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令

第六十八章:见旧友(四)

    
    后来,沈璧君了解到,那姑娘名为罗琪。是京都西郊港家村人,常年以打渔为生,遭董驹城占有前半月,她与村里同为渔夫的陈军生订婚,那陈军生家里有六个儿子,儿子的成长得靠粮食喂养,所以在生完老四后,整个家就家徒四壁了。此次,陈军生娶罗琪,是鼓足勇气倒插门而来。
    “本来他就有些不愿意,因为他这人长得白俊帅气嘛。现下可好,更不愿意了。”罗琪的爹爹说。说完,他自己安慰道,“唉,不嫁也好,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他这人了,好吃懒做,整天幻想着撞上富婆包养他。”
    沈璧君转转眼珠,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毕竟现在是在白府,饭食煮得稀烂,大家正欢快吃着。可另一方面,她也喜欢听他说。这位自称罗琪养父的罗桓庭说起事情来,眉飞色舞,内在清晰,说到关键处,还有点睛之笔的幽默与停顿作铺垫,十分吊人胃口。如此,众人的吸引力就被他借了去,她则能够放下心来,观察她许久未见的董哥哥。她想走过去与他打个招呼,但每次她只要抖抖肩膀或者左脚向前一步,他就顺势走开。
    当然,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道,她要将心中困惑托盘而出吗?
    难道,他真的是他们心中说的人吗?
    再有,他能保全自己,全靠她以自己的名誉保证,既如此,他为何还在喧闹中踱步,他不该羞愧地匍匐在地,钻进马厩里,愤愤然痛苦着?
    为何他还在这儿?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享受别人嘴里的故事——这个故事,残忍,怪异,有种他喜欢的突破点,他尤其喜欢品咂其中变态怪诞的部分,是这样吗?——沈璧君叹了口气,继续转头听着。可不久,她就听不下去了。她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朗彤说,“姐姐,我想先出去一下。”
    正巧这话被罗琪听见了。他抽泣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求求你,白家少夫人,也带我一起出去吧。”
    这下好了,她不得不出去了。
    朗彤什么都没说,她可是听得明白这话的。她只顾着嘲笑沈璧君。
    “你可别只顾着在这笑,等他们这一摊子过了,我还有无数问题,一个个都排好了,就等着问你呢。”
    “那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诚实告知啦。”
    沈璧君瞥了她一眼,挽着罗琪的手出去了。
    沈璧君一直没说话,倒是罗琪先说话了。“能住在这里真好。”
    “那现在不是住在此处了?”
    她看了沈璧君一眼。
    “我说的是长久住下,我只是过客而已,算不得的。大概你不想听父亲那些口灿莲花的故事吧。”
    “我听你说话很有一套,你们真是港家村本地人?”
    罗琪摇摇头。“我十岁时,生母生父决定从钱局县到京都来生活,钱局县那地方不知怎地,总是闹诈尸阴怪之状。好多人都……”
    “闹什么?”
    “诈……”
    沈璧君赶紧说了停字。“所以说钱局县是怪异地方了。”
    罗琪想了想。“我倒不觉得怪,就是那些大人们已经一惊一乍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呀。”
    “啊,不了,不了。我这才从外头回来,哪儿也不想去。况且之后我还得给董驹城安排去营里。”
    “我看他不想去。”
    “不想去。”沈璧君自言自语地说。“他真是那样的人?”
    两人走过海棠花园,波喜就追上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少夫人,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和姨娘他们带着人闹起来了,白芨叔叔领着一众江湖人士,气急败坏地要砍捏断他们的脖子呢。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慢点说。”
    “老爷,两位沈白老爷也回来了。正等着你呢。”
    “这么快?她们不是去祭祖吗?”沈璧君惊讶不已。“怎么,我刚出去一会儿就恍若隔世啦?”
    她拉起裙摆就跑。到了白羽堂,只见无数官兵在内屋外守着。波喜与贾殷兢兢业业收拾的花园被毫不顾惜踩踏,整个一片狼藉。她本想冲进去,可刚到门口又放慢脚步。只听二姨娘金胥娘大声八气地指责自己。“自从沈璧君这个小妮子来到我们白家,这白府上下哪一天安生过。老爷你就是太迁就她了。你瞧瞧,瞧瞧。”一开始,沈璧君不知她拿什么给老爷。可后来她知道了。那是禾静颐给她的个人私信。“老爷,你好好瞧瞧这里头都写了啥。”沈璧君听到这儿,忍不下去了,拔腿进了内屋。“这么蔑视,想必你都看过了?”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没声了。罗桓庭与白芨老怪偷笑着,定睛望着沈璧君。“你们这……”她比了比他们的笑,“是什么意思?”
