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炫这边。
窗外残阳如血,绯色像是打翻的墨水穿透那冰冷的车窗在安泽炫的身上晕染而去,使他整个躯体像是覆上了一层浅薄却不刺目的涂料。
这本来应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但画面中的人,神情却犹如地狱袭来的恶魔,满是狰狞。
他紧紧握住手中那屏幕早已失去光华的手机,贝齿紧咬,目光时而盯着前方,时而又游离在窗外,完全无法平静。
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可能平静下来?
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已经将他整颗安放在孤儿院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彻底击了粉碎。
他闭上眼睛,那通电话又不觉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少爷,我们找到祁管家了。”
“他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
“这个不太好……还是少爷来了,再说吧。”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犹豫。
“把地址发我。”
那声不太好,安泽炫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败落的气息,败落得仿若一朵开得茂盛的鲜花陡然枯萎一般。不,这种败落远胜于花朵的凋零。
因此,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他内心中的焦躁如炽热的圣火开始不顾一切地烤炙着他的五脏六腑,灼得他更显急切。
“还有多久!”他催促着那坐在驾驶席上的人,目光炯炯,像是要把整个人生吞了一样。
“很快,很快了!”司机也不敢怠慢,使劲踩着油门,车子像是离弦的箭般迅速,然而却也无法再提升多少了。
明明离接到电话,不过过了几分钟而已,但这几分钟却让安泽炫异常觉得缓慢,缓慢到他觉得一个世纪已经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少爷,到……”
还没有等司机说完“到了”两个字,安泽炫便已拉开车门,直冲向面前那幢房屋。
说是房屋或许不太准确,那个房子更像是屠户家的猪圈。
顶部是由零零碎碎的瓦片铺盖而成,中间还掺杂了一些稻草,四周墙壁虽然是由砖石构造的,但那些砖石已经附上了岁月斑驳的痕迹,呈现出一种黑黄色,不知道是不是被烤炙出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构造。
走近这个房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味,更让人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猪圈。
安泽炫已经顾不上捂住鼻子,而是直接踢开了房门。
整个房屋的空间相当的狭小,至多不过十平方米,因此房屋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
房屋的角落里堆放了一些细长的木条,木条旁边还堆放着一些破旧已经被拆卸的纸箱,显出一种脏乱的感觉。
他无暇去打量房间的布局,只是将目光牢牢地定在了一个地方。
那个头发已有些斑白的人正坐在那张肮脏得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椅子上。他的鼻尖有一抹鲜艳的红色,鲜艳得像是要撕裂旁观者的眼眶。他的嘴唇微微发紫,是那种还未发育完全的小葡萄般的紫色,透着深深的苍白。
他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门口那一声巨响后才张开了一只眼睛。
是的,就只有一只眼睛。
另外一只眼睛周围遍布着是青块,血污斑驳。
他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也只不过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细缝,狭窄得像是成年蚊虫的小小翅膀一样。
那只因为饱经风霜而日渐浑浊的的眸子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刹,照进了些许的光芒。他的唇角微微地向上弯起,虽然弧度不大。
“为什么不把他带去医院?”安泽炫终于明白手下口中所说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了。
就算只是粗略一看,他也知道祁叔伤得很重。
安泽炫向着身边站着的手下怒吼道。
“少爷,我们有努力帮他止血。”手下嗫嚅地不敢说话,生怕一句话就触碰到眼前这个极度愤怒的人的神经。
的确有止血的痕迹,腿部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看得渗人。
“止血有用吗?送去医院啊!”
“少爷,不……不管……他们的事。”祁管家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
“祁叔,你不要讲话了,我们现在看医生去。”听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这样讲话,安泽炫心头突然一疼。
祁叔虽然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别人看来,他可能只不过是安家的管家罢了。但对于自己来说,祁叔就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从出生开始,祁叔就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交给他,就能够放心。
虽然他平时少言寡语,自己和他的交流并不多,但是那份扎根于内心深处的信赖从来不会动摇。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以这种将死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不用……找医生。”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恐怕是支撑不了那么久了。
“快送去医院啊!”安泽炫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祁管家的话语,仍是俊眉皱起,向着手下们发号施令。
“少爷……”祁管家颤抖着嘴唇。
“祁叔,你别说话了,节省点体力,我们马上去医院。”
“算了……”
“怎么能算了!你又不是不能治好!就这一点伤……”安泽炫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就这点伤?如果自己受了这些伤,还能不能撑下去,都是个问题,更何况是这个过半百身体已经不太健朗的人呢。
“少爷,听我讲……几句话吧。”他那只略微睁开的眼睛写满了渴求。
“就几句,几句就可以了。”祁管家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勉勉强强地说出了完整的话。
站着指挥手下的安泽炫停住了口中的命令,他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像是一滩泥堆的人。
看着看着,褐色的眸子终于流出了一丝松懈。
“好吧。”安泽炫看着那眯缝的眼睛中迸射出来的光芒,嘴唇微颤,褐色的眸子中有什么很快地流逝而去,微微低垂着。
他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只是这种预感,他不想它实现。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