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岁岁

2 寻亲

    
    寻亲
    七年后……
    当“罗汉腰”的尽头收尽最后一点夕阳,高低不平的羊肠路上远远的走过来几个人。山原来叫“桐山”,山上多油桐,山腰上唯一的村子也被成片的桐树包围着,于是吃了几百年桐子叶包的玉米耙的山民就干脆叫它“桐花村”,原来的“韩家村”倒很少有人记得了。至于“韩家村”的由来,据笔者考证倒有十来个对证,最美的一个据说是纪念一个姓韩的女子。女子知书达理,不止村里一帮年轻人爱,连老人也喜欢,谁知这女子嫁过来不到两年,见这里文风朴实,人性善良,渊源尤厚,便叹灿烂光华,无人继承,自己一外乡女子反而“自大为王”,可知真应了那句成语“井下之蛙”了,便长叹数声,喟然离去。山民感叹女子的聪慧,敬佩她的美德,便立了一座颂碑在山脚,从此便自称“韩家人”;而最苦的一个传说便与此完全不同了,据说“韩家村”原本也不叫“韩家村”,叫“玉龙”。说是很多年前从这里出去一个叫“玉龙”的女孩,苦恋末果,气尽神竭,死后一缕相思缠绵云间,多年不散,玉皇大帝怜其孤苦,便在中国之西,昆仑之上点了一处万年雪山,让她魂归圣土,想要以冰雪的冷酷封冻她的灵魂,化解她的痛苦。女孩的魂魄在雪山上安顿下来,渴饮冰泉,饥食雪莲,足足修了一千一百年方得人形,又因她原本叫“玉龙”,又住在玉龙山上,世人便称她为“玉龙公主”。这玉龙女两世为人,想起前世冤缘,黯然神伤,便又化为一平常女子,下山完劫,谁知这男子形态虽幼,见解却怪,以至一片相思,又化飞灰。玉龙女愤而回山,从此再无消息,而男孩得知女孩的真实身份后,日夜恍惚,落魄非常。那公主见他如此痴情,想他当初也是人之常情,倒后悔自己莽撞了,只是天人两隔,再见非易,以至一个东海,一个荒原,空自嗟叹。山民感这女子好处,遇有天灾人祸,屡求屡灵,便在村口盖了一座庙,曰“玉龙祠”。这便是“玉龙”一名的由来。
    当下三人在山腰下一个不甚宽的鱼塘边停住,走在前面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抬头细看头上的山,笑道:“不是吗,真像一个活脱的笑罗汉,只是差一个头。老公,你成天吹你会看风水,你看看这地方将来如何?”女人烫着大波卷发,虽是暮春天气,她薄薄地穿着套裙,衬着后面男子、儿童的绒衣棉裤,显得很单薄。男人也被眼前的奇景吸引住了,抬着下巴看了一回,说:“果然是上品性灵,我竟形容不出来。你是中文系出身,你给讳炅讲。”女人道:“小孩子懂什么!走吧,也不知道默珠是不是真的住这里——阿嚏……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女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叫讳炅的小家伙却惊奇地弯下腰去,指着水波直嚷嚷:“妈妈,鱼摆摆,鱼摆摆……”女人回身抱起他,“啪”地就是一下:“跟屁虫,来了就老老实实玩你的,再乱嚷,仔细你的皮。”男人也生气了:“不就是考试考差了点,有什么呢?儿子,到爸这儿来。”女人把眼一瞪,声音提高了三分:“以后考不上大学,算你的?算我的?”“考大学做什么?考上了也不是光彩事,考不上也不是丢脸事。”女人见他又说上了口头禅,气得一扭脖子往前走,不理他了。
    不过,暮春出游,本来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况且这里桐树奇多,三月春寒,满山都是白里透红的花朵,一簇堆一簇,一团叠一团,连花缝里升起的炊烟都漂浮着一层绚丽的色彩,温柔得让人心碎。刚到村口,这对城里来的夫妻又和好如初了。“老公你看,玉龙祠。”女人惊喜地指者不远处的红砖房,急忙拉旁边的男人,“好希奇的名儿,我看这地方并不缺水,祭龙干什么?”男人觉得发表宏论的时机来了,故意沉默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说:“祭龙也不一定都是求雨。