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禹卿的神情稍显凝重,她缓缓道:“旖安,你和翩翩的关系向来不好。但大家身在宫中,今后少不了见面的时候。如今你是贵人她是选侍,你的位分比她高两级,如果真碰到了,本宫只希望你们不要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就好。”
有的话并未说明,但崔旖安哪会不知其中的意思?
其实一提到夏翩翩,崔旖安并不太高兴。她也收了点笑容,发出一丝微微的叹息:“娘娘的意思旖安很明白,以前的事情臣妾不会再跟她计较的,请娘娘放心。”
玉禹卿慢慢点头,也叹了一口气:“本宫也不奢望你们会做一对知己。只是宫闱太复杂,如果多一个敌人,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做不成朋友,也不一定非要变成敌人。你说呢?”
崔旖安若有所思,轻轻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妾会牢记于心的。”
玉禹卿拍拍她的手:“妹妹是个聪明人,可真要记着这道理才好。”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旖安,其实本宫一直觉得有点纳闷,你和夏翩翩说穿了也只是性情不同而已,何以看上去就像天生的冤家一样?你就那么不喜欢她么?”
崔旖安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迟疑,但一瞬间却又不见,好像有什么事在心上过了一下,才会一时失神无言。
这样的神色没有瞒过玉禹卿的眼睛,她觉得有些奇怪:“旖安,难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崔旖安回过神来,却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只不过娘娘提到夏翩翩,臣妾想起了以前在西苑的时光,有些感慨罢了。”
既然玉禹卿都出言让她和夏翩翩摈弃成见了,倘若再把当时看到的说出口,伤了彼此的和气,那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一番诚意?崔旖安心道。
玉禹卿听她这么说,虽然没有完全放下疑惑,但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好了,既然你肯放下,翩翩又岂会放不下?本宫待会儿就去跟她好好说说。你们俩的那些磕磕绊绊,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念念不忘了。我们西苑出来的采女,要是还跟以前那样矫情,会给宫里的那些老人看笑话去的。”
崔旖安忍俊不禁:“娘娘的话臣妾自当谨记。”
这时鸣柳走了进来,小声提醒玉禹卿刚到了申时,玉禹卿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别。
崔旖安坚持要送她到延英殿门外,还嘱咐她常来串门。方才邢若兰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邢若兰给人的感觉一向高贵无争,无论什么样的言语从她口中说出似乎都没有什么起伏。所以就算她说的是真心话,也会让人觉得她在跟你客套,但崔旖安一说出来便要显得诚恳真挚得多了。
从延英殿出来,玉禹卿的心情又好了几分——获封婕妤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报恩还情,如今这件事总算完成了大半,且完成的效果比她想象的还好,她自然欢喜。只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待宫里边传开去,恐怕会有人认定她是在故作姿态。然而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算可能会招来些许非议,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娘娘在夏选侍那里可别耽搁久了,要不然会误了晚上的时辰。”小夜认真提醒道。
玉禹卿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缓下步子,不由欣然答道:“有小夜在身边,真是万事勿忧了。”
小夜有点不好意思,轻笑出声。
正准备继续向前行,玉禹卿却突然停了下来,右手捂住小腹轻咛一声。
“娘娘怎么了?”淙儿见她神色不对,不禁诧道。
“肚子有点疼。”玉禹卿小声喃喃道,眉头却微皱了起来。
“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小夜过来察看猜测道。
“不会吧?”淙儿摇摇头,“娘娘的膳食都是御膳房做的呀,怎么会不干净?”
“嘶……”隐痛再次袭来,玉禹卿不禁微微呻shen吟。
“娘娘要不要去一下那儿?”淙儿忽然压低声音,指了指花丛后面一处隐秘的小屋子。
“情非得已,看来也只好委屈娘娘了,奴婢这就陪娘娘过去?”小夜显然同意淙儿的想法。
玉禹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小夜过去了。毓秀宫其余的宫女内监非常自觉地退到了不远的地方待命,小夜则在小屋外守候。
这小屋子是平日里宫女内监们才会使用的茅厕,后宫妃嫔自然不会靠近这种地方半分。只不过现在玉禹卿情况特殊,当然只能将就将就了。
可小夜还没站定,却见玉禹卿又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脸色却变成了惨白色。
“娘娘怎么了?”小夜发现了玉禹卿的异样,又惊又疑,淙儿也赶紧凑了上去。
却见玉禹卿紧咬嘴唇,沉声道:“怎么月信提前了这么几天?”
