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怎阑珊

    
    最后一周的复习，一会儿就没了影。
    狄阑上着期中考试前最后一节语文课，有点儿欣慰地看着这群小兔崽子倒是挺奋发图强的，心里也很是感动。
    “古诗都背出了吗？”
    “阑公主，早就背完了！”
    “那文言文……”
    “您放心，连注释都一起背完了！”
    好像这回，他们都是玩真的。
    自己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拿到惨淡的开学考试分数，心里不由得震了一下。作为刚工作没几年的新老师，而且出于人之常情，难免心生不快。
    但好在……这群小朋友，还是很努力的啊。
    狄阑笑了一下：“问完语文了，那你们最困难的数学怎么办？”
    姚斐大声喊道：“报告，这次不凉拌，我们干拌！”
    “对，不要怂，就是干！”丁尔吼道，顺便有点儿贱地凑上去说着，“没事，我们班平均分，还有我跟你们徐班……还有小单同学拉呢！”
    单蓦被点到名之后，也道：“没有没有，我文科可能会拉低咱班平均分的。”
    狄阑会意地笑了一下：“只要我们的小单同学不反社会，我相信他的文科肯定也不错！”
    “阑公主你偏心！就知道照顾帅哥！”
    “就是就是！我好恨。”
    班级里一片闹腾，幸好这节课他提前看过课表，朱老教师不在学校，否则，万一被他老人家看见自己临下课的时候，带着学生这样吵闹，估计得直接被告道厉校那边去。
    本来打死不说话的周与漠，此刻也小声地说着：“狄老师，我也会……加油的。”
    班级里沉默了一小刻，然后在沉默中爆发了。
    “怎么样，有信心吗？”狄阑趁着同学们在围着周与漠吵嚷——他们从前敬仰的“周哥”或许真的回来了——悄悄地走到了单蓦的身边，“我说考试。”
    “有……”单蓦抬头笑道，“哥哥都亲自教我这么久了，再没点儿成绩，不是很说不过去吗？”
    “你这孩子……”他刚想调笑着弹一下单蓦的额头，却被那孩子一把抓住了手。
    “狄老师，我也不是小孩子啦，”他轻声道，“不教我就算是惩罚了，弹额头就算了吧。”
    ……怎么好像还煞有其事的样子！
    “哎，阑公主，和我们家小单在说什么呢？”姚斐凑过来道。
    “你们家……？”狄阑有些没好气地道。
    自己真不是吃醋，不是。
    “噢，是这样，”姚斐对周遭的女生摆了摆手，只见她们一拥而上，挤在狄阑的面前，“我们都是妈粉，您放心，绝对不和您抢人！”
    好像话里有话。
    “行吧，妈粉就妈粉！”狄阑一想，自己脸皮也不要了，就干脆牵起单蓦的手，玩笑似的道：“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记住啊，站CP也要站准！”
    班级里立刻爆发出一阵“yooooo”的声音。
    姚斐两手抱拳：“服气，阑公主都嫁人了。”
    等等，我刚才下意识地说了些什么。
    “我靠，这是什么酸臭的味道！”
    “大家好我是CP粉今天我fong辽！！”
    大部分的女生都开始起哄般地尖叫起来。
    而只有坐在单蓦前面的周与漠忽然没了刚才的那份柔和，他似乎有点儿愤愤不平地起身将单蓦拉到身旁，还一把将狄阑推开，接着就又回到了他的沉默专座上。
    教室里的气氛又凝固了。
    正巧，下课铃就这样不偏不准地响了起来，狄阑便再没有多说话，拿起桌上的书本，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离开之前他好像看见，周与漠将刚愣愣的回到座位上的单蓦拉走，往走廊另一侧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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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哥？”单蓦还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猜到了周与漠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单蓦，”周与漠的表情很严肃，“虽然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但我真的把你当兄弟。”
    “没……今天上课的时候，不好意思……”
    “你对我说不好意思有什么用？”他忽然叫了起来，但克制地压低了声音，愤怒的嘶吼仿佛凝固在他的喉咙里，“你难道……”
    他接着补充道，捂住了单蓦想要开口的嘴，“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对他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破事’？”
    单蓦点了点头，那是周与漠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说话。
    “你记得吧……”周与漠沉沉地开口，“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比我还要了解他，但今天看来，你可能还有一件事是不知道的。”
    周与漠看见单蓦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最后才用一丝力气说道：“什么？”
    “他……喜欢男人。”周与漠咬牙切齿地道。
    “他课上的那些，可能不一定是演给小女生看的，你懂吧？”
    他看着那少年变得更加慌乱，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顿时不敢继续下去。
    “不是，你也别……”他换了种说法，“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才会跟你讲这种话的。你明白吗，如果你……”
    “没事。”
    周与漠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个混蛋老爸就是这种人。我妈被他骗了十几年，他在外头风流得很……一群小鸭子围着他转，还疯狂迷恋一个外国模样的男人……”
    “……你不要觉得我这个人思想陈旧，”他的脸色一沉，“有时候我讨厌一样东西，就会讨厌一辈子。”
    “周哥……”单蓦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道。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之前狄老师听了我的课前演讲，好像才知道我爸就是那个混蛋院长——喏，就是那天放学的时候，你正好来的时候，他就在找我问这件事呢。”
    “这样……谢谢你，讲了这么多自己的事。”
    “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性情的周与漠坦率地说着，“对了，他前段时间每天放学都把你叫去，不会……”
    “没有，你放心，”他看见单蓦已经完全回到了了开始的平静，“周哥，谢谢你了。”
    “小事儿，我也只是……顺便提醒你一句。”
    周与漠说完这番话，便示意单蓦回教室去。
    而他不知道，当他背过去的时候，那原本受了重大惊吓一般的少年居然有点儿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些话，他早就通过另一个人，掌握地一清二楚。
    他对狄阑的了解程度远超过只去过没几次孤儿院的周与漠。
    但他心底还是叹了一口气，很久没有人对他掏心窝地讲话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番话永远收藏起来。
    迟早有一天他会坦白，但绝不是刚拥有朋友的现在。
    单蓦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只听得旁边的姚斐居然怯怯地道：
    “周哥找你……没事吧？我们班小姑娘们，不正经的已经传上‘周哥吃醋啦，CP得站对’这种玩笑话。”
    “没事。”他看了眼坐在他前面的周与漠，识相地没有把刚才的事讲出来，“愿意怎么传都是他们的事……如果能放松一下大家临考的心情，其实也不错啦。”
    “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吧。”姚斐伸了个懒腰，“哎对了，阑公主有没有跟你讲艺术节的事？那个鸽王，填词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办……”
    “嗯，他已经填完了。”前段时间补课的时候，由于多次发展成了唯|心和唯|物，有|神和无|神的深刻哲理讨论，两人多次将补课硬生生地改成了现场作曲填词大会。不得不说，狄阑的文学功底还是不错的，填词很押韵，也很符合自己的心情。
    “哇……我好想早点听到啊，可惜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个期中考试！”
    “赶紧复习吧，考完试，离艺术节表演也不远啦。”单蓦暖暖地笑了一下，“我也挺期待斐姐唱歌呢。”
    但如果在台上，在他身边的也是同一个人，就更好了。
    浓重的学习氛围中容不下少年的小小心思，一切思绪都随着太阳自正午到黄昏再迎来漫天星光，显得空灵而又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