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遥

69.援手

    
    灵遥哭声顿滞,透过掩面的指缝看默铎。他显然没想到可贺敦如此说,眼珠闪动:“她不值得我们费时间。”“不行,暴亡的女人不吉利,烧了就不会作祟。”可贺敦忌讳甚多。
    这是活活烧死李祺芳!灵遥不寒而栗,默铎若不阻止自己就拼,乃至想放火烧帐篷以掩护运走李祺芳。“当年父汗的爱妾暴毙,您并未坚持烧掉。”默铎话中带刺。
    “一桩小事,为何跟我对着干?”可贺敦看向被白布包裹的李祺芳:“她死得可疑。”“您认为有人害死她?”默铎向灵遥使出稳住的眼色:“怨气是烧不掉的,您觉得呢?”
    可贺敦一脸愠色:“你气我不够么!”“我不小心想起一些往事。”他慢慢笑。原来,可贺敦曾下毒暗害得宠的对手,可汗下令严查,左可贺敦借机打压。那时可贺敦根基不牢,心虚得哪敢提火葬,重金买通奉命调查的人,主动献出年幼的默铎去中原当质子,才算平息了危险。这成为母子间多年的嫌隙,他用此激起可贺敦的歉疚。灵遥虽不晓内情,但装哭中看出他在周旋。
    “总之尸身不能久留,明日烧了。”可贺敦往外走,不想再被他揭丑。他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眼灵遥,口型在动:“今晚。”她对他轻轻颔首表示信赖,李祺芳把性命交托与他,自己便全力配合,一向对立的两人,难得站在同一边。
    短暂的消停中,灵遥几乎团团转,先是忙着为李祺芳腰身缠一条羊毛垫子,护好她的孩子;接着叫来于阗侍卫,低声交代备好车马以待出发;然后接待来吊唁的燕哥雍珠,两人本质都不坏,对平日欺负李祺芳多有悔意。“她像睡着了一样,还能醒吗?”燕哥望着李祺芳眼圈红了,灵遥挪动坐姿遮住她视线:“人死岂能复生?”
    忽然,可贺敦的几名仆从闯进来,冲灵遥凶横地说:“可贺敦命你跟我们走!”她见有人上来翻动李祺芳,可贺敦根本没收手,要分开自己和李祺芳!“请保护她的遗体。”挣扎着被架走前,她朝燕哥两人喊。
    席律半晌后赶到时,默铎不放心灵遥,让他去协助,可是晚了一步。不过,燕哥雍珠叉腰面对可贺敦的人,替灵遥阻止他们:“不许碰她,除非打倒我们!”
    灵遥被拖进一个阴暗的小帐篷,挨了几个耳光,叫她说出李祺芳的“死因”。“不清楚。”她只答一句,看清这里堆着大捆干草。“不说你就给她陪葬!”可贺敦的人吓唬她。“我要面见可贺敦解释!”她设法先出去,但是刀抵到喉咙上:“你不配见可贺敦,说!”
    来回争吵间,她缚在身后的手悄在袖口摸出一个小竹匣,从中揪出一截火绒,之前的放火打算派上了用场。她趁其不备手腕猛然一抖,甩出火花跃到干草堆上……
    默铎有话没话围在可贺敦身边:“我应当更体谅您。”“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自然全为你好。”可贺敦多有怨言:“这两年你越来越不听我的话……”“别多想了,我会好好孝敬您。”长年困居中原仰人鼻息,他早就对她疏隔。母亲之于自己,只是因血缘而利益攸关的一体,必须同进退。
    “着火啦!快救火啊!”外边突然杂闹阵阵,默铎立即出门,见营地边缘的帐篷升起黑烟,赶紧奔去指挥。跑到近处,他瞧到可贺敦几名手下熏得灰头土脸却不救火,又看见席律焦急跑来嚷“四夫人呢?”席律从那边的可贺敦手下嘴里挖出灵遥被押到这里。
    默铎眼一转,发现帐门从外扣上,马上抽刀扑上去砍断门栓,门后竟有一股极强的冲力,他退闪不成被撞翻。“咳咳咳”呛人的烟味喷到他脸上,眼前是一张黑黢黢的小脸,灵遥边咳边撑着他的胸口爬起来。大火已吞没整个帐篷,再晚一丁点她就葬身于此了。
    起火之后,火焰在干草堆蔓延迅速,可贺敦手下比她逃得快,她并不紧张,借火苗撩开捆手的绳索,捡起一块毡布蒙在身上挡火,冲到门口却推不动门,这帮家伙妄图烧死自己!
    她以手掩鼻,侧身加力撞门,不信他们能得逞。有个不愿触碰的想法在心底摇摆——有人会救自己的……逃出来她已呛得几乎脱力,救自己的是他,正是心底那个想法。黑脸上她的双眼格外晶亮,复杂地盯着他咳嗽。
    “你该洗脸了。”默铎的冷淡有增无减,把她从身上推开,起立责问可贺敦的人:“你们是故意关门?”那几人缩着脖子不敢答,他基本猜到原委,但可贺敦的面子不能不给:“下次你们办事前,最好想想我。”
    指挥灭完火,默铎心想自己简直昏了头,为了毫不喜欢、且背叛自己的女人大费周章,得不到半点好处,究竟为什么?
