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50.一线生机(三)

    
    翎放话后,白曦也是自知好歹的,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疮痍,立马拎起君寻脚步慌乱之中跌跌撞撞的往一边行径而去,身形渐渐隐匿在了黑色压抑的白桦树林中。
    方才打斗地处的白桦乔木棵棵倒地,残枝断叶满地都是,一如飓风过境,遍野狼藉。
    月色倾泻,惨白凉??
    现在的翎比以往高上了许多,月光透过他极其清秀的轮廓淌在那一身的火红艳袍的上。
    周遭半里空无他物,整个人竟带着点三分妖娆七分的,落魄。
    他就静静地伫在那里,看着那柄横躺在不远处的佩剑,迟迟不见任何动作,如同一尊完美雕致后的死物。
    白景梦对于翎现在的状态不明所以,心中却隐隐觉得那把剑定然是非同寻常之物。
    他很想开口询问,满足自己的心里极端的好奇。
    只是问题搁到嗓子眼儿的启口间,却因为喉结滚动时血液黏膜了小舌,难以开腔发音,相当艰难的磨合了半晌,也只吐出了一个字。
    “翎....”
    翎杵着的身子微微一颤,回首于白景梦时乌黑眸子里一汪秋水浸满难以言说的苦涩。
    白景梦一怔,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难过的模样。
    那种感觉比起你大哭也好,默泪也罢,甚是凄凉的发怔,都难以相提比论。
    是比初见时翎时,他提起逝世师傅扬起的的心涩笑意的刹那,更加让令人心碎的疼痛。
    “哥哥...”翎朱唇微启。
    可白景梦现在的状态已经是相当难受了,几乎是听不到那一声微乎其微的称呼,以至于他根本无法从翎喉结中滚动出来的音节里听出任何情绪。
    仅仅能从翎唇瓣分开的口型来判断,他应该是喊了自己一声,“哥哥”。
    或许是已经注意到白景梦的难受,翎即刻动了身。
    却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轻却又很郑重。
    抬足间的每一次迈步,连带着脚边衣袂都会被行风掀起。
    一步,又一步。
    在银色的月光下,身着烈焰红衫的翎,有一种圣洁的悲戚感。
    直到是整个人来到了白曦放下无双剑的位置,他才单膝跪地万分珍惜的双手拾起了仙剑,犹如是捧起了一个他等待万年的爱人。
    然后。
    翎当即一个瞬步,眨眼间到了白景梦的身边。
    两者行径的差距,让白景梦一下就意识到了。
    这把剑,不仅是价值贵重。
    对与翎,肯定是有重于泰山的意义。
    “哥哥....”
    再次出声时,翎的双眉皱得很是紧巴,万分紧张担忧地上下打量了白景梦的伤口,又出手轻轻探查伤势。
    好巧不巧。
    第一下,就触碰到了白景梦已经断裂的筋骨。
    “嘶——”
    白景梦骤不及地立即闭眼抽了口冷气,明显是疼着了。
    “啊!师..哥哥......”翎惊慌失措移开手,两眼睁睁不是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又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紧接着却又是音色沙哑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之前去探查城外的‘神阵’了,以为有千里通音就好了..忘记哥哥从来都不会主动叫我这件事了....”
    说话的言语间,就像孩童一般手足无措的慌张。
    如今翎本就挺高一个人,现在跪坐在自己身边垂下精贵的头颅,接连不断的一个劲儿自责,让白景梦都觉得刚才疼出了声的行为......
    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分明是他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千里通音该怎么用。
    白景梦虚弱的撑着眼皮,似睁不睁的眼眸淌出一轮柔意。
    平和,清润,他注视着视眼前的人。
    有那么一刻,莫名地想摸摸他的脑袋,奈于身上根本是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退其次地对他说点安慰的言语。
    白景梦启口,结果音节岔到喉咙,喉头一甜,腥涩的液体又涌到了口腔,心肺间犹如刀剜利割一般的疼痛,几乎要在这一瞬间冲垮他仅剩的一点理智。
    于是,他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模糊境地里,只有翎右耳上隐隐作亮的银链和耳畔不断回响着的急切大喊——
    “哥哥!”
    ........
    .....
    ..
    空气里弥漫着瑟瑟回灵的清零檀香,还夹杂些许微苦的药香。
    屋外轻风林过,翠竹摇曳,碧波荡漾,枝叶沙沙。
    一个红衣男子正蹲在小灶边上,双眉紧蹙地调整火候。
    他手里扇火的是一柄雕花精致的银扇,上面栩栩如生的霁月花花纹勾勒成一个麋鹿的倒三角形状。
    甚似有些暴殄天物了。
    红衣男子背对的身后,是一片白色纱帐轻翩的青色竹屋。
    净色纯白的天光透过林林竹间的空隙和缦缦白绸,流转而入了整个竹屋。
    和风微煦,轻幔白帐之间的床榻上,正躺着个赤|裸着上身绷带满缠的男子,他眼眸闭着,浅色的双唇抿成一线,没有任何动静。
    静谧安时,风过的竹屋白帘翩起,倏倏无意带落了几案上的竖立的笔架,激起一阵的“乒乓”之响。
    犹如是平静湖面上坠落的一枚松棵之子,却登时在门外煎药人的心上溅起了巨大水花。
    “哥哥?!”
