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固然慢慢摸清一个人的底细是一件相当趣味十足的事情，可白景梦渐渐地，在和翎对峙的这个戏局里，丧了斗志。
    他竟然有了一些疲惫。
    甚至是想要放弃，想回到还在谷里时无忧的日子？
    似乎是出于一种天然的直觉，除了纠结翎到底是不是云芳城的“狐仙”妖主以外。
    白景梦还认为——
    自己可能还不小心发现了翎其他的身份。
    沉默了半晌，白景梦用手攥紧了翎胸口间的衣裳，将脸埋进了在离翎心脏最近的位置，感受着他一节拍一节拍有力的心跳，拳头死命地将握在手中的红杉揪成了一团。
    翎啊......
    白景梦瞌上了眸子。
    最终。
    他还是松了松五指的关节，恹恹地道，“困了。”
    “哥哥，不去书房了？”翎笑了笑。
    “嗯，不去了，累了。”白景梦道，“我们，回家吧。”
    音落，白景梦便是详装打了个哈欠，乏意困顿的将脑袋埋进了翎红色的外衫之内，均匀的呼吸着翎身上淡淡的香味。
    以至于错过了。
    他语出刹那，翎唇角弧度的僵停。
    也错过了那眼底浮现的。
    前所未有的缱绻缠绵。
    “嗯，我们回家了......”翎的望着怀里的人，声音柔柔的。
    他的眉宇舒朗开来，像是几月前身着一袭月华白衫的他。
    有种疏风月朗的味道，很有少年的干净清澈。
    两个人沿着路途回到了那一方小竹屋。
    白景梦原本还想问问颜蕴和兰凌去哪儿了，思量一番，还是作罢了。
    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去哪儿？
    难不成兰凌还能带着颜蕴去勾栏院？
    白景梦窝在翎的怀里，直到翎动作和缓地把他的身子平放在床上，而后——
    动身解开了白景梦腰上系着的白绳？
    “！！！”
    白景梦还浸在晚风凉凉，惬意朦胧的隐隐睡意中，翎这个动作冷不丁地让他浑身僵直，心脏狠狠一颤控制不住的躁动起来。
    他头脑有些异常的发热，伴之而来的是那脸庞上迅速涨上来的潮红，胸口的心脏跳得剧烈。
    白景梦猛地将半眯着的双眼瞪大开来，连忙抓住腰间作怪的手，急声道：“等等等！！！！我自己来。”
    他坐在床上立即背过身。
    往日里这个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解衣带的动作，在今晚白景梦意识到某些事情在悄然改变后，登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现在甚至根本连看都不敢去看翎的表情，生怕翎投来的是什么怪异难言的眼神。
    于是，白景梦决定背着翎一边强装镇定的解开腰间的细带，一边道：“刚才夜风太凉，吹得急，就.....”
    话没说完，两条手臂骤然伸过来，从后边一把抱住他。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翎温润的身子就贴在白景梦的后背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在浅浅的拥上后又用右手握住了白景梦正在慌乱解开衣带的手腕。
    他将柔唇微微抵在白景梦发烫的耳根。
    翎戏谑一笑，缓声道：“哥哥.....害羞了？”
    “......”
    刹那间的动作，让白景梦错不及防，脸上的嫣红加得更深，疯狂跳动的心脏似乎是要带着他满身的炙热从嗓子眼跳出来。
    整个人被锁在翎的怀里，白景梦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开口道：“睡了。”
    白景梦抽回自己的手继续解开衣带，轻手拂袖，试图散了竹屋里绑扎在窗栏和门框边缘的雪色帐幔——
    仅仅只有门边最远的白幔松散落下。
    果然。
    想象是美好的，现时总是那么不解风情的格外膈应人。
    白景梦撇了撇嘴，睨了一眼剩余在窗桕边缘被纯色结线束好的幔帐。
    气氛，还有些微妙的尴尬。
    竹屋内之前那余意未尽酥酥挠人心痒的气氛，突兀就被白景梦的动作打破。
    翎眨巴了两眼，怔怔地跟着白景梦的目光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白纱。
    “扑哧”。
    他浅浅一笑，万里生花。
    “嗯，睡了罢。”翎了声，将白景梦拥入了怀里。
    整个动作几乎是有些柔软的强迫，逼使白景梦不得已地将后脑勺垫在他的结实的臂膀上。
    接着，翎轻手一挥。
    窗边的白纱松了下来。
    床头的幔帐散了下来。
    他的吻。
    在白景梦的墨发间，也落了下来。
    只是这一记亲吻太轻太柔太过于小心翼翼，以至于侧身背对翎的白景梦根本没有察觉。
    月华轻酌流曳，溶溶流淌入小竹屋内，将狭小的房间一分为二。
    屋子里徐徐寥寥的青灵檀香安稳心神，恣意横生。
    白景梦不安分的心脏在蓦然袭来的睡意里慢了下来，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节拍。
