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回到村子里,昔日的安宁美好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沉重的阴鬼怨气。外头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是我们的村子,却被一团不知名的烟瘴之气笼罩着,寒冷刺骨。我和黑无常在村子里稍稍走了两圈,竟然一只鬼魂都没看见。
奇怪,都哪儿去了?难道大白天怕太阳躲起来了?可是烟瘴之气这样浓厚,太阳根本穿不进来,它们躲什么?百思不得其解,走久了觉得口渴,我便领着黑无常朝我的屋子走去准备回家弄点儿水喝。
刚到家门口,便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只见小茅屋的门倒在地上,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其实我的这屋子,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怎么翻都不至于乱七八糟,但是此刻,铜钱粘成的七星剑被折成两断扔在地上,黄纸撒了一地,半罐子朱砂被打翻,还有些符水葫芦,葫芦塞儿被拔了,葫芦倒在地上。
“不好!我家遭贼了!”我心在滴血,肉痛无比——这得多少钱阿!
黑无常拍拍我的肩膀,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何其没出息的小贼,连你家都偷,没出息!”
我一听就来气了,怎么又在损我穷呢?我张嘴便凶道:“你可闭嘴吧你个...”
“外...外面,谁...”厨房那头传来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汹汹气势。黑无常和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厨房走去。
柴火堆边,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男子,他的脸色铁青,嘴唇苍白如纸,衣袍被扯得稀烂,勉强遮体,浑身的伤口都泛着青黑之色,左腿上被扯了一大块肉,碗口大的伤也泛着黑色。他怀里紧抱着我的玄坤剑,满脸的瑟缩恐惧之色,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黑无常皱了皱眉:“不怕冤魂化作厉鬼,就怕厉鬼食人成魔!”黑无常说完伸出手,掌心一开一合,凭空变化出一把漆黑的墨玉剑,我瞧着眼熟,觉得和玄坤剑很像,但是比玄坤剑长了三寸有余,也略微宽了一寸,但是形状甚至剑柄的雕花,和我的玄坤剑一模一样。
握剑在手,黑无常叮嘱我:“他这是被厉鬼咬了,弄些驱邪的符烧成灰给他敷伤口,敷的时候记得念一遍金光咒。为夫去去就来。”
“你去做什么?”我一把抓住黑无常的胳膊,“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说着朝柴火堆边瑟缩的男子斜了下眼睛,意思是我害怕这个人,毕竟他手里拿着剑,万一砍我怎么办?
黑无常瞥了他一眼,弯腰将他抱着的玄坤剑抽出来递给我:“要不本座在这里画符,你去找那只吃了人肉的厉鬼?”
嗯?我后退两步摆摆手:“我不行,我不去,我留在这里吧!”黑无常勾出一个鄙视的笑容,“戚”了一声,提着剑就出去了。
那柴火堆边瑟缩的男子哑着嗓子道:“姑娘...救命...”我咬了咬嘴唇,有些犯难,黑无常让我画些驱邪的符,可是我根本不会阿!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那七级浮屠,本大仙今日就显显身手!
我将打翻的半罐朱砂笼到罐子里,从撒在地上的黄纸里找了几张还算完整的,将朱砂兑上水和匀,翻出我的朱砂笔,饱蘸一笔,摊开黄纸,准备画符。
呃...驱邪符第一笔是啥...我犯了难。这朱砂好像本身就驱邪啊,要不,我直接把朱砂水倒他伤口上的了,貌似还有防止伤口感染的效果呢!思及此,我清了清嗓子:“这位兄台,本大仙见你身上邪气颇重,等闲符纸难起作用,本大仙直接把避厄驱邪的符画在你的伤口上,助你康复。”
“多谢大仙。”男子有气无力的说。
为了不在这人面前丢脸,我先像模像样的端起朱砂水摇晃两下,念一念爷爷教的金光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然后...呃...”后面是什么来着?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是真的在念咒,我柳眉一竖,断喝道,“金光速现。急急如律令!”
念完之后,用朱砂笔蘸蘸朱砂,便往这男子的伤口上画,朱砂所过之处,伤口黑气腾腾,男子疼的嚎啕乱叫,大汗淋漓,旋即朱砂消失,伤口的黑气也消失了,看来起作用了。我顿时有了信心,准备再画一笔。
男子急忙阻止道:“大仙且慢,在下实在受不住这疼痛,要不,要不大仙把黄纸给在下,驱邪符在下年幼时和一个仙道学过,会画个一两笔。”
嗯?他要是把驱邪符化成了,那我颜面何存?我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把手中的笔和黄纸递了过去。
男子将黄纸在地上铺平,颤抖着手,一笔一划的画符,我十分不屑,会画符的基本上是有些道行的,有道行还能被鬼咬成这样?
