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汉

第二十三章 正名,兄弟

    
    见张楚有些不解,那亭长解释道:
    “如今这广安乡,有几个不知广安里张楚大名!为长者还债,与那恶霸赵豹赌斗,如此侠义之举,乃我辈楷模!”
    别说,这倒提钢刀的亭长此时面带一副神往之色,还真有点游侠风范。
    其实如今的大汉,游侠和泼皮,往往就是个共同体。
    真正能时刻秉承侠义精神,不仗势欺人为祸乡里的,少之又少。
    平时除了在自家就是在纸厂,活动轨迹虽堪称两点一线,但自己是个什么名声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两个月,广安里那些老乡们虽从没当他面说过一句难听的话,但背后都在讥笑他疯了。
    那些扎堆玩耍的稚童,见了他更是会对着他笑喊“癞蛤蟆”“扒皮郎”之类绰号,小孩子家懂些什么,还不都是从家里大人那里听来的。
    不过既然人家亭长大人这么给面子,一记既响亮又舒适的马屁拍上,张楚当然没有拆台的道理。
    “义之所在,岂容退却。”张楚敛眉沉目,凛然有大侠风姿。
    那亭长闻言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神色。
    见气氛有所缓和,他便开始向张楚诉苦:
    “不过就算是尊驾,也当约束好属下。这兄台也太性急了些,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若非我潘阿牛还算机敏,用手臂勉强挡住,被他一脚踢在胸口,怕是要当场吐血。”
    张楚不知冲突原委,不过听他刚才去搬救兵时嘟囔的那些杂碎话,也知道他恐怕说了些不该说的。
    果然宋季闻言冷笑一声:“你那污言秽语,污了我耳朵,没要你狗命就算客气。”
    “你!”虽说眼前形势不妙,但被宋季当着属下和好友们如此谩骂,潘阿牛脸上也立刻挂不住。
    张楚笑道:“尊驾莫要生气,我这兄长什么都好,就是打并州来的,和胡人相处多了,脾气难免暴躁。当年他曾一怒之下,单枪匹马手杀十余歹人。”
    潘阿牛不知深浅,听张楚这番牛皮,想起刚才那将自己踹飞的脚力,不由咽了下口水,刚有抬头趋势的愤怒小火苗,硬生生给吓了回去。
    天下勇武出凉并,这可不带半点虚言,长期和蛮子争斗的凉并二州,能打的汉子太多,真可谓凶名赫赫。
    不过张楚这番隐含威胁的话,多少也让那亭长有些不爽。
    若真因这一句话便退缩,传出去怕是会被人耻笑,他阴沉着脸没有应声。
    张楚见状笑道:“我当下还有些事要处理,得带人赶回家中,今日难与尊驾一同饮酒高歌,但这买酒钱一定要收下。”
    说着,掏出一串钱扔去。
    潘阿牛一把接在手中,入手分量顿时让他一惊,定睛一看,是沉甸甸的一贯钱!
    他一个小亭长,虽说平日也有捞钱的法子,但少之又少,就他那不足方圆十里的小辖区内,哪有那多少盗贼可抓,能够动手脚的贼赃那就更少了,至于常年没人入住的亭内驿舍,不提也罢。
    主要还是靠那不过斗食的微薄俸禄过日子,半钱半米折算下来,一个月总计不足千钱而已,按照他的花销,也就糊口而已。
    这一贯钱,别说喝顿酒了,足够几人大吃大喝好几天。
    张楚这番含威带利的举动,立刻让亭长大人再没半分火气。
    有这一贯钱作台阶,不但他身后亭佐、求盗两个下属不会有意见,就是那两个平日一块陆博的泼皮,也不会有半分闲话,恐怕还得舔着脸来蹭吃喝!
