身有隐疾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半夜的雨终于暂停，草丛里的昆虫开始歌唱，月亮悄悄探出头来。
    房间内，暖洋洋的白炽灯下，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趴在床铺上，脸枕着枕头，眉头打结，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床边的水盆热气氤氲，缥缥缈缈，好似仙境。
    只不过这片仙境没有什么仙子，只有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和老太婆。
    徐奶奶挖了一块红花油，双手合在一起搓揉，让药膏在手心里抹匀，等感觉有了热度，这才开始往那雪白皮肤的青紫上涂抹。
    “嘶……”
    粗糙的手掌按压到伤口，顾昭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徐奶奶听见后，气的想拍她一巴掌，但满身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实在下不了手，所以那高高抬起的手便落到了床铺上，嘭的一声：“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这个老婆子！”
    顾昭没说话，心想我也惨啊，每次都要替你孙女承受这种痛苦……
    原本躲过郭晁他们的追打，她是打算离开这儿，找个快餐店随便呆一晚，结果碰到了跑出来的徐清乐，小姑娘看见她之前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看见她后立刻就哭了，哭的惊天动地，把已经躺下的徐奶奶又惊了起来。
    实在是当时顾昭的样子太可怕了，脸肿了一半，头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流血，活像下一秒就不行了似的。
    抹完药，徐奶奶把红花油收起来，拿起毯子盖在顾昭身上，七十多岁的老人声音有些哽咽：“小欢啊，你告诉奶奶，是不是之前的人来了？”
    顾昭不知道“之前的人”指的是不是那些纹着纹身的男人，只能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造孽啊！”徐奶奶见她的反应，双手用力捶打自己膝盖，“遭天杀的，连老母和闺女都不要了，老天爷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个……奶奶，”顾昭不忍心看着老人在自己面前哭，她坐起来，用毯子裹住胸前的风光，“我没事，您别哭了。”
    “小欢啊，怎么办，你爸借了高利贷，三十万啊，咱们拿什么给他还啊。”
    顾昭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大体的事情经过。
    她忍不住皱眉：“他自己借的高利贷，凭什么要我们给他还？”
    “能怎么办，他自己跑了，只留下咱们娘仨……这催债的是不会放过咱们的。”徐奶奶着急道。
    “要不，你和小乐去你姥姥家待几天，我一个老婆子，他们拿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实在不行，就把这条命给拿去吧！”
    被老人话里的绝望吓了一跳，顾昭没怎么想，就伸手握住了那双干枯得像藤蔓似的手。
    半晌，她开口道：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
    医院三层。
    电梯门开开合合，有人上来，也有人下去。
    陆峰坐在应急通道的楼梯台阶上，不远处的通风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黑暗中，他被迫吸了一整支二手烟，呛得眼睛和鼻子发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些戒不了烟的人，譬如他爸，譬如眼前的男人。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回复奚倩的消息。
    【已经醒了，医生说是因为太累[流汗.jpg]】
    对面发来一排问号。
    紧接着电话打了进来。
    陆峰接起电话：“喂。”
    “怎么回事？”奚倩大概是开了免提，因为陆峰听见奚阿姨一直在旁边不停地问“昭昭没事吧”。
    “不知道啊，本来以为是磕着头，结果医生检查着很正常，刚才已经醒了。”
    “没事就好，我没敢告诉顾叔叔和顾阿姨。”
    陆峰点头：“先别告诉他们，更何况他们在国外，一时间也回不来，昭昭也不想让我们说出去。”
    奚倩认同地嗯了声，那边奚阿姨终于抢过了电话：“喂，小峰啊，昭昭没事吧？”
    “奚姨，我看她活蹦乱跳，医生也说没事，您不用别担心。”
    “哎哟，我们这就过去，今天晚上让昭昭住我们家，她家里连人都没有，不方便。”
    挂了电话，陆峰回到病房，被颁发“无病证书”的顾昭正坐在窗户那儿，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轻轻划过脸颊，又缓缓荡回去。
    听到开门的声音，“顾昭”回过头来。
    她脸上并没有看风景的悠闲，相反，眉头紧皱，嘴唇也抿得死死的，苍白的脸上一片阴沉。
    那一刻，陆峰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陌生，仿佛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发小，凭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