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满庭芳

    
    玉禹卿只着了一件云纱水袍，正静静地盘腿打坐。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她的脸上，就像一幅久远的古画。
    “娘娘，”小夜轻声进屋，“该用晚膳了。”
    玉禹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吁了一口气。
    “娘娘，这几日打坐下来感觉可好？”小夜问道。
    玉禹卿满意地点点头：“佛家向来讲求静坐参禅，虽然我并不是佛家弟子，可用了这打坐之法，效果也甚好，尤其在你心烦气躁的时候，可以帮你尽快平复心情。”
    “想不到安贵人以前大大咧咧的，居然还会喜欢这样的法子修身养性，真是意外。”
    玉禹卿已经下了榻，小夜搀住她，两人一齐往外面慢慢走去。
    “或许是以前我太不了解她吧？自从她当了贵人之后，就跟以前的崔旖安简直判若两人了。别说她跟宫里的嫔妃处得还算融洽，就是以前在西苑的时候那些跟她不怎么对路的，也都跟她有所来往。你看，就算是旖安最讨厌的夏翩翩，上个月两个人不还一起去给采薇姐姐祝过寿吗？”
    “可那不是娘娘你的意思么？”小夜有点苦笑，“若非娘娘从中调停，依我看呐，这两个冤家可不会有什么交流。”
    玉禹卿笑着拍了拍小夜的手：“就算如此，总归面子上好过了吧？妃嫔之间互相看不起很正常，可大家至少门面上不会难看。就拿淑妃和顺昭仪来说，再怎么不喜欢，也没有不来往吧？所以，旖安她们两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很高兴了。她们两个人只是性情大不相同而已，有什么必要非得剑拔弩张呢？”
    “那倒是。”小夜欣慰起来，“要说夏选侍吧，上次和娘娘为了玉舜凝一事吵得那么凶，后来不也主动过来跟娘娘认错了么？其实她们两个都肯听娘娘的话，能有这样的姐妹在宫里，娘娘也省心了不少啊！”
    玉禹卿展颜道：“小夜，凭你这样的聪明才智，若不去做那一等一的宰相，为陛下出谋划策，倒还可惜了呀！”
    小夜一愣，旋即害羞地笑了笑。
    然而玉禹卿的心头却骤然掠过一丝莫名的阴郁，这种感觉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但只是这快过眨眼的一瞬，还没及细想，宝琴便进来了。
    “怎么样了？”
    宝琴细细道来：“各宫的妃嫔还是争先恐后地派人跑去乾阳宫献殷勤，可是陛下都推辞说国事繁忙，一一谢绝了。至于欣美人那里，陛下也没时间过去。”
    “欣美人都七个月了，听说她这头一胎怀得很是辛苦，时常都身子不适，陛下若得了空，理当去看望看望才是。”玉禹卿道。
    小夜却不禁笑道：“欣美人向来就爱撒娇，经常都借着有孕一事要陛下去看她，可能陛下都分不清哪回是真哪回是假了吧？而且，想必陛下认为已经传令了太医署的几位大人照看龙裔，肯定十分妥帖，便不着急去探望了。”
    “就是，”宝琴点头称是，“欣美人就这个娇弱脾气。其实有皇子公主的那几位嫔妃，以前也没听说有谁像欣美人那样娇气的，当时都有太医照料，打点得好，几乎都没什么不适，那样陛下反而走得更勤一些。”
    “唉，”小夜接着叹道，“单就一个欣美人不懂事也就算了，其余的嫔妃也跟着不懂事。她们也不想想，陛下整日在朝廷处理国事都来不及了，她们倒生怕落了后，一个劲儿地搅扰陛下的清静，陛下不反感才怪呢！”
    宝琴也笑了：“冯姐姐说的是。听乾阳宫的人说，陛下今天干脆就没回乾阳宫，要留在长信宫呢，为的不就是躲开各宫那些难缠的主吗？”
    她又接着道：“除了陛下回宫那晚，皇后去乾阳宫见了陛下之外，这两天陛下连慈圣宫都没有去。太后也是体恤陛下辛苦，不想陛下太过劳累。又说反正常年礼佛，不打扰最好，见不见的没什么关系。”
    “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母，”小夜感慨道，“可真真地心疼陛下。宝琴，今儿陛下还是没召侍寝么？”
    宝琴点点头：“说是每日早早就自个儿歇下了。”
    “睡得可好？”玉禹卿忍不住发话了。
    宝琴忍俊不禁：“娘娘这两日故意避开陛下，其实心里比谁都关心陛下不是？”见玉禹卿白了自己一眼，她又连忙道，“娘娘请放心，楚公公说陛下每天早上都神采奕奕的。”
    “那就好。”玉禹卿终于有了欣慰的笑意。
    “对了，孟惜竹的事情，陛下知道了吗？”小夜问道。
    宝琴收了笑意，认真回道：“这件事奴婢正准备跟娘娘说的。之前按照娘娘的吩咐，让楚公公那边不忙跟陛下禀报。可今天下午，陛下在甘露殿召见三品以上的大臣，好像是在说起先前王横王霸一案的时候，有个嘴快的大臣把孟惜竹的事情给不小心抖落了出来。陛下震惊得不得了，把内侍省的人叫了过去询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陛下口谕，要把孟惜竹全家抄斩。”