    亭长大人拿了钱,当即向宋季拱手道:“原来是杀过蛮子的好汉,别说那一脚无碍,就是踢在胸口,我潘阿牛也受得。”
    这话多半是假,但也有几分真,凉并之人,尤其是上阵杀过蛮子的,极为关东人所敬畏。
    宋季对这亭长没半分好感,冷着脸道:“以后别再来这里。”
    潘阿牛闻言顿时有些不爽,但手中还拿着张楚扔过去的那一贯钱,只能忍气道:“既然兄台维护这相好,我以后不来光顾她便是。”
    听到这话,张楚不由看了眼那已反身回屋哄孩子的妇人,远来真是个半开门的娼户。
    不过看这连墙壁也已经东倒西歪的小院,张楚到也没有任何鄙夷,这年头世家豪族、宦官子弟争相鱼肉百姓,兼并之风愈演愈烈,平民百姓多半穷困潦倒,哪有生计可选。
    风波平息后,潘阿牛赶紧带人告辞,被一堆大汉围在中间实在太尴尬。
    张楚目送几人离开后,也打发郭仲等人去路口等候。
    见众人都已离去,张楚来到宋季身前沉声问道:“你怎么打算?要不要带回去过日子?”
    宋季看了看那怀抱孩子的女人,叹息道:“若是我婆娘,定然要带走,可她恐怕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怎么?”张楚有些不解,宋季分明刚才还不让那潘阿牛再来。
    为难片刻,宋季深深看了张楚两眼,这才说道:
    “我只是赵家食客,若要离开,赵家也没法阻拦,李五却已在赵家卖身为奴,虽想和这妇人过日子,却也不可能。”
    “你是说,这是李五相好?”张楚闻言苦笑,终于他娘弄清状况了,“听你意思,李五是真想和这妇人过日子?”
    “不错,可李五……”宋季犹豫道。
    “不就是没个自由身,奉上十万钱,我不信赵家还非把他攥在手里。”
    宋季闻言目中有一丝惊异,却也另有一丝了然。
    很快又听张楚咳嗽一声道:“不过这事终究还得从长计议,若是让赵家知道,说不定还真就不放人,不从我身上狠咬下几口肉不罢休。”
    宋季仿佛早就看穿一切,面带些许笑意点了点头。
    拿定主意,张楚又招呼那妇人,“这一贯钱是李五让我带过来的,他说现在还不能接你们回去同住,得等他把一些事料理好。”
    妇人却不肯接受,刚才那黑脸汉子明明还说李五不会再来。
    张楚朝不知何时又趴在地上的孩子招招手,小孩儿大约感觉找到了玩伴,两眼一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到了张楚面前脚下不稳摔了个马趴,不过他一直看着张楚笑,没有半分要哭的意思,大概无人照看的时候,早就摔习惯了。
    看着那孩子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和天然无邪的笑脸,张楚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痛,有些东西似乎在他心中破土萌芽,可旋即又被他掐灭,这个时代,有太多东西,他无能为力。
    摸了摸孩子小手,张楚抬头对那妇人说道:“你受不受委屈不该我管,但不能亏待我兄弟的孩子,这钱不是给你的,拿去好好照顾孩子,等李五安排好,会来接你们。”
    那妇人闻言怔怔伸出接住塞到手中的钱。
    宋季听到那少见全无心机说出的兄弟二字,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少年果然很不一样。
    张楚宋季很快离开小院,与大队人马汇合后赶回广安里。
    不远处,广安乡市亭舍门口出现几个身影,目送一行人离去。
    “好一个张楚!”潘阿牛看着马上那少年,真心叹道。
    “阿牛,现在又没被围着,你还胡扯什么,那张楚可是咱们广安乡笑柄,你晌午还说他是张口敢吞天的癞蛤蟆,怎么转头就成了侠义之人了。”一个抱着膀子的泼皮不无揶揄道。
    已经卸下甲胄的亭长大人,弯腰从地上车轮印旁捡起一粒麦子,直接扔进嘴巴嚼了起来:
    “他若输了那便真是癞蛤蟆,你若不是瞎子,便你看看他那些人手,再看他车上那些粮食。这才多久,俩月功夫而已,他怕是真要吞下广安乡这片天呢。”
    他瞄了眼身旁几人又道:“别怪我潘阿牛不提点你们,以后少跟那赵豹来往,一座山头里容不下两只老虎,孬的那个,迟早被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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