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一念

    
    长安城南不足百里的梅花观，成了宣教队的第一站。
    太阳西垂，黄昏将近，四乘之车好不容易登上了梅花观的檐坪。
    应该是没有预约，梅花观的青木道长出迎时表现出了少见的慌乱。
    道门的红衣大主教，高等级的教职，青木道长谦恭地行礼。
    钱少少还礼时看到老人家脸上满满的全是难色：“道长，是不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主教大人见笑了，叫我青木便好。”青木一边把队伍往院里迎，一边开始了诉苦，“实不相瞒，敝观实……实在是接待不了这么多人。”
    出家人吃四方，道门之人进到道观，斋饭供奉是必然的事情。
    “他们都是国教的骑兵，不要把我们当客人对待，粗茶淡饭的就可以了……”当钱少少走进大院的时候，他住嘴了。
    钱少少所见之处皆是人，大坪上、禅房里，甚至是供奉三清的大殿也被人占着。
    这些人或坐或卧，眼神呆滞，表情麻木……
    肯定是随迁的民众。
    道观不大，目测接纳了上百号随迁之人。
    “怎么会这样？不是该朝廷接纳安置吗？”钱少少慢下了脚步，眉头深锁。
    “朝廷是会接纳，还分配土地种子，可是你看这些人能种地吗？更何况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有病。”青木指了指道路旁边的俗家人士。
    四个字足以形容——老弱病残。
    不能生产，自给不足，确实是朝廷所嫌弃，至于有病，除了自掏腰包的药铺医馆，免费施药的道观是他们唯一的去处。
    鼓励随迁，本就是某人的意思，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有凄惨若此。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半年前就开始陆续有人来投，三个月前到达顶峰。”青木面露难色。
    “到达顶峰？什么意思？”
    “本观道士最多时也是二十几人，一下增添上百口人，上哪去给他们找吃的……吃光了仓中的余粮不说，连山上的野菜都吃完了。”青木一声长叹，“有人忍受不住饥饿，走了；也有人身体坚持不住，死了。”
    “如此说来，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连粥都喝不上？”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老道开启了作揖的模式，连连地重复着。
    “道长何罪之有？”钱少少上前扶住，“只要道长带我去粮仓走一趟就行……就算是清水喝不上也不怪你。”
    青木沉吟了一瞬，又忙着把钱少少往后院请。
    钱少少打了个手势，止住了队伍的跟随。
    进到后院，自有管事的老道迎上来。
    “把库房都打开。”青木低下头，挥了挥手。
    “都打开？”老道脸色铁青。
    钱少少一行人声势浩大，就算是在后院，也明白大概。
    把库房都打开，与强人何异？
    梅花观缺粮，但杂粮总还有几石，要是全靠山上的野菜，外面的人早饿死了。
    库房有三间，两间早已空虚，就连老鼠都挪窝了。第三间库房倒真是还有几石杂粮，百十号人估摸着还能凑合几天。
    “就这些？”钱少少转身面向青木。
    “大人，千真万确。”青木低下了头，“不是不想给你们吃，实在是要救人命……”
    “我又没有怪你。”钱少少淡淡地说，“好了，你们都出去一下，我给你们变个戏法，看能不能折腾些粮食出来。”
    “戏法？”青木和老道对视一眼，?躇着不知进退。
    “难道我还会看上这几石杂粮？”钱少少笑了笑，摸了摸戒指，弄出两袋黍米，“要不这些先拿去煮粥，让大伙都喝上一碗热粥。”
    老道打开袋口一看，喜笑颜开：“是黍米，上好的黍米。”
    梅花观的青木也是个修行之人，对于弥纳之戒并不陌生，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厚赐，我这就安排人去打水。”
    “打水？观里难道没有水井？”钱少少哭笑不得。
    青木苦笑了一声：“观里早年打就一口水井，供我们观里十几个道士用水倒是无虞，可是这一下子多出百十来人，就算是一人喝一口水，也是个大麻烦。”
    “依我看来，观中的道友也是虚弱疲惫，我们这么多人还等着洗漱餐饮，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天早上？”
    青木还是苦笑：“主教大人说的是，观中地势甚高，打水殊为不易。要不请些骑兵帮忙？”
    钱少少摇了摇头：“还是带我去看看水井吧。早年从师学艺，对水源的掘采颇有研究……”
    某人粗陋的托辞，青木也不以为意，连连地“请、请……”
    “还是等等，等把这里的戏法给变了，省得还走回头路。”钱少少说完，也不顾两位老道在场，一挥手，一个仓库里是上百石的黍米，一个仓库里是油油的腊味，另一个则是杂粮满满。
    这些大多是当时伙同钱秀秀打劫抱朴老孙头留下的……算了，也算是物有所值。
    “这……”老道看了满心欢喜，却又忧又疑。
    道门虽然并不完全斋戒，但在道观烹煮荤腥，还是相当忌讳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要再拘泥了，外面的那些小孩，明显就缺少营养。”钱少少身份比观主更高，直接就给出了指示。
    “通知下去，煮肉粥。对了，给大人及随从的骑兵准备筵席。”
    “道长，还是不要铺张了。”钱少少摇头制止了，“外面的世道不知道何时好转，观中的香火肯定要受影响，这里这么多人口，一日两粥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还是跟他们一样吧，也喝肉粥。”
    在道观的水井旁，钱少少只是往旁边一站，井里便不断地涌出泉水，小道士急忙取桶汲水。
    有水可以洗漱，也可以炊煮，自然也是众人高兴的事情，就连观里的道士也忍不住惊呼连连。
    一人惊呼，众人跟进，对于正处于苦难的民众来说，不是救世主是什么……
    反正在一人带头之下，嗷嗷待哺的民众全跪在了钱少少的跟前。
    “大人，救命！”
    “大人，你一定是无量佛派来拯救我们的。”
    “大人，我饿……”
    “大人，我们要被子。”
    “大人，我不舒服，肚子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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