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草芥

第六章 蛊惑人心

    
    流民食不果腹,行路缓慢,没多久就再度听到身后那一阵阵拖曳声。
    麻布在重物的压迫下与地面发生摩擦,尚未消融的冰雪被碾压得变形,发出咔嚓嚓的碎裂声。
    那么活下来的会是谁?
    ……
    “莫回头!”
    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扯住身旁正欲回头观望的儿子,低声呵斥。
    “爹……”
    儿子一愣,有些不甘。
    “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
    声音从中年父亲的牙缝中挤出,可未等他话说完,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充斥着恐惧的惊呼。
    显然,有人回头了。
    有一便有二,窥伺的余光陆陆续续投来,但这些目光的主人皆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心神。
    包裹的主人没换,依旧是一手杀猪刀,一手拽包裹,只不过……
    那个男子腰间除了挎着一把腰刀之外,还挂着四个淌血的头颅,猩红鲜血滴落在雪地上,为那洁净的白地染上朵朵妖异的梅花。
    狰狞面容死不瞑目,一双双血红的瞳孔睁大,仿佛还带着几分惊惧与迷茫,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凄惨地死去。
    肚子里有存货,孟可步履生风,很快就越过这群人,朝着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所过之处,人皆避让三舍,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这下,别说垂涎食物的窥伺余光了,就连寻常目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瞧,生怕被误会,成了对方腰间的‘功勋’。
    ……
    流民者:年饥或避兵他徙者曰流民,意为流亡之民。
    皆是一些为了活命而背井离乡的苦命人。
    在孟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中,‘他’自陕北府谷而出,一路向南,欲觅一栖生之地。
    可惜……
    过葭州、绥德州,未见一处安稳之地。
    眼瞅着要到延安了,能歇口气,可又为安塞高迎祥所部起义军逼迫,绕行延川县。
    这一路上流民队伍愈发壮大,好在最基础的框架结构还保留着。
    大家都是本村、本乡、本县的乡里乡亲汇聚在一起,相互间不说知根知底、报团取暖,但好歹也同宗同源,能照拂一二。
    “噌!”
    殷殷血迹干涸的杀猪刀挥出,深深扎在雪地上。
    孟可放下包袱,回身冲着身后众人抱拳:“诸位父老,且止步!听某家一言!”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但腰间晃荡的四个头颅,却足够让周围所有流民都为之驻足。
    流民中不乏胆小怕事的,甚至开始悄然挪动步伐往林子里躲。
    然而......
    “那位兄台,是某家声音不够响吗?”
    他的脸颊许久未曾清理,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见那双明亮的双眸,以及眸中闪过的一抹狠厉。
    “够响,够响!”
    那人讪讪答道,怯生生地挪回原位。
    “某家府谷县——孟可!与诸位父老一样,皆是被天灾所逼、贪官所迫,背井离乡之辈。为了苟活,已经远离乡梓,放弃田亩,只求能找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孟可一顿,双目环顾四周,眼里凶光毕现:“可现在,这四人欲夺我口粮,断我生路。若易地而处,这事放在尔等身上,尔等能忍否?”
    未等周围的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答道: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诸位皆可作证,他们这是取死之道,怨不得我!”
    “......”
    周围静默片刻,终究还是有人出声应和了。
    “这几个混账,没少干这种事,死了活该!”
    “我知晓这四人!在乡里的时候就无恶不作,帮着地主老爷欺负佃户……”
    ……
    后方有不知情的莽汉,见队伍停滞不前,便跻身往前走,怒斥道:“他娘的,如此宽阔的道路也能堵塞?尔等是用腚来行路的吗?”
    话音落下,场面僵持,气氛有些紧张。
    周遭的流民皆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名莽汉身上,却并不是愤慨、畏惧,而是……
    可怜?
    他娘的,再这样看俄,俄锤死你们!
    人群如潮水般散开,让出一条狭窄的过道。
    莽汉以为是给自己让出的路,当下便想抬脚。
    谁知,另一端竟有人比他更快。
    是谁?
    怒火僵硬在脸上,他下意识放眼看去,就看见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以及他腰间的四个头颅。
    “砰!”
    看着抵近腰腹的腰刀,莽汉连连后撤,竟是一不留神跌坐在雪地上,吓出一身冷汗。
    ......
    “某家并非嗜杀成性之匪徒,岂会怒而杀人?诸位父老与某家或是同出一县,或是一衣带水之友邻,用不着像这位兄台一样……”
    孟可说着,拍了拍莽汉的肩膀,示意其起身。
    后者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用腚挪动着,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孟可笑容温润,并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转而接着之前的话题:“我拦诸位,一是请诸位做个见证,这四个狗货是自己找死,与我无关!二则是……”
    “……看在我等皆是同乡的份上,劝诸位一言!”
    他环顾四周,眼睛眯了眯,用腰间的刀挑开地上的包裹,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肉!
    虽然被肢解了,但有马头、马蹄作证,依旧能看出这是马肉。
    马匹何其珍贵?更别说是在大灾年间了。
    众人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盯着。
    “某家昨日遇见个遭遇匪徒袭杀而濒死的朝廷信使。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临死之际他与某说‘勿要再往南行了!’
    我等因何而背井离乡?
    天灾也!
    可据他所说,别说陕北,便是全陕、整个大明,皆是天灾遍地,无一方立身之所。
    况且前方暴兵、乱匪成群,我等上去,那就是羊入虎口!”
    有些人充耳不闻,只一心盯着肉。
    可看得再久,肉依旧不属于他,此等乃短视之辈也!
    有些人却是将孟可的话听了进去,抬起头愁苦地望了眼南方。
    “这天下......真的要乱了么?”
    他们是真的怕了!
    这些人虽然不能说是目光长远,但已经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孟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暗暗点头。
    若欲裹挟这些人共举大事,当以利益来诱惑前者,以光明前景、远大志向来打动后者。
    简单来说就是一手钱财,一手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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