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厅中各人心中所想, 曹金招见到霍衍夫妇进来,忙起身迎接。“霍将军, 霍夫人,请坐请坐。”
曹金招知道明珠出身名门, 与皇室沾亲带故,面上笑容乃是十分殷勤。待霍衍与明珠刚坐定, 鸿胪寺少卿曾化平也到了。
诸人坐定,曹金招举杯祝酒, 向在座诸人介绍曾化平及霍衍夫妇。
“各宣慰使管理夷族、苗族等土人,勤勉有加,朝廷对各宣慰使历来是恩宠不断。此次特意派遣曾大人与霍将军前来巡查,了解各宣慰使的难处。各宣慰使的代表们今日也悉数到场, 恭迎钦差大人的光临。一会便多多敬酒,来日见面时, 再谈正事。”曹金招这一番话,真是动听。
他来贵州数年, 对于各大宣慰使, 实在是辖制不住。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要在这儿混下去,还得各大宣慰使大力支持。他心里愁苦, 面上还得一副弥勒佛的样子。各大土司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间断过, 此前都无人理睬。这次的篓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捅上去的, 若是处置不好,以后他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明珠甚少参加此类宴会,听得曹金招如此说,不由得有些咋舌,悄悄问霍衍:“这巡抚做得甚是憋屈。”
霍衍低声道:“也是没办法。各大土司扎根此地多则数百年,少的也有百余年,各自为政,俨然土皇帝。曹金招不过一任巡抚,三年就换,自然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又有朝廷钦差出面,他更是乐得和稀泥,摆脱了干系。”
两人这般窃窃私语的亲密模样,落入了田唯凤的眼里。此刻,曹金招还在讲着冗长的祝酒词,众人都看的是曹金招。只是田唯凤对霍衍上了心,便一心只看他。
越看傅明珠,田唯凤便越是皱眉。此等羸弱娇气的女子,实在配不上伟岸英雄的总兵大人。
恐怕见到鸡血都要晕过去的,更遑论给总兵大人出谋划策、与他一同上阵杀敌了。
田唯凤乃是最强有力土司最宠爱的女儿,又长得美艳妖娆,从来不乏给她献殷勤的男人。可是她眼光甚高,一个也看不上,虽然跟好些个男子有了首尾,却也不过是解一解身体的渴乏,远不是托付终身之人。昨日乍见霍衍,便觉得此人卓尔不群。今日再见,更是英气逼人,非等闲男人可比。
当下觉得明珠无比碍眼,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此时,曹金招冗长的祝酒词正好结束了。田唯凤一笑,招呼一旁的侍女拿来酒碗,并一坛老酒,向霍衍和傅明珠走了过去。
“霍将军,昨日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小女子失礼了。今日小女子自罚三杯。”田唯凤巧笑嫣然地说道,端起酒碗,一口气就喝了三大碗。
众人哄堂叫好。“果然是田大小姐,豪气!”
田唯凤微微一笑,目光流转,看着霍衍,道:“我再敬霍将军三杯,此为迎宾酒,将军可莫推辞。”说着,叫那侍女斟满了酒碗,亲自端给了霍衍。
贵州此地,民风使然,人人都好饮酒、善饮酒。无论何方客人,入了贵州地界,若是主人家敬酒,是断不能拒绝的。
霍衍接过酒碗,淡淡道:“田大小姐客气了。”说罢,一饮而尽,又很快喝下剩余的两碗。
酒香干冽,是极浓郁的本地土酒,饶是霍衍在北边喝惯了烈酒,千杯不醉。这三大碗下肚,他仍旧觉得舌头与肠胃都火辣辣的。
“霍将军真英雄也!”田唯凤笑道,转而举杯向着傅明珠,道,“霍夫人,也敬你三大碗!”
明珠虽也喝酒,但是何曾喝过如此烈酒?明珠知晓田唯凤是想看自己的笑话,正要出言婉拒,霍衍却在明珠说话前开口道:“内子不善饮酒,这三大碗,我替她喝了。”
田唯凤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傅明珠,道:“霍夫人好福气,凡事都有霍将军挡着呢。将军,请。”说罢,一气喝完三大碗,施施然地回了座位。
此女实在无礼,但是因着身份问题,明珠一时还不能把她怎样。明珠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
众人车轮一般过来向霍衍敬酒,霍衍一时也无暇顾及明珠。好在其他人颇有眼色,知道明珠不善饮酒,并未强行劝酒。
一时宴会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称兄道弟,十分热闹。
待酒过三巡,诸人回到各自座位上,曾化平举杯道:“各位盛情,曾某领下了。今日到此,乃奉旨办差。不知各位宣慰使何时可到贵阳?也好尽快了结此事。”
曾化平乃是此次调停事宜的主要主办人,霍衍挂的乃是协办的名头。可是,这着实是个苦差事。鸿胪寺虽说主理藩王、土司及各附属国事宜,但是要钱没钱,要兵没兵,是个清水衙门,说话也不硬气。自己时运不济,摊上这么一个活儿,也是无可奈何。
这会自己虽然顶着钦差的名义,但是,四大土司除了奢明义在贵阳候着外,其余三人都仍旧窝在各自领地里,只派了年轻后辈前来迎接,可见其飞扬跋扈的程度了。
“我父亲已经在贵阳等候钦差大人多时,只不过自我兄弟去世后,他悲伤过度,如今身体虚弱,不能出席宴会,请大人见谅。”奢翠萍第一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听得奢翠萍如此恭敬的回答,曾化平心中总算没那么发堵了。
“曾大人,家父一早就准备到贵阳迎接大人,奈何家中诸事繁杂,他一时无法脱身,特地命令我在这里等候大人光临。大人若有吩咐,父亲立即就到贵阳来。”田唯凤也起身,面带微笑道。
万古扬与杨锐也都声称只待时间确定,务必第一时间赶到贵阳城。
曾化平得了如此答复,便道:“既然各位宣慰使都这般深明大义,那就尽快解决此事吧。霍将军、曹大人,你们看十日后可否?”
