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46.苗女

    
    第二日, 明珠醒来时,冬日的暖阳正透过窗棂, 映照在厚厚的地毯上。床榻的另一侧已空了,霍衍早已起床, 大约已到衙门交接事情了。
    明珠躺在锦被之中,想起昨夜种种, 被子里光裸着的手臂不禁汗发倒竖,一阵微微战栗。她竟不知道还有这许多的花样, 看来霍衍从前在军营也并不是白混的。
    无论如何,当明珠坐在他身上的时候,霍衍终于是松口了,抓住她纤细的腰肢, 道:“如此,那我们便一起去贵州吧。”
    明珠目的达成, 心情颇好。
    待用过早膳,管家等人过来回禀这一日的各项事务。明珠一一听了, 并无纰漏, 点头赞许后, 又叮嘱管家收拾车驾行装,以备不日出行。人都退下了, 明珠想了想,还是亲自到外书房走了一趟。此番前去贵州, 路途遥远, 正需要带些书籍在路上解闷。且她记得霍衍书房里有不少贵州的方志, 正可趁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一路走到外书房,却见钟亮正在书房里忙碌。
    “夫人,您来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钟亮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明珠问道。外书房因有霍衍的往来书信、公文卷宗,除了霍衍、明珠,便只有徐先生及钟亮可以进来了。
    “将军让我收拾些书册,带到贵州去。”钟亮回答道。
    夫妻俩倒是想到了一处,明珠一笑,捡起钟亮收拾起来的书册翻阅,道:“将军都叫你收拾些什么书?”
    钟亮从桌上拿出一张单子,上头的字银钩铁画,正是霍衍的字迹。“将军给了单子,我就一个个找呢。”
    明珠接过,里头正有她想看的几本书,于是拿朱砂笔将这几本书圈了出来,道:“这几本书不必装箱子里头,我路上看。”
    钟亮应好,又道:“将军说了多装些京城新出的书,夫人您喜欢看,反正总兵府里不缺书房。贵州偏僻,京城和江南的新书难得,要待上几年,恐怕夫人您闷得慌。”
    明珠一愣,问道:“总兵府?跟总兵府有什么关系?”
    钟亮摸摸后脑,问道:“咱们去到贵阳,不是要住在总兵府吗?”
    明珠奇道:“将军乃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去调停土司争端,为何住在总兵府?”
    钟亮一拍脑袋,道:“原来夫人您还不知道。昨日午后,内阁新出了命令,因贵州总兵大人丁忧,干脆就派了咱们将军去做贵州总兵了,这一去可得三年呢。”
    明珠闻言,好个霍衍,昨夜竟是在自己面前演戏。刚开始还一副老神在在、不为所动的样子,最后也是勉为其难地答应,让她不得不温言软语地一再哀求。
    明珠冷哼一声,转身回内院去了。
    待到夜里霍衍回来,哼着小曲走进房中,转入屏风后,声音清朗地来了句:“珠珠,我回来了。”一面解衣,想要换上家常衣衫,一面等着明珠拿了热帕子过来给他擦脸。
    然而,脱去了外裳,转身在惯常的箱笼之上却未曾看见他的家常袍服。热帕子也迟迟未曾进来。珠珠儿这几日为了能与他同去贵州,极是殷勤。因天气寒冷,那家常袍服还是用炭火烤过,暖烘烘的。怎的今日一反常态?莫非身子不舒服?
    好在室内地龙暖和,霍衍只穿着中衣,快步走进内室,见明珠坐在榻上,只看着他不说话。他有些担心,问道:“今天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明珠道:“是不舒服。”还挺不舒服的,刚刚被这个看起来正经严肃的将军给骗了。
    霍衍忙坐在她身侧,仔细打量她的脸色,道:“哪里不舒服?难不成昨夜着凉了?”
    明珠冷哼一声道:“我心里不舒服。”
    “谁为难你了?你今日出门了?遇到什么事呢?”霍衍连声问道。在这个家里,自然没人敢为难明珠,先前韦玉兰时不时使使小性子,但如今也嫁出去了。肯定是外头有人不长眼了。
    “有人骗我。”明珠看着霍衍。
    “谁?我帮你去教训他。”霍衍见明珠如此,一颗心都化了。究竟何人吃了熊心还是豹胆!