    “那陛下找过皇后了吗？”玉禹卿急问。
    原本她同皇后说好，先把这件事情搁置几天，等皇帝将国事理顺了之后再禀告。皇后为了皇帝不过度伤神，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宝琴摇摇头：“没有。但陛下也是刚知道的消息，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去皇后那儿问个清楚。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陛下还没回乾阳宫呢！”
    玉禹卿缓缓点头：希望他不要因为皇后和她隐瞒实情而生气，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啊！
    忽然鸣柳进来了：“娘娘，方才奴婢看到淑妃往乾阳宫去了。”
    “淑妃？”玉禹卿愣道，“她这两天不是也没去找过陛下吗？”
    “不会是陛下传召的吧？”小夜随口的一问，倒让玉禹卿闭口不语了。
    ——
    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待胤瑄舒舒服服地从浴池中起来，不禁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一众内监上前为他更衣。
    “咦？”才套好两只袖子，他不经意一瞥，发现寝衣与以往的有所不同，有些奇怪，“这寝衣朕以前没穿过吧？”
    楚继忠这会儿不在，一位小内监便应道：“回陛下，这是淑妃娘娘刚刚送过来的。”
    “淑妃？”胤瑄一愣：从回来的那天到现在，不仅玉禹卿闭门不见，就连一向黏人的淑妃都反常地没来见他。虽然并没有和她们说上话，但两人心里所想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是啊，”小内监答道，“淑妃娘娘送来寝衣之后，就一直在外边等着陛下呢！”
    “她来了多久了？”
    “陛下一回乾阳宫就进了浴池，陛下刚到娘娘也跟着到了，说是不必打扰陛下，要等陛下沐浴完了再让奴婢通报，到这会儿总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一个多时辰？”胤瑄微惊。
    “陛下，是否要召淑妃娘娘晋见？”小内监一想到淑妃在外面苦苦等候了这么久，不免试探着问道。
    “传。”胤瑄穿好衣服吩咐道，随后从里间的浴池走了出来。
    很快，淑妃便一个人进来了。
    “陛下觉得这件新衣怎么样？”淑妃笑吟吟地端详着久未见面的胤瑄，心潮起伏不停。
    胤瑄见淑妃一个人站在前方，双手交叠于小腹前，似乎有点局促，于是唤她也过来坐下，这才摸了摸身上的衣衫道：“又柔又滑，很是凉爽，这个天气正适合。”
    淑妃的嘴角牵得更高了：“陛下喜欢就好。臣妾原本还担心，臣妾毕竟不是中原女子，论女红自然远远不及他人。这寝衣的针脚只怕总有毛糙的地方，陛下若不嫌弃那当然好得很。”
    “这衣服是你做的？”胤瑄讶然，不禁又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刚开始还以为是淑妃找了尚服局的人帮忙赶制，没想到竟然是淑妃自己的工夫。要知道，缝制这样一件衣衫并不简单，每个地方都相当考手艺，尤其是袖口领口的睡莲图样更是需要一流的刺绣技巧。自淑妃进宫以来，鲜有亲自动手缝缝补补的时候，所以胤瑄自然吃惊。
    淑妃含笑点点头：“臣妾也是现学现卖，请教了尚服局大大小小的主事管工，从陛下走后一直到今天才赶了出来。要是换了别的姐妹，想必三五天就完成了。陛下可千万别笑臣妾蠢笨啊！”
    这句话倒带着淑妃惯常的三分娇气，脸上似羞非羞，让人一时轻快。
    果然胤瑄顺口便答，跟着淑妃调侃起来：“怎么会呢？祈国虽然远离中原，不也知道笨鸟先飞这句话吗？”
    淑妃“咯咯咯”地一下子笑了起来，干脆站起身跳到胤瑄面前，半跪了下去，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腰间：“臣妾辛辛苦苦为陛下制衣，陛下却还来欺负臣妾，真没道理！”
    她说话做事从来如此，宫中尽人皆知，胤瑄自然更为清楚，便也不恼：“这后宫所有人朕都不会欺负，又怎么会欺负你呢？”
    “陛下就是在欺负臣妾。”淑妃也不抬头，还是面朝前，虽看不清模样，却分明听得出她似有些埋怨之意。
    果然，她顿了顿接着诉苦道：“陛下只顾着璟婕妤，早就忘了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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