    金胥娘看见了,视之为转移话题的好时机。立马开说了。“他们就是胆小怕事。还不都是你这个死妮子惹得祸,若不是你带他们进来,他们怎地会在这里受气。”
    “唷,这话说的。你给人家气受,还怪起我来了。照你这逻辑,你还得好好感谢我,也不是我把他们带进来,还不知道这白府里上下有多少软柿子要被你捏呢?”
    “你……”
    “我怎么了?”
    “你别仗着沈白两位老爷宠你,你就……”
    “我就是仗着他们宠我。”说完这句,沈璧君笑了。“你也是一样,怎地同样的法子到了我身上,就该你编排起来了呢?”
    “我……”
    “行了,行了。金胥娘,你先出去。”
    “老爷。”
    “你出去。”
    金胥娘一听,胸口都要冒出火来。扭扭捏捏地走了。可谁都知道,她没真的回去,只是站在门外头听风头呢。“叫你出去,你听到没有?”白庆瑜冲着自己最信任的男仆点了点头。那男仆走路极快,两三下就走到门边,揪着金胥娘的胳膊,硬拉着她出去了。
    “老爷,这不合规矩。这沈璧君也太闹腾了些。孝贤在还好,可你瞧瞧现在孝贤不在家里,你都胡闹折腾成什么样了。说起来孝贤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好好的李家姑娘,贤惠漂亮,从不多嘴多舌,可他呢,翩翩瞧不上,闹了好几回的脾气,现在好了吧,开眼界了吧。等他回来,一准得后悔。”
    她说话时,沈璧君看到了在她身边站着的沉默不语的沙祖。沙祖咬着嘴皮,脸色绯红,低着头。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白庆瑜听着这一顿婆婆妈妈,东拉西扯的,头痛得直按太阳穴。“这两三个月里,我看你也没少往白府里拉扯姑娘,你想做什么,给儿子纳妾,还是引诱他背叛新婚妻子呀。”
    “老爷,我可是好心呀。”
    “行了,行了。什么话,我自己来说就行。”
    话音落了,却不见白庆瑜起头。
    只听沈秋廷向沈璧君招招手,让她过去。“近来好吗?我们父女俩可是好久不见了。”
    沈璧君一见父亲就哭了。“我只听他们说,父亲在宫里受苦了。”
    “不苦,不苦,能保命就不苦。你禾静颐姐姐成宫里的良人了,以前是爹爹照拂她,现下翻倒过来,是她阔绰大气,照顾起你爹爹来了。”
    “那爹爹这次出来,不会是用更大的付出换来的吧。”
    沈秋廷摇摇头。
    是你白庆瑜叔叔担保说可以监视我,我才能出来松口气的。他说。
    既然提到了白庆瑜,白庆瑜自己就站起来了。“各位英雄好汉,请受在下一拜,以祭当日理想错付之罪。”
    “这——”唐家三娘徐慧要出来扶住,被挛?光臣拉住了。
    白庆瑜对着所有人三跪九叩。这样的举动,既打了大娘倪氏的脸,又让英雄解气。是的,这一年来,他们可有一肚子气憋着呢。再不找个人或事解气发泄出来,恐怕要出大事。当然,自从晏奕借机成功篡位以来,这夏周朝的天下大事不断,灾祸与战事就像两条火龙,四处蔓延。所谓的“大事”一点都不少。
    白庆瑜磕头完毕,站起来。“去把他带过来。”
    沈璧君大惊。“不会是……”
    沈秋廷捏了捏她的手。
    她赶紧对白庆瑜说,“爹爹,你,我,那我今夜做的一切不就成了诱敌入归虎穴了吗——虽然是正义的虎穴,但我不想现在就坑他。何况我先前答应他要送他军营改过的。”
    “看你,又急了吧。”说话的人是梦毅。
    不久,几个侍卫带上了一陌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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