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劫之一曲桃花水

    
    天北上空乍现红光，玄神殿前真气氤氲，自五千年前玄天闭关失音后就一直沉寂萧索的玄神殿终于有了动静。
    霎时间，玄天出关的消息在天界四方沸腾流传，大大小小的仙子纷纷聚集天北，在玄神殿门外排队等候拜访六界战神的尊容。
    “近来不见，洛潇妹妹可好？”
    白洛潇正在玉宵阁内修养元神，见卫瑶独自一人驾临芷阴山，立刻迎了上去。
    “卫瑶娘娘，你如何来了？”
    自从在重华那里听了卫瑶与崇天的事迹，白洛潇心里就对卫瑶多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此刻见到卫瑶简直如见了亲人一般。
    卫瑶是西海仙尊唯一的女儿，以美貌闻名四海，为人不仅守礼有度，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三千年前白洛潇初见卫瑶时，两人就甚是投缘。那时卫瑶还曾笑说等到白洛潇寻得归宿后，就让未出世的孩子将白洛潇认作干娘。谁料泷跃在百岁宴上拿了白洛潇的姻缘线，不认干娘非要认妻子！
    卫瑶为此不禁尴尬万分，一直觉得对白洛潇不住。好在白洛潇大度，不受往日约定所缚，对泷跃向来宽容疼爱。
    白洛潇把卫瑶请进屋，引了座位。
    卫瑶欣然就座，对白洛潇关心道：“听闻妹妹一直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
    “一些小毛病，无甚大碍。”白洛潇笑答道。
    卫瑶从手里幻出一张喜帖送于白洛潇，微笑邀请：“三日后我西海弟弟娶亲，妹妹可去观一观散散心，整日待在这山中不免烦闷。”
    白洛潇请了卫瑶的喜帖，三日后携了一份厚礼前往西海。
    白洛潇属性天上飞物，不善水性，吃了卫瑶送于她的药丸，倒也能在水里行如陆地。
    多年前玉照经常在她面前描绘西海有多美，有多好，可惜她一直没机会游观。如今真的看到了，倒觉得也无甚惊异，相较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环山绕水的芷阴山。
    西海仙尊卫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仙，因其早年失了大儿子卫英，便把毕生心血都倾注在了小儿子卫溪身上。此番更是把卫溪的亲事看得甚为重要，东南西北天界四方，凡是位高权重的仙子都在邀请之内。
    白洛潇正要前往亲礼举行之处，途中遇到虞凰仙尊和萧云子。
    虞凰，居天东梧桐山，一只真正的凤凰，位居上仙，相貌与仙术皆为上乘。
    萧云子，东元殿的殿前执文，身份举足轻重。
    可……萧云子应该是男儿身，怎么……此刻成了一位曼妙仙女？
    白洛潇并不怀疑自己的视力和记忆。
    萧云子与虞凰正聊得甚欢，忽然看到白洛潇立刻亲切的迎上前打招呼：“听闻洛潇仙尊自鬼湖一战后负伤在身，小仙本要去天北探望仙尊，无奈被玄神殿的离若天君给挡了下来。不知仙尊近来可好些了？”
    白洛潇回过神调整了一下表情，点了点头道：“多谢云天君惦念。倒是云天君，多日不见变化挺大！”
    萧云子嘿嘿一笑：“小仙并非有意欺骗仙尊，只是元天尊在小仙身上施了法术，小仙的凡间之躯才是男子。”
    白洛潇动动嘴角，也不甚在意萧云子的身份，倒是虞凰仙尊让她不得不多些注意。
    虞凰停在白洛潇三步之远，虚空中探了白洛潇的元神，眉宇间略显不喜：“洛潇仙尊是瞧不上我梧桐山的百年灵珠么？”
    白洛潇稍稍一愣，淡笑回答：“虞凰仙尊说笑了，是洛潇仙术不够，不敢轻易浪费了复元灵珠。”
    虞凰不为所动，语气有些自嘲：“为了得到复元灵珠，炎天不惜以己身做交换条件！想我还自视甚高，到头来竟被人荒废弃用。”
    白洛潇面有惊色，问道：“虞凰仙尊何出此言？”
    虞凰突然冷笑一声，径自离去。
    白洛潇失愣一瞬，一把抓住萧云子：“你可知她话中何意？”
    萧云子做出思虑之态，认真答道：“小仙只知梧桐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想从虞凰仙尊那里得到复元灵珠，必需交出自身一半的仙力。”
    “一半的仙力？”
    白洛潇心内有怒火生起，将手中礼物塞给萧云子，瞬间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你不是去西海参加卫溪的亲礼么，怎么突然跑我这里来了？”
    重华一派悠闲的替坐骑仙鹤修剪着羽毛。
    白洛潇气冲冲的将复元灵珠扔到重华面前，质问道：“你明知他的代价，为何还要这么做？”
    复元灵珠停留在距离重华脑袋一掌之距的半空，发出隐隐灵光。
