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问你呢,请别答非所问。”
“不像啊。她个子没你高,皮肤没你这么白,眼睛没你这么凶,性情也没你这么冷若冰霜。”楚乃赫作认真状,眸子里暗火涌动。
“照你这么一说,应该是挺像的。”得到答案的人并不因此感觉轻松,反而惆怅起来。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必须说明白,你是你,她是她,没可比性。”
他说没可比性,袁潜却不得不往深里猜,估计那女生后台很硬,他动不得,或者人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故而经历那次惨痛遭遇后,对那女生因爱生恨,爱恨交加,一口闷气堵在心里多年,饱受折磨,忽然间见着一个容貌相似的女人,他能不激动吗?这也正好解释他初见她那日的怪异言行。
她将自己的命格框定为两种:祸害别人,被别人祸害。但即便是第二种,也不能任人宰割。不想死得难看,就该做好退避三舍、另起炉灶的打算……
她挤出一点儿笑容,十分狗腿儿的说:“你好歹是个大明星,人气跟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往上窜,我一个穷酸寡妇,何德何能蒙你垂爱,会折寿的。”
“封建意识如此浓烈之话出自一个九零后之口,还真叫人涨姿势哇!”楚乃赫一字一顿地说完,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怕他耍诈,她只将耳朵凑过去。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爷爷跟着太爷爷参加长征那会儿才十来岁,如果不是一个寡妇替他挡了子弹,哪还有我这样的优质后代?我奶奶嫁给我爷爷之前也是个寡妇。她家里因为得罪了当地一个恶霸,被抢去给那恶霸病入膏肓的儿子冲喜,没过几天那短命鬼就死翘翘了。半年后,解放军打进城,我爷爷遇见了我奶奶,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一年多总算抱得美人归,后来他俩经历无数风雨都不离不弃,老掉牙了还相看两不厌。浪漫吧?”
原来他这死缠烂打的性子传自他爷爷呀。袁潜坐直了身子,干笑两声:“太浪漫了。”
“所以啊,你别拿封建思想腐蚀我,我轻易不喜欢谁,一旦喜欢上了,管她寡妇不寡妇的!”
他说得豪迈,袁潜一颗心却不断下沉。照他那意思,哪怕对方已经结婚生子也不放过——只要他喜欢?
“我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起码表个态吧。”楚乃赫绕了半天又回到敏感话题上。
“……表态?”袁潜装作不明,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餐盘里的肉丝……嗯,她得想个法子让他消停消停。
“给个机会呗。”楚乃赫将被她戳得乱七八糟的肉丝端到一旁,板等她开口。
过了半晌,袁潜摇摇头:“你还没通过任何考验呢。”
楚乃赫凑近了,用极低的声音说:“只要不是让我挥刀自宫,什么考验都能接受!”
袁潜的脸腾的红了,顿了顿,半胆怯半心虚地问:“你愿意为我留长发吗?”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太岁头上动土。因为从章煊悦那儿得知楚乃赫痛恨别人扭曲他的性别,让他留长发应该和丧权辱国没什么不同。
他会炸毛么?他会拒绝么?他会——钻进她的圈套么?
“这算什么考验?!”楚乃赫摸着脑袋,满脸的“小爷我很不爽”。之前他脑子里闪过一百种可能性,独独没想到这种……刁钻奸猾的小女人!
“如果你规定留到脚后跟才算考验成功,那我岂不惨了?”
“超过锁骨就可以了,但不许弄虚作假,接假发、植发片什么的不算。”袁潜一本正经的说。头发长到这长度起码需半年时间。如果他不能接受,正中她下怀。就算他勉强愿意接受,那也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主动权在她,得意吧?可她为何有种罪恶感?
楚乃赫双手揉着脸颊,闷声闷气地问:“你自己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么?”
袁潜哑然。十几年来,她确实不曾留过长发,回头想想真是愚不可及。就算她完全一副男生打扮,她妈也不会拿她当儿子待的。
楚乃赫却仿佛已经拿定主意,使劲搓了搓双手。“留就留呗,休想难倒小爷。”
见他认真领命的样子,袁潜又于心不忍了,这么骗他好吗……转而又想,反正都是在做戏,哪能只许他耍她,却不许她耍他?
楚乃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而一笑:“反正我头发长得快,不如你再给我增加点儿难度,等我长发及胸,你就嫁给我——怎样?”
袁潜怔住,完了,这家伙又发神经了。
楚乃赫却乘兴竖起右手小指:“拉钩!”见她愣着不动,抓住她的手,勾住她小手指头,使劲晃了几晃。“不许耍赖!”