曹金招笑呵呵地道:“无论何时,我这里都是鼎力支持、全力配合的。”
霍衍点头,道:“没问题。”
奢翠萍等人也都表示同意,这接风宴的正事算是谈完了。剩下的不过是各人之间闲聊。霍衍自问无须在此处查探事情,正准备起身告辞,谁知田唯凤站起身来,说道:
“两位钦差大人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我们夷族有一个习惯,便是欢迎重要客人的时候,总是要做些即兴表演的。今日,小女斗胆献上一曲刀舞,欢迎两位钦差大人的到来,不知可否?”
田维凤身姿曼妙,手抚着腰间的柳叶刀,笑意盈盈地看向曾化平和霍衍。
曾化平面色有些不渝,他出身鸿胪寺,对遣词用句甚是敏感。这田唯凤当他们是客人,可没真的理解钦差大人的含义。说得直白点,曾化平与霍衍是朝廷派来处理土司争端的,是上级,是裁判者,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客人。
但是,此时不宜多生枝节,何况田唯凤只是一女子,她的态度也未必就是田增年的态度。曾化平挥挥手道:“田小姐请便。”
田唯凤婉转一笑,丹凤眼甚是妩媚。她除下头上沉重的银冠,双手持刀,跃入场中,手臂上的银镯环佩叮咚,清脆动听。
刚开始时,她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渐渐地,仿佛水流遇到大石,激荡澎湃起来,双刀越舞越快,如闪电,似流光,不见刀身,只见刀光。最后又仿佛水流融汇大海,动作再次缓和下来,更多了些含情脉脉之感。
田唯凤顺势收刀,恰恰俏立在霍衍桌前,妙目看向霍衍,笑道:“此番辛苦大人了。”
众人轰然叫好。
别人或许看不清楚田唯凤的眼神,明珠坐在上头,却将这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魅惑之色。
此女欺人太甚。
然而自己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明珠觉得刚才喝下去的几杯酒都齐齐冲到脑中了。
霍衍第一反应是看向明珠,又在案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方对田唯凤道:“田小姐,辛苦了。”说罢就不再多言。田唯凤只笑笑,转身下去了。
明珠气闷,与霍衍道:“这酒有点上头,我出去透透气。”
“带着点翠。”有人前来敬酒,霍衍一时走脱不了,只得叮嘱道。
“好的。”明珠回答道,转身带着点翠出去了。
本次宴会设在巡抚府的花园里,虽是冬季也草木繁茂。明珠才走得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道:“霍夫人,请留步。”
明珠转头,不是田唯凤却是谁?
明珠也不说话,只是站定了,看着她。
田维凤走上前来,道:“霍夫人,我听说你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擅长诗词书画。霍将军呢,是北边的英雄,叫鞑靼人闻风丧胆。他的兵法刀剑都是首屈一指的。只是不知道,夫人你的诗词书画可能帮助霍将军打仗吗?”
明珠只淡淡的看着她,说道:“田小姐,我想我们并不熟。我夫君要怎么打仗,我能不能帮助我的夫君,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情,与你何干呢?听说田小姐已经年过二十,尚未成亲。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格外关注已经成婚的女子吗?”
田唯凤最恨便是别人说她老姑娘,当下呵呵一笑,道:“夫人真是口齿伶俐。不过再怎么口齿伶俐,你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吧。别说杀敌上阵了,就是光看着血,恐怕你就要晕倒了吧。你就不怕你拖累了霍将军?”
明珠正要回答,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田小姐,你实在管得太宽了。”不是别人正是霍衍。
他走到明珠身边,拉住她的手,对田唯凤道:“这是我的家事,不敢劳田小姐挂心。”
说罢,不再看她,只拉起明珠的手,转身就要走。然而,明珠对霍衍说道:“你且等等,我再跟田小姐说句话。”
“田小姐,既然你对我如此耿耿于怀,不如我们,做一番比试,如何?”明珠微笑着,目光灼灼地看向田唯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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