    “真的可以帮我教训吗?”明珠问道。
    “自然了。做错事,就要受罚。你且说说究竟何事。”霍衍说得义正言辞,中气十足。
    明珠不由得笑了,鼓掌道:“将军说得可真好!”说罢,她站起身来,退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霍衍,道:“昨天下午内阁出了命令,叫将军去做贵州总兵呢。”
    霍衍一愣,再看明珠,只见她嘴角一丝浅笑,忙道:“珠珠儿,昨夜本来是要跟你说的,奈何事出突然,我一时也忘记了……”
    “骗我的人就在此,将军你说怎么罚?”明珠不理霍衍,径自问道。
    霍衍摸摸鼻子,干笑道:“昨天我一看到你,就啥都忘记了。你那一身装扮,实在是太……”
    “不许再说了!”明珠跺脚,想起昨夜,她如今是又羞又恼,道,“霍衍,你个大骗子!今晚你去睡书房去!至于贵州,那地方偏僻又冷清,我改主意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霍衍见明珠羞恼,连声道:“你罚我别的可好?劈柴烧水,喂马赶车,啥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赶出去。如今寒冬腊月的,书房实在寒冷不堪。”
    明珠冷哼一声,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军刚才说做错事就要受罚。怎的还来讨价还价?你的被子衣服,我都叫人送过去了,肯定冷不着将军你。”
    明珠说罢,也不理他,径自走出去用晚膳了。
    霍衍跟着出去,发现竟是只有一副碗筷。明珠眉毛都不抬一下,只自顾自地吃着。一旁的点翠犹犹豫豫地说道:“将军,您的晚膳已经在外书房摆好了。”
    霍衍打定主意死磕到底,万不可真的放着明珠一个人在此。他点点头,叫点翠退下,关了房门,坐在明珠身侧,只看着她吃饭,也不言语。
    明珠吃了一会,见他这般,忍不住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受罚。既然没有碗筷,我不吃便是。”霍衍言词恳切,旋即又道,“从前在西北边上,也是时常不吃饭的,珠珠儿不必担心我。”
    明珠心里存了气,也不管他,吃完了饭,自去梳洗,心想着等霍衍饿了,他自会离去了。
    谁知待她梳洗出来,霍衍仍旧坐在榻上,见到明珠,又问:“珠珠儿你看还要怎么惩罚我?”
    “去外书房。”明珠言简意赅。
    霍衍摇头,道:“就这个不行。”
    “为什么?”明珠斜觑他一眼。
    霍衍看着明珠,柔声道:“我方才也一直在想,究竟为什么。原来,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你一个人在京城。”
    这是霍衍头一次说这般温柔直白的情话,明珠脸上发热,扔下句“大骗子”,就要转身入了内室。
    霍衍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三两步走上前去,从后拦腰抱住明珠,道:“珠珠儿,原谅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霍衍这一晚终究还是没有去外书房,只是被勒令在外间榻上过夜。霍衍想,总算没被赶出去,心里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数日后,霍衍与明珠一行南下,前往贵州赴任。这一路先走的水路,自运河下至扬州,再转长江,进入长沙后走陆路去贵阳。
    行到扬州地界之时,恰是除夕当日。天空阴沉沉的,晌午后时下起了雪,轻丝一般,慢慢地飘落下来。江面的沙洲之上积累了浅浅一抹白色,凭空多出了几分诗情画意。
    运河两旁,房屋渐渐稠密,到了入夜时分,隐约可见屋檐下、门户上挂着红灯笼,发出点点亮光。
    大约人人此刻都在家中团聚,运河上的船只甚少,运河旁的行人也少,伴着雪落之声,竟有天地俱寂的感觉。
    船停靠在了扬州码头。鸿胪寺少卿曾化平已年过五旬,在官场上混老了的,自顾自地去扬州城散心了,免得碍了霍将军的眼。
    霍衍与明珠二人用了晚膳,便在船上守岁。到了半夜,岸上渐次传来爆竹的响声,不一会儿,满城都是爆竹声响,不绝于耳,传到江面上,喜气洋洋。
    霍衍揽着明珠,觉得这爆竹声前所未有的动听。
    第二日上午,霍衍与傅明珠起了个大早,要去赶一赶扬州城的春集。今日乃是正月初一,船工们也都休息一日,再转入长江。