    重华悠然自若的放下手中剪刀，伸手接过复元灵珠，淡然道：“炎天求本仙尊帮他，本仙尊便帮了，至于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与本仙尊何干？你又何苦多此一心？一切不过是他心甘情愿！”
    白洛潇被重华的态度气的满面通红：“我不接受他的情意，更不能让他为我失去仙力。你如何能这般不分缘由，做此薄情寡义之事？”
    “本仙尊帮了他，如何就成了薄情寡义？”重华敛了笑意：“再说，虞凰仙尊心悦炎天已久，炎天为得复元灵珠愿意迎娶虞凰仙尊，这又有何不可？”
    炎天答应娶虞凰？
    白洛潇给了重华一个恶狠狠的白眼，夺回复元灵珠愤懑离去。
    重华觉得莫名其妙，冲着白洛潇吼道：“你们搞得乱七八糟的，如今都怪到本仙尊头上来了！”
    “你办事糊涂，自然怪你。”
    重华话音刚落，身后就飘来一道清寒的声音。
    玄天身着玄衣，飘然而立。
    重华瞥了玄天一眼：“当初炎天执意历生死劫带回凤芷凡体，也非不可行。你如何这般小心眼儿，这般斤斤计较？”
    “旁的事情可以打混，唯独此事不可大意。”玄天星目微沉，盯着白洛潇离去的方向无奈轻叹：“即便名字变了，相貌变了，脾气却是丝毫未变！”
    西海之内，亲礼将行，天东元天，天西崇天，天南炎天，以及首神重华纷纷压轴到场。
    白洛潇心情沉重的回到西海，老远就见西海老仙尊卫禹和儿子卫溪带着大批家眷在岸边迎候！
    她白洛潇何时这般面儿大？能让西海这般兴师动众的接待？
    “不想北天尊百忙之中还亲自驾临西海，老夫甚觉荣幸！”
    忽见卫禹一派感激的对着她含腰敬词，白洛潇赶紧回头瞧看，登时两眼一瞪，滞在原地。
    只见玄天站在她身后，双目含笑：“久日不见，看来你病情已好。”
    白洛潇依旧无法回神。
    玄天看向卫禹时已然换上庄严之态：“贵子结亲乃天界之喜，本尊特来沾沾喜气。”
    “哪里哪里。”卫禹乐开了花，指着白洛潇问道：“老夫眼拙，不知这位是……？”
    白洛潇正在发愣，忽听卫禹发问，赶紧道：“天北芷阴山，白洛潇。”
    卫禹年迈，早就对外界不闻，只知五千年前引起神魔之乱的七彩玄鸟凤芷，就曾居住在芷阴山。
    芷阴山何时换了主人？
    卫禹刚要问出口，就被儿子卫溪笑着阻挡了下来。
    卫溪弯腰，对玄天做出恭敬之态：“北天尊大驾亲临，西海多有怠慢。吉时将近，请天尊先行。”
    西海之内各方仙使皆在，纷纷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一前一后入场的玄天和白洛潇。
    男子一袭玄衣雍容肃穆，女子身着白衫淡雅精致。
    崇天满目惊异，忍不住道：“什么情况？”
    元天面无表情，不致一词。
    重华没想到玄天会和白洛潇一起出现，眸中略有变化。
    倒是炎天，除了最初显露出一丝惊讶，最后手执酒杯，面带浅笑，似乎不甚在意。
    玄天落座，离若立刻手捧宝盒，献了两颗夜明珠做礼。
    白洛潇也自寻了一个较远的位置，坐到了女子席位。
    萧云子悄悄蹭到白洛潇身边，打探道：“仙尊何时和北天尊这般熟悉？”
    白洛潇察觉到周围急切的小眼睛，淡淡道：“不过偶遇，顺路而已。”
    “可小仙为何觉得北天尊甚是眼熟？”萧云子眼睛滴溜溜的将玄天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突然对白洛潇嘀咕道：“似乎仙尊遗落在凡间的儿子和北天尊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
    闻言，白洛潇猛地呛了一口水。动静颇大，引来四周仙使纷纷侧目。
    白洛潇尴尬的对众仙解释道：“海水过咸，有些喝不惯。”
    不平凡的亲礼因为玄天的主证显得更为隆重，更因为四方天尊的聚集显得惹人注目。
    自天界一分为四，元天和玄天就从不曾参加任何宴会。此番两人同时出现，着实让人诧异。
    崇天按奈不住的疑惑道：“困兽出山，必为猎食。你二人故意来捣乱的么？”
    闻言，元天表情淡淡：“猎食是真，捣乱为假。”
    玄天瞧了一眼人群中郎才女貌的新人，轻轻摇晃手中酒杯：“本尊也没抢亲的打算。”
    重华嗤之以鼻：“人家的亲事结果却被你们抢去了风头，简直比抢亲还可恶！”
    元天指着醉醺醺四处敬酒的炎天，辩解道：“抢风头的不是我们，是他。”
    炎天踉踉跄跄的端着酒壶，敬完一桌又一桌，最后停到白洛潇身旁，醉醺醺道：“洛潇仙尊，本天尊敬你一杯。”
    白洛潇迟疑一瞬，端起酒杯一干而净。
    炎天对众仙使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满意的笑道：“本天尊果然没有看错你。今日一饮，他日我便再无牵绊。”
    说完一口气连灌了三杯。
    白洛潇听出了炎天的话中之意，一瞬间倒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端起酒杯，准备喝下。