“啊?”两人陡然睁大眼睛,狠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娘娘的信期不是初九吗?这才初三啊!”淙儿疑道。
“是啊,怎么偏偏是今天?”小夜接口道。
玉禹卿遥望远方,显得相当沮丧,忽地喟然长叹一声:“小夜,现在你就去禀报楚公公,说本宫今日身体不便,不能伺候陛下,请陛下晚上移驾其他寝宫吧!”
“这……”小夜为难起来,打心底里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玉禹卿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消失,但偏偏事情就有这么凑巧,似乎上天在开玩笑一般。
“玉姐姐?!”一行人正困顿于此,突听不远处一声惊呼。
玉禹卿定睛一看,见不远的一处花门之下正立着一位红衣女子,身后跟着一名宫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看见玉禹卿瞧她,那女子顿时“嘿”了一声,像一阵风似的飞奔了过来。
“哎呀玉姐姐真的是你呀!”那女子喘了一口气,一把抓起玉禹卿的双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原本就闪亮的眸子更加璀璨了。
“翩翩?”玉禹卿见来人竟然是夏翩翩,不由吃了一惊。
小夜淙儿等人见夏翩翩来到,正欲行礼,却被她打断了下来。
“玉姐姐,你不是说要来我这儿的嘛,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啊?我都等不及了,干脆跑出来截你了,你……”夏翩翩依旧叽叽喳喳嘴上说个不停,手舞足蹈了一番之后,方才发觉玉禹卿的脸色有些不对,顿时僵了一僵,“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玉禹卿原本眼睛里还有些光彩,这会儿听夏翩翩这样问,一想到此事如此不顺,登时就没了精神:“没什么,只不过会彤了而已。”
“什么?”夏翩翩不问不要紧,这一问倒把她吓得够呛,禁不住失声道,“今晚不是你初次侍寝的吗?难道楚公公之前没来问过?那怎么会……”
“夏选侍。”小夜忽然唤了一声,夏翩翩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夜微微叹了口气,见夏翩翩不该问的话太多,无奈只好打断她了。否则就她那样哪壶不开提哪壶,玉禹卿的脸色只怕会更不好看。
“什么事啊?”夏翩翩眨了眨眼,不知小夜为何要叫住自己。
“夏选侍,娘娘身子不太舒服,需要找太医来诊治,所以现在必须要回毓秀宫休息了。”
“这样啊?”夏翩翩想了想觉得很对,便转身看着玉禹卿认真道,“那玉姐姐你快回去吧,让小夜她们赶紧找太医来给你瞧瞧,看是怎么回事。唉,本来还想着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聊聊的,结果你却不舒服,真是可惜,但更可惜的是今晚……”夏翩翩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刚想说“可惜今晚无法侍寝”,却听小夜狠狠干咳一声,这才忽然意识到又犯了错误,赶紧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好,”玉禹卿只觉得一身疲惫得紧,就连说话都好像提不起劲来一般,只有勉强笑道,“翩翩呐,反正来日方长,我们就改日再聚吧,我先回宫了。”
夏翩翩点点头,又叮嘱小夜淙儿照顾玉禹卿,便目送她离去了。
——
毓秀宫迎来了又一个黄昏。
小夜已经从乾阳宫禀报完楚继忠回来了,而淙儿也让内监去太医署请了当值的李太医来问诊。
“李太医,如何?”玉禹卿在淙儿的搀扶下慢慢从绣塌上坐了起来。
李太医躬身回禀:“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刚刚会彤,总有些气虚血弱罢了。微臣会开一副温补的方子,娘娘待会儿服下之后,内府就不会不适了。”
“嗯,”玉禹卿站了起来,忽然问道,“李太医,那为何本宫的信期会提前这么多天呢?是何缘故?以前从不这样的。”
李太医答道:“请娘娘无须担忧,月信之事不会如此精确,或提前,或延后,只要前后不超过十天以上,皆属正常。”
“哦?原来还有这等说法?”玉禹卿释然道。
“正是,”李太医认真道,“就算是同一个人,月信相隔之期也有可能每次都不同。这要视各人此段时间里的饮食、作息、心绪等各方面的情况而定。比如说,倘若最近喜食凉寒果品,则信期通常会延后一点。所以娘娘实在不用担心,娘娘玉体无恙,一切安康。”
“好,”玉禹卿轻笑道,心头一松,“既然李太医都这么说了,那本宫还担心什么?是本宫以前才疏学浅了,才不知道这个讲究,多谢李太医赐教。”
李太医有些赧然:“娘娘过奖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玉禹卿笑了笑,便叫来宝琴送李太医出宫,毓秀宫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明月初挂枝头。
玉禹卿斜倚花窗,一只手扶着窗棂,仰头望月,一直看着,直到双眼生疼流出泪来,她也不愿收回视线。
这个时候,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处宫殿停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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