    “扬州菜可是出名的好吃,既然到了这里,咱们无论如何去尝一尝。”明珠一边给霍衍拾掇衣裳,一边道。
    “你从前来过?”霍衍问。
    “没有。但是我看过好多笔记,那描写甚是动人。”明珠笑道。
    二人打扮停当,下船上岸,坐着马车前往城中。
    初一日,扬州城里热闹非凡。这是南北交通的要地,巨商富贾汇聚,文人才子辈出,初一这日,春集庙会实在是人山人海。
    霍衍揽着明珠,穿行在人群中。明珠东逛逛西转转,一会子竟也是买了不少的东西,从小吃到小玩意到书册,霍衍的手都快拿不下了。本来钟亮是跟着来的,霍衍还想着钟亮可以帮忙提东西。
    可是,明珠跟钟亮说,“你看到什么,喜欢什么,尽管拿了就是,我请客。”
    钟亮推辞道:“怎么可以呢,不可不可。”
    “你可想好噢。今天大年初一,一年就这一天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钟亮犹豫了半晌,毕竟还是少年,看到有人卖大刀,因做工有些新奇,忍不住还是买了一把,拿在手上笑道:“将军,夫人,这刀好沉啊!”
    霍衍看着钟亮吭哧吭哧地提着刀,又看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各式玩意儿,默默往前走去。
    “你想买什么呢?”明珠挽着霍衍的手臂,问道,“我一会帮你拿。”
    霍衍忍不住抚抚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没什么想买的,看你买就好了。”
    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样子,便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遥远而又模糊的幼年时期,父母带着他去镇上的庙会。父亲将他驮在肩膀上,他东看看西看看,买这个买那个。
    “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明珠美目一转,拉着他走出了人群。
    霍衍与明珠在扬州城逛了大半日,买了不少东西,又吃了不少新鲜吃食。钟亮回到船上,兴奋得很,找到老船工就在那里说吃了什么东西,如何好吃,又分了许多小吃给众人。
    自扬州出来,转长江往上游而去,至长沙而上岸,马车行走驿道一路去往贵阳。明珠只到过江南与京城,这一行走遍大半个大胤的国土,虽然舟车劳顿,但仍兴致高涨。尤其入了湖南后,山水风光与江南和京城大不相同,崇山峻岭无数,山路盘旋弯绕,夷人苗人随处可见,穿着打扮与汉人相异甚大,山间也不时可见吊脚竹楼,别有一番韵味。
    如此舟车相连,约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贵阳城。贵阳城乃是贵州巡抚衙门及总兵府衙所在地。贵州巡抚曹金招领着当地大小官员出城迎接他们。一番寒暄后,鸿胪寺少卿曾化平直接在城中驿馆居住了下来,霍衍则径自去总兵府衙。
    贵阳城虽地处偏远,但也算是西南重镇。马车缓缓行过街道,两旁的商铺也是栉比鳞次,人潮涌动。只是奢华的程度远比不上京城。街道也较为狭窄,马车寥寥,多是行路挑担之人。
    明珠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前头传来一阵喧哗,路上的行人车马纷纷避让。明珠一行人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明珠问道。
    “前头有大队的马群挡道,也不知是何人。”点翠解释道。
    待明珠看过去时,前方的马队也快速走了过来。那马匹看着都是好马,油光水滑。骑马之人有男有女,都穿着苗族的衣衫,满身的银饰亮晃晃的,叫人眼花。
    当头一个是个年约二十的女子,柳叶眉,丹凤眼,颧骨略高,浓妆妖艳,一身宝蓝色衣衫,宽大的腰封显得腰身极细,别着一柄柳叶刀。
    到了明珠的车驾之前,她突然咦了一声,“吁”地一声拉住了马匹,看向了霍衍,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十分肆意,笑道:“这位公子是刚刚进城?不知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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