    突然，酒杯脱离白洛潇的手掌，飘然落入玄天的手中。
    玄天端然而坐，轻轻地握着酒杯，嘴角带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既然要了却牵绊，一杯则以。”
    炎天稍稍停滞了片刻，了然一笑，落落大方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亲礼的气氛一片祥和，方才的一幕似乎并未引起谁的注意。只是周围有意无意飘来的探究目光，还有那隐约存在的议论声，白洛潇终究还是忍不住逃离了现场。
    白洛潇偷偷溜出西海，出水便见虞凰仙尊已然等在岸边。
    白洛潇一愣，旋即明白一定是她从亲礼上溜出来时在水里迷了路，才会被虞凰发现并守在这里。
    虞凰上下打量一遍白洛潇，突然使出法力朝白洛潇面门攻去。
    白洛潇赫然一惊，本能的出手抵御。
    虞凰的仙术位居仙尊，方才一击使出了三分法力。白洛潇方成仙三千多年，又是凡人之躯，竟然能从容应对她的突然袭击！
    原来萧云子说白洛潇的法力在仙尊之位，并非胡言乱语。
    虞凰凤目微眯，暗中加深了法力。
    白洛潇出手之后才明白虞凰是在探测她的法力，只是方才一招已然泄漏了实底，现在再装柔弱反倒引起怀疑。既然如此，就放开了打一架，也没什么不可！
    白洛潇和虞凰皆属空中飞物，所修仙术自有异曲同工之妙处。白洛潇从未与自己法力相当的女子交过手，此番遇到知已，心里甚是高兴。
    虞凰与白洛潇的想法相同，虽然出手招招绝妙，但都无真正伤害对方的意愿。
    虽无伤害之意，但交手过招难免不受控制。白洛潇因为元神受损，又不能显露出七彩玄鸟的真身，最后只能生生挨了虞凰一击。
    “你没事吧？”
    虞凰赫然一惊，立刻收了法力。
    白洛潇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对虞凰称赞道：“是洛潇技不如人，多谢虞凰仙尊手下留情。”
    虞凰虽然面色淡淡，却没了最初的敌意：“洛潇仙尊仅有三千多年的仙龄就修得如此高的仙术，想必也绝非泛泛之辈！”
    白洛潇的面色变了一变。
    虞凰看了她一眼，道：“我虞凰不是多口舌之人，今日一战权当你我切磋而已。”
    白洛潇讶异的看了虞凰片刻，莞尔一笑：“洛潇一生从不知交友为何，此刻却想和虞凰仙尊做个朋友。”
    虞凰被白洛潇真诚的笑容恍惚了眼睛，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冷冷道：“我没有朋友。”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啊。”白洛潇呵呵一笑，然后从手里幻出复元灵珠，对虞凰认真道：“南天尊一时糊涂，委屈了仙尊。洛潇相信以姐姐的善良和容貌，一定能求得如意中人。”
    委屈？
    虞凰失愣的瞧了白洛潇好一会儿，忽尔淡淡一笑：“这灵珠就做朋友的礼物送给你吧！”
    说完，闪身离去。
    白洛潇握着灵珠，为第一次交到朋友兴奋不已。
    玄天返回天北时半路经过芷阴山，忍不住到山里走一程。
    青山绿水，桃花满园，芷阴山上永远四季如春。
    多年前，他就经常坐在玉宵阁前最大的一棵桃树下，静静的陪着凤芷修炼仙术。此刻，眼前的景与过去的人重叠，玄天的眼里不由自主的泛起柔和的眷恋笑意。
    白洛潇轻轻走到他身后，沉默未语。
    良久，玄天开口相问：“今日西海一事你可怪我？”
    白洛潇摇了摇头。
    玄天回头看了白洛潇片刻，道：“这芷阴山虽美却略显孤寂，你若喜欢可常出去走走。”
    万年前的玄天即便想让凤芷认知世间的辽阔无际，也是一直寸步不离，从不愿凤芷独自离开芷阴山半步，更不会对凤芷说出这样的话！
    白洛潇微微一愣，心里有些失落，有些担忧。
    五千年前甚为轰动的神魔一战，因为凤芷的逝世，玄天也闭关的因由，大家才不去追溯最终的责任。如今玄天出关，过往旧事又会被提及，若让旁人发现蚩岩已灭，凤芷却又死而复生的消息，一定又会惊起波澜！
    白洛潇沉思片刻，问玄天道：“天界四地何处最为安全？”
    玄天想了想，道：“我身边。”
    白洛潇点点头，突然从手心生出淡淡的仙气迅速覆在额头眉心处，自封了真身和法力。
    玄天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白洛潇轻轻一笑：“如今我成了毫无还击之力的拖累，你可愿守护我？”
    你如何傻的自封真身和法力，即便旁人知道你是七彩玄鸟凤芷也无甚畏惧的。
    玄天失愣的盯着白洛潇，心中涩涩。
    “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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