只见男子笔锋沉稳,偶尔手上无力停滞一下,但是笔尖并未离开黄纸,这是画符的基本要求,笔不能断,否则作废,爷爷当年就是心疼我画费的黄纸,才放弃叫我道术的。不多时,一道驱邪符已经画成,这下我是真的尴尬了!
男子将驱邪符捡起来递给我:“烦请姑娘,替在下先烧成灰。”我依言去了,一道符只烧了一小撮灰,等我拿着灰回到厨房时,男子已经画好了三张符,尴尬的气氛愈渐浓烈阿!
如此反复少了十来张符纸会,约莫一把的量了,男子将其攥在手里,一点点往伤口上敷,嘴里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耶?这人还会念金光咒呢!他念完之后伤口也已经敷完了,腿上那被咬下一块肉的伤口恢复了血色,正不停地往外冒血。
我连忙从他的破衣服上撕下一条,紧紧的扎住他的伤口,好奇道:“你这又会画符又会念咒的,道行匪浅,怎么能被鬼欺负成这样?”
“在下哪有什么道行?早年我们村子里有个姓乔的仙道,每每驱邪做法,在下总爱去凑凑热闹,凑热闹多了,就会了。”
姓乔的仙道?可不就是我爷爷么!我皱皱眉:“你是我们村子的,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什么?”男子一脸不解,望着我问道,“姑娘难道是我们这村子的,在下怎么不认识姑娘?”
“你说你是谁!”这个骗子,还敢在我这个本地人面前冒充自己是本地人!
“在下姓王,名太柯,字东,村子里,都叫我东哥儿。”
王...太柯...东哥儿?那不是王叔王婶家的儿子么!“你是东哥儿?!”我连忙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难怪会画符念咒,那会儿我爷爷可想收他做徒弟,但是王叔王婶担心做道士会绝后,死活不同意!东哥儿离开村子出去跑营生,有六七年没回来,如今这般样子,我没认出来情有可原!
“那你是...”东哥儿诧异。
“我是轻儿,乔云轻!”
“轻儿?”东哥儿奇怪的打量我,“你竟然是个姑娘家,儿时我们几个一起出去摸鱼追猫掏鸟蛋,就属你最顽劣,你这毛脾气,怎么能是女儿家?”
这话说得,我怎么不能是女儿家!正准备理论几句,但是他这么惨样字,我实在不忍心和他吵吵。罢了罢了。“我扶你起来...”
刚准备伸手把人搀起来,手臂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挡,低头一看,是墨玉剑鞘,顺着剑鞘望去,是一只修长的手,手的主人黑无常正不满的看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姑娘家家的不知道么?”说完自己把东哥儿拉了起来。
东哥儿朝他抱了抱手:“这位英雄误会了,在下和这位姑娘是青梅竹马之交,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不必忌讳...”
“让你说话了么?”黑无常一个眼神杀过去,东哥儿生生把话语憋了回去。
我干干一笑,岔话题:“你方才出去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你的那帮爷爷奶奶还有叔伯婶婶,本座接不走了。”黑无常直接下结论。我没有着急,等他后面解释,黑无常道,“他们皆食了生人血肉,已然化魔,入不得轮回。”
“皆吃了人的血肉?”可是东哥儿只有大腿上掉了一块肉阿!我思忖道,“难道,还有别的活人进了我们的村子?”
“是这个男子的血肉,还有你的血。”黑无常说,“他的血肉,还有九日前,你被??咬伤,血滴在地上。那些生魂,舔食了。”
那也没有多少啊,难道鬼魂,沾一点点人血,就会化魔?成魔这么简单的么?
“能不能救救他们。”我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不能放任大家成魔,他们没有任何修为,极易被外面的道士杀死,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没了。”
我自幼通阴阳见鬼神,对生死并没有多少感悟,在我看来这只是换个方式存在着,就算阴阳相隔不能常见,但知道死去的人有魂魄还能轮回再生,心里好歹舒坦些。可是,成魔不一样,魔和鬼一样,一旦死了,就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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