    他几乎是一瞌一绊的要合上了眸子，呼吸渐渐匀和了下来。
    在最后是要闭上眼的那一刻，白景梦的眼睑陡然一颤。
    这青灵檀的味道里，似乎还掺杂了别的味道。
    与这几天来一贯沁入鼻息的香味不同，似乎在这特地回灵的檀里还加了些许别的香料。
    为何？
    白景梦心里猛然一悸。
    他屏了屏神思，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紧接，白景梦呼吸缓缓均匀，身上的被子跟着绵绵起伏，算是“睡”了过去。
    直到是感应到身后的人轻微有了个动作，他仍然没有睁开眼。
    一张安然熟睡的少年脸独独映在了翎澄澈的眸子里好一会儿。
    终归是在半柱香后，发生了白景梦方才猜想中的事情——
    翎，出门了。
    感觉到背后的人起身，白景梦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依旧是详装熟睡。
    被子跟着呼吸一起一伏，很是酣然。
    又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竹屋。
    外面一片墨竹。
    偶有些虫声鸟鸣，月色白凉，晚风微过。
    沙沙摇曳的声响之余，衬得小竹屋外一片静寂。
    到底是如翎所言一样，方圆三丈之内都是和灵溪谷宗主书房不差分毫。
    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处并没有迷阵。
    白景梦早在今日傍晚在翎怀里向下张望时，将这里规规矩矩的四方路形看得到差不差。
    本就是一个朱墙围着的府邸，虽说比王家宅院是要大上一番，可怎么也是比不过自个儿家的灵溪谷的。
    方正有规律的地图本就不难记。
    于是，他仅凭着记忆里的模样，摸索着方向。
    也算是相当轻松的找了条正确的路，出了这片小竹林。
    与此接来的是，一个简明的大院。
    院中甬路相衔，白石刻雕点缀坐台，前方一白墙瓦屋屹立在中。
    一堵正对白景梦的屋脊白墙中，有一极其显眼的木匾安置在其上。
    尽管白景梦是远了好几米远，却也能见得那木匾上的雕工相当精美，就似是真的有一只不染纤尘、高雅姿态的麋鹿踏在木雕的林中云深处。
    接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渐渐紧蹙。
    这不大不小方院里，却是一概没有家宅中该有的山水园林，小桥红亭。
    连花蔓簇拥的团条架都没有？？！
    当真，祟祟潜入屋内窥探其中是相当的有难度......
    白景梦不免有些发难。
    他仅是能靠在竹林的边缘，又是再探出脑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整个空旷无物的院落除了正对面的瓦屋，根本就没有其他称得上能躲藏隐身之处。
    考虑到翎的实力本就大于他，白景梦根本不敢贸然腾跃到屋脊上去揭瓦打探。
    就算是要直接翻到屋瓦上去，可这人鱼烛火通烧半边幕阑的情况下。
    这样的动作未必也太过于明显了吧？
    “啧。”他闷地咂了咂嘴，一声恶叹。
    也都怪自己出门得急！才完完全全的忘记捎上“唧唧”了。
    白景梦颇有些垂头丧气，谁知下一息就好巧不巧，从院间的屋子走出一个穿着华贵诡异的少女。
    不，确切地来说可能是一具少女的骸骨！
    白景梦余光瞄到一瞬，定睛一看时却是瞪大了眸子在那少女回身掩盖房门的霎那，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出的是一双细细长长的手骨，白色森然的骨骼上没有一丝皮肉！
    那少女全身唯有一颗活生生的头颅，立在喉骨之上，青丝披散，头顶绾发钗以几只金玉佛莲步摇。
    她的人皮面囊上两眼水灵圆润，樱桃小嘴娇美若粉色桃瓣。跟着身子白骨上披着一袭月色白衫，上面有着同兰凌装束近乎一样的火焰边花，金色勾边，艳红映天。
    只是这衣衫对于这少女矮小的身形有些过大，领口处滑了半边下来，露出一根一根和她玲珑面相不搭的森然骨架。腰间还扎着一条由婴儿巴掌大的骷髅头环成的腰带，混乱地将衣物扎在腰间，勉为其难地制止了那件过大的白袍落地。
    明明是一尊白色枯骨的架子，可那少女走下屋前的白石阶梯时，举止却彷幽兰之姿。
    这妖......
    生前定是个富贵人家的闺中小姐。
    白景梦佝偻着腰背隐匿在竹林的边缘处，伸长了脖子对着那极其矮小的少女上下打量。
    为了不被院内少女发现，他还特地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虚着双眼，试图看得更清更明。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在白景梦的印象中，是有听谁提起过这般模样的骷髅少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