帅气又娇媚的脸庞近在咫尺,袁潜恍惚了下,此情此景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眼神,这动作,这语气……
“松鼠?”她喃喃出声……楚乃赫该不会就是那个胖小孩吧?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天她差点儿被车撞死。而出事之前,她在理发店里哭得泪眼模糊……
有个跟她一样少了两颗大门牙的胖男孩跑过来问她:“你为什么哭?好难听啊。”
“奶奶说……我头发里长了好多狮子,呜呜呜,要剪光我的头发,呜呜呜……”
“狮子好大一只,怎么可能长在头发里,一定是你奶奶骗你!”胖男孩非常肯定地告诉她。
她抬头看向板着脸的奶奶,奶奶对那胖男孩说:“是虱子,不是狮子!”
胖男孩疑惑地皱了皱眉,扒开她的头发一阵猛瞧:“哪里有?”
奶奶难得有耐心,从她头发里捉了一只来给他瞧。“看好了,不讲卫生的脏孩子才会长虱子。”
她臊极了,低声反驳:“我不是脏孩子!”
“谁叫你跟流浪狗一道玩耍的?活该!”奶奶戳了她脑袋一下,随即眼疾手快的将她提溜到一张刚空出的理发椅上。“麻烦师傅帮她剃个板寸,剃完了多冲洗几遍!”交代完师傅又交代她乖乖等着,自己去了隔壁超市。
大表哥经常剃板寸,因此她清楚是个什么模样,心里难受,又哭起来。胖男孩凑到她跟前,神情很是不屑。“理发不疼的,你干嘛老是哭啊?”
她不理他,他就拿胖乎乎的手帮她擦掉眼泪,说:“我唱歌很好听的,唱给你听好不好?你别再哭了。”然后背着双手,声情并茂的唱了一首流行歌曲,确实很好听,唱得理发室的大人都笑着看向他。从大人的谈话中,她得知那首歌歌名叫《独角戏》。
一个中年女人戳了戳胖男孩的肚皮,逗他:“小朋友,你这么胖,吃太多了吧?”
“才不是!我妈妈说我中了魔法。以前我可没这么胖。”胖男孩怕痒,笑着躲开。
中年女人饶有兴趣的又问他:“那你妈妈有没有说怎么解除魔法?”
“说了呀。青蛙王子没变成人的时候又胖又难看。后来有个美丽的公主吻了他,他就变成英俊的王子了。我和青蛙王子一样,要等美丽的公主吻了以后才会瘦下来,变得很好看。”
“没有公主吻你吗?”
“没有,漂亮的女生都不理我。”他叉着腰气愤地说。
大人都笑起来。她也跟着笑,一时间忘了理发师正利索地剪掉她的长发。胖男孩人来疯,见大人笑,便蹲下地一跳一跳的,还学青蛙呱呱叫。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她问他。
“我在等我爸爸。”
稍后,她看到镜子里变了模样的自己,又哭起来,胖男孩讨厌她哭,皱着眉说:“再哭我吻你了哦!”
“吻吧!吻了这个漂亮妹妹她就不哭了!你也会变成王子了。”一个年轻理发师故意起哄。
“不要!”她捂住嘴喊起来,奶奶说女孩子不能被人乱碰,尤其陌生人,不然会变得很丑。
胖男孩抱着双臂哼了一声。“你还没有我好看呢,谁稀罕呀!”说完,跑了出去,一会儿又跑进来,讨债似的跟她说:“我唱歌给你听,你都没有谢我,真不懂礼貌。”
“谢谢。”她急忙补上礼貌。
“你吻我一下,我就把这个送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游戏机,正是当时流行的俄罗斯方块。
她摇了摇头:“奶奶不许我拿陌生人的东西。”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叫松鼠。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字真奇怪,她迟疑了会儿,也凑到松鼠耳边,低声告诉他:“我叫袁潜。”
“知道名字就不是陌生人了。”松鼠黑亮的眼睛朝她眨了眨。她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怕被奶奶骂,只得跟他说:“我妈妈说了,长大之前只有她可以吻我。”
“你长大后会记得我吗?”松鼠歪着脑袋问她。
“会的,你这么胖,眼睛又黑又亮,声音很好听!”
“你长大后一定要记得吻我,拉钩!”松鼠伸出小指头,勾住她的小指头,谄媚的一笑。“不许耍赖哦。”
忽然有人猛地将她拖到一旁。是奶奶,往她脑袋上扣了一顶凉帽,带她回家。松鼠跟在她身后问:“你住在这里吗?”
她摇摇头,因为奶奶将她带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地方理发。她本想告诉松鼠自己住在哪里,但奶奶一个劲儿催她走快点,不许她多话。
拐弯时,她偷偷回头看去,胖乎乎的松鼠还站在发廊门前看着她,目光交接的瞬间,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晃来晃去……
此刻想来,在松鼠傲娇张扬的外表下,也和她一样,藏了颗孤单寂寞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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