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还调侃过,要是真有这么样的姑娘,倒是非得要见上一面,搭个小讪逑一逑之。
可时隔多年,白景梦记忆里依稀地只留下了自个儿的非分之想,完全忘记了当时同人聊天的重点。
他歪着脑袋,各种苦思冥想。
始终,也记不起来那场谈话的过程。
能回忆起的,仅仅只有学堂,臣茗,和自己妄想时被臣茗用书敲了脑袋一事儿。
八成是上课老师说的什么。
“.......”
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白景梦对着额前的发梢吹了口气,叹息一口。
哎,算了,不管了。
他一个咬牙,当即决定先撇开这个事儿不管,盘腿就直接坐在地上,聚精展灵。
白景梦散开一个刚好能触及那少女的灵力网,顷刻将自己的灵视尽数附在了少女身上。
那少女只觉周身似是有什么东西袭来,踩在台阶上的步子顿时挺住,方才还汪汪水灵的大眼眸子突然凛冽,眼里的凶光乍如野兽。
暗夜云涌,风过铃响。
少女猛然间从袖口中甩出几枚冷色银针,根根之上都裹着浓烈的杀意,朝着白景梦灵视覆来的方向厉风刺行!
来势汹涌,势不可挡!
白景梦的灵视刚附在少女腰间的骷髅上,睁眼就见那几枚银针往着自己林中搁在地上的身子袭去。便是又不得已立刻卯足了劲儿,欲将灵视马上移回身子里去应付这飞来横祸。
然而银针太快,太猛,他根本就来不及!
全部的灵视附在骷髅头上,几乎已经是将白景梦储备的灵力用得到差不差!
是再无法在短暂的时间里重新回到身体里去的!
那一袭白衫的身子骨如瘫软泥一样掩在交错的竹林之中,简直是分毫不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见着自己的身体下一息就要地直直面对上着空疾行来的银针!
完了!
白景梦在心底大叫。
月光下,一根根银针都泛着冻人心霜的寒光。
白景梦动如鼓擂的心脏霎时就给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却是要略过一丛墨竹扎到白景梦身子的一刹那!
在白石西墁与墨竹摇林的边缘处!
少女捏紧的五指一松——
五根银针,停了下来。
白景梦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离自己身子只有几寸之远的银针。
尽管灵视还全部附在少女腰间的骷髅头上,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银针扎入肌肤的痛感。
一颗蹦哒到喉咙管的心脏,卡在那儿,无法再上,也不敢下落。
整个过程就好像被人带到了高空,两手一松就给你扔下去一样。
一直悬着下坠,却又见不到底儿。
白景梦目空呆滞,心脏狂跳个不停,好一会儿才从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平复下来。
可当他再次回神的观望附近情况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白景梦已经辨别不出自己附着灵视的骷髅头主人究竟带着自己去了哪个旮旯。
只见得四周黑黑荡荡,各处都有着很明显的水珠滑落溅入水洼中的声响。
滴答。
滴答。
滴答。
仿若每一滴都是砸到了白景梦才惊魂安定心尖上。
在他无法看清周遭里。
水滴砸落的声音,空荡荡地充斥了整个压抑在黑色里的寂静。
白景梦无端生出的寒意一直从脊椎骨悄然爬上了头皮。
深邃惶恐。
直觉告诉他,这里定然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如今白景梦的所有灵视都附在少女的腰间的骷髅上,根本搞不清自己身子处在府邸里的何处,现在要想收回去简直难如登天。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重一轻的两种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景梦闻声望去,看见另外一端的走道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带着身后一点一点明晰的光亮。
继而,死黑晦涩的周围,也亮堂了起来。
这时,他才好好看清楚周围的地势。
这里仿佛是一个生生从石壁上凿出来的深渊隧洞,外界的光亮根本无法照射进来。若是没有那壁上燃着的幽幽烛火,根本是一丝光亮都卡不进来。
有点......
像灵溪谷的地牢入口。
白景梦在心里翻了白眼,懊恼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个地方,却在眼角余光漫过四周的时候,陡然一刹定住了视线。
那是一抹红色。
一抹他相当熟悉的红色。
烈焰枫火的红色。
来人一步一步轻声走来,及腰的黑发逐渐从头顶往下褪成了一片银白的长发,右耳的银链隐隐作光,他狭长狐眼的黑色眸底再不见白景梦熟悉的澄澈明净,更像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死水,溅不起半分波澜。
亦,也没有他钟爱的那万千星辰。
一股子幽暗深邃的戾气浑然而生,睥睨万物的神恣从他的肆意邪魅的眉宇间张扬而出,君临臣下的孤傲感。
若不是白景梦亲眼见证了红衣男子从自己熟悉的模样一点一滴幻化成与课业先生口中的狐仙样貌,他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
就是翎。
与面相无关。
倘若之前就算有人告诉他翎就是狐仙,白景梦恐怕也不会反驳,毕竟他知道的也只有相貌。
但面前这人浑身的气质太过于陌生,太过于傲慢,甚至这副精心雕琢的好看皮囊,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心性上万没有一点能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翎并论。
翎可是个笑得虽张扬万分,但眉里含情的人啊!