    席律送灵遥回李祺芳的帐篷,她顾不上洗脸便去看李祺芳。“有我们在,没人能碰她。”燕哥雍珠已为她化解麻烦:“听说那帮混蛋想害死你!”她笑着抹脸,别人的一点帮助能令她格外暖心。
    “换成我,默铎才不管呢。”雍珠有点酸意。“凑巧而已,他哪里瞧得上我这副样子。”灵遥指着抹花的脸,却心虚得仿佛撒谎:“我只想送走祺芳姐姐。”
    葬仪继续准备,李祺芳被敛入棺木,侍卫失态地走近,想再多看她一眼。灵遥不忍看,因为会想到曹恂悲伤更甚的面容,他们不该重蹈曹恂与自己这般分离的折磨!
    “她没丢下你。”她拽开侍卫,用他人听不懂的汉话掩饰,由暗示变明示:“远离突厥地盘以后,要靠你唤她醒来!”她将解药塞给惊诧的他:“我们十分危险,万万不可外泄!”侍卫拼命点头,尽力理解她的话:“她没有死对吗?”
    “为情而死,也能为情而生。”她像说给自己听,自己同样愿为曹恂生死,然而宁愿两相忘。“我不怕死,让我做什么都行!”侍卫强压希望,回身与同胞们一同悲泣。
    夜幕沉落,不见一点月光,寒气侵入衣袍,灵遥徘徊于帐篷内外,默铎说的今晚可靠吗?侍卫坚定地走过来,已调动大家收拾妥当,她担负着十来人的安危。
    轻轻一声口哨,席律转出来如说耳语:“三王子叫你们跟着我。”他们轻手轻脚把棺木抬上马车,不点火把,由席律引路摸黑悄行,灵遥身携武器殿后,以防后方追击。
    除了众人呼出的白气,尽是穿不透的黑暗。若无阻碍,何不一逃了之?她转而打消闪念,不能因自私连累席律与于阗人。
    他们没走大路,而是绕走偏窄小路,已近营地边界。跨出去对于阗人仅是开始,还有更多艰险在途中。“大半夜往哪里去?”火光一颤,刺破漆黑,可贺敦的手下之一在前面等着他们。
    她即刻拔剑上前,不能让他挡路!“威胁我吗?”他有可贺敦撑腰。席律笑呵呵凑近:“绝无此意。”陡然一声钝响,席律一只手用匕首扎进他的身体,另一只手捂他的嘴。那人使力挣扎,她和侍卫冲去帮席律摁住,防他发出叫声招来同伙,那人闷哼须臾断了气。
    “你们快走。”席律无事一般催促侍卫,不敢出声不敢停步,于阗人匆匆上路。李祺芳能否醒来,大概要靠运气了……灵遥方觉很累,难料结局好坏。席律拖走尸体处理,她协助掩埋血迹,日出后这里将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本来后悔了。”突然的人声吓她一跳,默铎一直在暗中旁观:“假如你表露贰心,我刚才就把他们全杀了。”他果然本性难移,灵遥瞥他,搓着冰凉的手:“我不是你这种小人。”他想着一早得对付发怒的可贺敦,着实不易蒙混过关,全是由于她而无事生非,于是对她索要:“你要回报我了。”
    她鼻尖发热,他那些龌龊心思不用猜,可细想这次他伸出援手,似乎没多大恶意,李祺芳并不能带给他好处。“我身无长物,凭双手能做些活计,烹饪缝补都不算差。”她认真说:“你看能做些什么?”
    “休想耍我,他们的命随时捏在我手里。”她听出他没开玩笑,变换说辞:“我总遭你嫌弃,还能如何?”她了解他对自己被别的男人“染指”怀恨在心,故意挑起他的自负。“是啊,你该下跪乞求我原谅!”他被她正中下怀,使唤道:“搀我回去。”
    这算“回报”也罢,她搀起他的臂膀,他有意把身体重量倾向她的肩头,她没出怨言,半扛半拖把他送进帐篷,点烛欲走。“我的手冻僵了,给我焐手。”他不放她走。
    她小心触到他的手,自己的手比他还凉。他笑看她脸上的不悦:“他们还没走远。”她拽过他的手,用双手包住揉搓,反正自己也能暖手。手一发热她立刻撒手想走,他叫住她:“没完呢,再给我按摩筋骨。”
    “我不会!”她无法可忍,可贺敦一定不会善罢:“再说你不预先为白天做准备么?”“你是替我着想吗?我可以在你按摩时思考。”他的理由比她多:“习武的人手劲不可能差。”
    她斜开厌烦的目光,移跪到他身后,用力抓他的肩膀,又咚咚捶几下,既是敷衍也是撒气。“往下点,再用些力。”他不停地指挥,似是很享受。她单调地按着捶着,渐渐头脑放空、抬不起眼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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