龙是中国的祥物,早在原始社会末期就已经出现龙图腾崇拜,这种崇拜具体地说是一种‘概念’崇拜,中华民族……”刚说一句,后面“噗嗤”一笑,一个头发稀且黄的小女孩抿着嘴儿瞅着男人乐,挂在两个小辫子上的大红纱花便随着她歪起的头垂在半空,被向晚的山风吹着,打着旋儿摇摆,极像两朵硕大的杜鹃。男人回头见是一个黄毛丫头,不屑地先“哼”了一声,才说:“你笑甚么?”小女孩说:“这才不是求雨哩。这里供的是娘娘,不供龙。”两人抬眼一看,果然漆得黝黑的方桌上正中放着一个泥塑女人塑像。男人脸一红,偏死不认帐:“那是你们弄错了,还不改过来?”小女孩咬着嘴唇,黝黑的脸上透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女人拉了男人一下,说:“好好说,别吓着人家小姑娘。”小家伙却瞅着小姑娘手里的镰刀乐了:“月亮割草草,月亮割草草,妈妈,妈妈,我也要。”女人扭过头来,“啪”地又是一下:“现世宝,尽给我丢脸。那是‘圆月弯刀’,不是月亮。”小男孩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又哭了。
    女人慌了,儿子再不好,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万不能给一个乡下丫头嗤笑。忙换了脸,笑着对儿子说:“你看人家小妹妹好能干,跟你一样大就会自己干活了,你要也会,妈妈奖你一台‘联想’。”小家伙抹着眼皮,且走且说:“我才不要你的‘空头支票’,我要月亮割草草。”“要你个头,我还太阳割XX呢!”成绩差点可以,一副熊样可不行,男人见他这副样子也来了气,“再胡闹,我叫罗祥把你送回去。”
    小家伙讪讪地住了口,嘟了嘴,不服气地把头扭向头上的山。半晌回过头来,也不理两人,却问拿了刀要走的女孩:“喂,你叫什么名字?”“果然是我的儿子,五岁就知道泡妞了。”男人得意地说。女人听了使劲踢男人一脚,反手拧住儿子耳朵:“年纪小小的就知道问女孩子名字,谁教你的?”她赌气把儿子往男人面前一推,“你教的好儿子,你管去。”“那当然。是我的好儿子。”男人笑了。
    当晚,三人回到停在村口的越野车准备休息的时候,女人咕哝道:“喂,儿子的帐先放一边,还是先谈正事
    ——你说这鬼地方有没有蛇呀?”“有也冻僵了。”男人打着呵欠。“林裕光那只老狐狸,随便叫谁来谁敢不来,还巴不得呢!偏偏点名要你这个大忙人替他找,可有奖金?可有分红?我当真是去哪里旅游,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不过,这里野菜长得倒很鲜嫩,明天我去哪家尝尝。”“我警告你,”男人突然换了一幅很严肃的表情,看司机罗祥在后座已经睡了,才压低声音说,“找人的事回去后谁也别提,特别是我弟媳宋玫,出了差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别跟我夸张。”女人不以为然地低头点烟。男人说:“默珠算来今年正好二十七,如果我哥没有算错,她应该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我哥再三嘱咐我要把这个女孩务必带走,这是个机密事,干好了,他说了将成都的店铺许偌给你,这可是个好差事。”“是吗?”女人愣了愣,似信非信地把男人瞅了半天,自己笑了,“他有那么大方?我劝你做点现实投资才是正经。”“这个孩子他稀罕着呢,说是神仙送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万一找不到呢?”“先找呗,若真找不到,那也是命中注定我没有财运。”“谁说得清楚?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容易悲观。睡吧,明天咱们全村去一家一家地找,既然说得那么悬,万一找不到,那才好看了——阿嚏——这鬼地方,好冷啊。”
    “睡吧睡吧,这山高水深的,碜得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