而现在,看到的红衣男子。
令人无端生出后怕。
望,而可畏。
“人?”
翎走来,瞟了一眼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少女,侧首的瞬间又顿了顿,余光停在了少女腰间,附了白景梦灵视的骷髅头上。
“回君上,已经被铁骨安排在了‘罪渊’。”
这个自己甚为熟悉的声音,接着又是让白景梦一惊。
虽说之前已经料想到了兰凌和翎之间的关系,但兰凌现在的语气与往日相比,简直一点都不可苟同。
固然声音还是那般带着些软糯的甜嗓,可说话间更是有几分肃穆。
完全难以与平日那个柔柔弱弱,被白景梦一瞪就会颤一颤猫耳的少年联系起来。
“是的,君上。”被称作铁骨的少女回答道。
翎点头,却又将狐眼眯成了一条细缝睨着铁骨的腰间。
不知怎么的。
现在的翎,竟然让白景梦下意识的生出了无言的恐惧。
白景梦感受到目光,立马从对兰凌的震惊中缓了思绪。他拼了老命将灵力缩成一团,唯恐露出了半点马脚。
此时的白景梦好比是将已经勒得死紧的裤腰带,再勃力一紧给自己的腰胯骨给扎得生疼一样。
万幸,那只是轻轻地一瞥,便再无其他动作。
翎率先进了左侧的走道。
没有半分天光渗进的石壁窟里,空气似乎都能氤氲出水汽来。被火光明晃照亮的墙壁上,尽是些黄褐色的污迹和一些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暗红血色。
越往里,尸臭的腐烂气息就越发严重。
阴风从刚才那个门口蹿进,与里面的砖墙孔里的缝隙生生相应,刮出一阵阵似是厉鬼嚎啕的凄凉呜呼声。
白景梦灵视待在铁骨的身上,拼命地瞪眼想看清楚污泥墙上的血迹,以便计算这些斑驳痕迹陈年的岁月。
但是无奈,他现在这里只是一个灵视。耐白景梦睁瞎了眼,都看不得清当。
“冷家,还有几人。”翎,发了话。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甚至算不上是一句问话,字里行间竟是有几分慵懒的味道。
可这样的语气越是轻柔,却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宛如每一个从口中吞吐出的音节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活脱能让人,呼吸都不敢大出。
话语拉回了还在研究墙壁的白景梦,他随着声音的朝向回望而去。
前面是一面偌大的漆黑墙壁,直叫人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恐惧和畏惧自那片漆黑无物的石壁散出。
那石壁遥遥不远的的正上方,开了一道天口。
皎洁明华的月光,掉了进来。
但也只是一点,根本不足以明亮尽头的整款晦暗的石墙。
就彷若是一根蜘蛛丝,从天上悬空而落。
似乎,是特意留给地牢里囚禁之人的。
白景梦虚了虚眼神,看到天光背后,还隐隐有一个被绑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的筋骨都被婴儿拳头大小的铁钉钉住,牢牢地嵌固在了墙上,手腕和脚腕处还戴着防止使用灵力的黑铁枷锁。
白景梦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了那被垂吊之人的身上。
一袭灰白的袍衫和那腰间的佩剑。
就算看不清面容,单单就是这两样和翎开口的话语,白景梦立即就了然了此人的身份——
冷开艺。
今晚在酒楼大闹一场,和颜蕴争夺月仑婉玉的人!
继而连三的信息冲击,让白景梦此刻的大脑骤然有些迟钝。
他只得是再望了一眼大脑还能勉强接受状态的兰凌。
只见得那素来怯生生的小猫,现在的眼神却格外平和,清润中又生出一丝怜悯。
既没有翎的慵懒邪肆,也不似自己骷髅头主人的面无表情。
那是一种更加令人无以言说的感觉。
仿若这事情不仅仅是司空见惯,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悲悯。
为什么同情?
白景梦愣了一息,乍然间明白。
兰凌,似是在为冷开艺同情。
为他......还活着这件事。
而平静地,同情着。
只是良久,被悬吊在石壁上的人都未开口回话。
冷冰冰的罪渊里还滴落着一颗一颗的水珠,潮湿冰冷的空气在凄白色的月光下浮出了微微的尘埃。
须臾的岑寂,白景梦几乎是能想象到冷开艺稍后脑袋落地在在罪渊里回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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