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到了正月里，英国公府访客络绎不绝，拜帖堆积，礼品如山。除了几个旧友，国公爷也甚少亲见，只让傅行、傅言接待，自己却每日或与安荣大长公主对弈，或与傅明珠研究吃食，不亦乐乎。
    独初一那日，群臣进宫给弘光帝拜年，国公爷与杨尚书攀谈几句，对杨逸臣大加赞赏，叹道：“如此青年俊彦，不知是哪家的乘龙快婿呀！”
    杨尚书投桃报李，赞了一回英国公府的少爷，方道：“待出了正月，逸臣是该定下来了，快二十了，成家方好立业。”国公爷听得如此答复，抚须翩然而去。
    杨尚书回到家中，却是有些苦恼。杨逸臣是他最得意的孙儿，他也一心想为他寻个得力岳家。自己已经老迈，几个儿子并嫡长孙只是守成，家族繁华绵延，还得倚仗杨逸臣。傅家孙女样样都好，唯独老妻孔氏听了她娇生惯养，颇是不喜。
    他踱步到了孔氏房里，还沉吟着，孔氏就问道：“老爷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杨尚书观她神色，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便将今日英国公的话一一道来：“英国公也甚是满意逸臣，你看如何？”
    孔氏冷哼一声，道：“你们爷孙两个，可真是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头前几日，我随口问了逸臣可有中意的女儿家，出了正月也该定下来了。他开口就是英国公府傅明珠。”
    杨尚书干笑道：“这傅家得力，傅明珠也甚有才华，容貌绝京城，与逸臣算是相配。”
    孔氏摩挲着佛珠，冷声道：“安荣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容貌自然不差，可是，娇生惯养也是真的。”
    “傅小姐养在深闺，又是独女，家中爱护也应该。霍将军毕竟是西北回来的武将，说的未必就真了。西北那般艰苦，恐怕咱们家几个孙女儿他也觉得是娇生惯养。”杨尚书道。
    孔氏竖眉，道：“芷儿几个，最是节俭知礼了，何来娇惯？可不能将芷儿许给这个武夫，没得连做一件新衣裳都要被骂。”
    杨尚书就等着老妻这一句话了，笑着顺势道：“可不是嘛，所以傅明珠究竟是怎样的人，不如出了正月十五，芷儿的诗社开起来了，请她来一回，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孔氏想了想，道：“也好，见一见罢。”
    过了初十，杨芷拟了诗社的请柬，亲自到英国公府走了一趟。“正月十五前可真是忙碌，族亲姻亲不得消停。故而这次诗社定在了正月十八，开年第一场，你可务必要来呢。”杨芷顿了一顿，凑到傅明珠耳边，笑道：“我二哥可是天天追着我让我早日开诗社，祖母她老人家这次亲自做评委呢。”
    傅明珠恍然，原是存了相看之意。她抿唇笑道：“我会按时参加的。”
    杨芷又从袖中拿出一张花笺来，递给明珠，掩唇笑道：“二哥说给你的。”
    傅明珠粉面一红，伸手接了过来。杨芷尚在面前，她也不敢细看，只收在了袖中，便先招呼杨芷用点心。
    待送了杨芷出去，明珠屏退众人，关了房门，抽出那花笺来，细细读了起来。追云轩出的暗纹梅香笺，画了一轮圆月，一株墨梅，并一个灯笼，古朴别致，旁边一行俊逸的行书：“暗香浮动月圆时，但盼七春坊共赏灯。” 七春坊临河而建，点心茶水闻名京城，正是元宵赏灯的好去处。
    明珠此前长年在苏州，当地的公子少爷虽然也有仰慕于她的，但是自知门第相差甚远，竟是从未收到过男子邀约的书信。这是头一回，难免有些许期待。
    元宵这日，用过晚膳，已近戌时。临出门，明珠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妆容衣着，再三确定无不妥当，方登车由傅潇并家丁护送着往七春坊而去。
    一路走来，只见人烟愈盛，熙熙攘攘，无论高官巨贾，或是贩夫走卒，俱都穿了新衣，喜气洋洋的往灯市而去。
    灯市在城南，临河而设，华灯千盏，又映在水中，波光粼粼，如梦似幻，仿如仙境。近旁又有月老祠，求姻缘香火旺盛，少年少女往来不绝。
    到了灯市口，人已多到摩肩接踵，马车再也没法往前走，傅潇停了马车，扶了妹妹下车，护着她往七春坊而走去。
    孰料走到月老祠前，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杀人啦！”人潮瞬间涌动，本已拥挤的人群中有人摔倒了，夹杂着呼叫声：“不要踩我！”“有人摔倒了！”“贼人何在？”……吵吵闹闹，乱成一片。
    人潮冲击之下，傅明珠与傅潇被冲散了，众家丁亦不知落在何处。明珠拉着裙子，想着尽可能退到边上店铺，孰料突然有人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她拍打两下，便觉浑身无力，晕了过去。
    等到傅明珠半醒之时，只觉得身体正一颠一颠的，头上蒙了一块黑布，耳边寒风呼啸。明珠心中一惊，怕是在元宵节上遇到拍花子了。
    这贼人想必是知道事关重大，赶马赶得很急，片刻不停，明珠的五脏六腑几乎就要被颠出来了。明珠清醒了一会，迷药还没退完，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黑布仍蒙着她的头脸，双手双脚都被反绑起来，动弹不得，手脚酸麻，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不远处有个男人打鼾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有个粗嘎的声音道：“王老七，起身了，换我歇一会。”
    那鼾声停了，含糊道：“跑了一宿又一日，真是骨头都散了。”
    “再跑两日，到了边塞将人一卖，拿了钱，咱们便可逍遥三五年了。”
    “这大雪天，真是冷到骨头了。”
    明珠听了，只觉得遍体生寒，心急如焚。原来此时已是第二日夜里，从京城出来，马不停蹄地奔跑，至少离京城已有百里之遥。两三日内可到的边境，便是宣府了。边境苦寒，许多乡民娶不到妻子，便会买些罪眷或流落女子作妻子。
    究竟何人，非要把自己的一生毁掉？那两个贼人，显是拿了大笔的钱，才来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