    红色身影立马在一息之内到了里屋,话语一起,乌黑明烁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
    直到余音在凉凉的空气内荡漾的没了踪迹,床上的人仍然是安适的平躺着。
    就彷如睡着了一样,酣然舒适却又寂声不动。
    红衫男子在床榻边微地侧首,余光瞥见了案台上倾倒的笔架,和下方还在原地左右晃动的羊毫小笔上。
    晃着,晃着。
    也跟着晃掉了,那黑曜石样的眸子里的数点星光。
    这些天来,竹屋里进进出出的医修名仕分明都说只要好生歇息足以。
    可距离散榜求来修士渡灵明明已有半日,白景梦却仍然躺在床上分毫未见起色,就连眼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慌张和恐惧几乎是要把这个九尺高的男子给逼疯了!
    白景梦未醒的每一秒,都如三秋。
    难以忍受,无法等待。
    白景梦躺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似是有外界??的轻质声响传到空白无物的脑海里。
    渐渐他的意识凝聚了起来,但同样随即而来的就是整个身体传来的隐隐痛感充斥了整个大脑。
    他条件反射地支了支手指。
    我|操!是真的疼!
    “嘶——”
    白景梦不由得嘴巴也跟着抽了口冷气,更加撕裂了身上所有的伤口。
    于是,他立即缓缓出息,定了定心神。
    真的....好痛啊!
    白景梦在心底呐喊。
    唇舌之间因为许久未有开口而有些木麻,接着,他又微微张口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哥哥?”本靠在床榻的红衣男子为之一振,暗色垂眸的眼忽然来了神,整张精雕玉琢的面相俄顷便布满了欣喜狂澜的雀跃。
    闻声,白景梦费劲竭力地支起了眼皮,掀开一条细细的缝。
    视线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这红影,他自然是熟悉得紧。
    “哥哥!”
    那人不确定白景梦是否真的醒了,便是俯身凑近了看。
    发现心心所念的人眼睑似乎是有一点所轻微的颤动的。
    倏然,红衣男子眉眼一舒,温起了浅笑。
    “嗯....”白景梦应了声,好一会儿久未见光的瞳子才适应了环境,视线跟着逐渐清晰了起来。
    整个视野之中只有翎放大的脸庞。
    白景梦一下就注意到了那双狭长的狐眼底端生出了几分青黑色。
    该是自己当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后,翎担心坏了吧。
    白景梦咧嘴扯了扯嘴角,忍耐着节节骨骼一再深延至脑海深处的痛楚,艰难抬手揉了揉翎的脑袋:“我在。”
    翎顿时松了口气,拿下白景梦的手放回原处,他莞尔一笑,轻轻出手探了一下白景梦的额头,查探患伤后发烧的体温有没有退下。
    白景梦额头处传来翎掌心的微凉,只见他又俯低了身子。
    两个人贴得很近。
    翎的薄唇微不可查地抵在了白景梦额顶上方他自己的手背上,又磕眸稍作了短暂的停留才起身道:“大概是无碍了,翎先端药进来。”
    白景梦轻微应了声:“嗯。”
    见到翎离开,白景梦才慢慢在疼痛中挣扎地支起了身子,环视整个屋子。
    从方才睁眼,他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这间屋子。
    只觉得身处的地方与自己记忆里某一处场景额外的十分贴合。
    案台....
    书架..
    白帐!
    竹屋!
    这一切的一切,完完全与不久前去到的宗主的书房大同小异!
    除了一些叠的不高的书籍架本,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二致!
    才醒的一瞬,白景梦甚至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才悄悄咪咪摸出去的灵溪谷内!
    一阵寒流,莫名地从后尾椎蹿到脊骨传至发麻的的头皮。
    这里是哪里?
    白景梦立即掀了被子想要下床,轻微挪动之间的身体又再一次传来阵阵锥心的疼痛。
    断掉的骨节霎时开始疯狂叫嚣着刺痛酸楚。
    “呼——”
    白景梦吐出口浊气,还是倔强的起了身,撑扶在床沿边。
    一连不长的动作间隙,他忽而又瞄到了身侧安静躺着的一把仙剑。
    剑身雪白清亮,鞘上四角纹花精雕细琢,扉花秀丽,鸟兽如生。
    鞘上一端,刻印着“无双”二字。
    这就是那把无双剑?!
    白景梦先是惊愕,无端又在屋内晃了两眼,觉得翎进来该是还有一会儿,他便是立马鬼祟地拿起了仙剑,饶有几分意味的端详。
    本意还想扯起后面的琉璃剑穗,拔剑出鞘来瞧上一瞧的,却听到了突然其来的一声“哥哥”。
    白景梦一下贼心虚,紧跟着浑身一颤,手上一松,“哐当”一声——
    仙剑,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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