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后从乾阳宫出来了,刚回凤承宫。”鸣柳一路小跑过来,给玉禹卿报信。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玉禹卿微笑道。
“是,娘娘。”鸣柳乖巧地退了下去,内室里只剩小夜在场,淙儿并不在宫中。
“娘娘,看来皇后的面子陛下也没有给呀!”小夜有点得意地说。
玉禹卿轻叹一声:“不是不给皇后面子,而是谁的面子陛下都不会给的。”
“奴婢不相信。”小夜坚决摇头,“若今夜是娘娘前去见陛下,那陛下断然不会让娘娘回毓秀宫的。说实话,奴婢真的不明白,为何今晚上那么多妃嫔都去乾阳宫求见陛下了,娘娘却动也不动呢?”
“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的想不到?”玉禹卿反问道。
小夜苦笑道:“娘娘的心思,平日里奴婢就算不能猜出十分也能猜出八分的,可这次奴婢真的猜不出了。妃嫔争宠本就稀松平常,为何娘娘还要刻意回避呢?”
玉禹卿笑了笑,然后呼了一口气缓缓道:“陛下离宫这么久才回来,后宫里面有哪个不想见陛下的?别说是淑妃她们,就算是平常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童采仪那帮人不也都一拥而上了么?乾阳宫刚才热闹非常,这该来的不该来的可都来了。你说这么多人堆在一起,陛下要见哪一个?他见得过来么?更何况,陛下如此劳累,理应好好歇息才是,怎么还要打扰他呢?若真为了陛下好,那就等陛下歇够了再说。”
“其实这点奴婢也想过了,只是奴婢不明白,娘娘完全可以避开那拨人,然后单独去见陛下呀?娘娘如此思念陛下,怎么会忍得住不见呢?”
玉禹卿摇摇头:“可是皇后也很思念陛下,说不定比我更思念陛下。”
“这倒是。”小夜不由赞同道,“多亏了暮雯报信,说皇后每日都算着日子等候陛下回宫,而且也为此费了好多心思,足见得皇后对陛下的重视了。”
“他们是少年结发夫妻,相处了这么多年,情分最重。更何况你也知道,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皇后便倾慕陛下很久了。她对陛下的真心,不见得比其他人少。”
“所以娘娘打算事事都让着皇后吗?”小夜仍然不理解。
“不是让,”玉禹卿慢慢道,然后看着小夜,“是唏嘘,唏嘘她肯为陛下付出的种种心力罢了。自从我进宫之后,我就一直站在风口浪尖,锋芒太露。若就连今天这件事我还与她争的话,别人会说我这个婕妤在欺负皇后,未免也太猖狂了。她毕竟是皇后,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内,甚至是民间百姓,对她的风评都众口一词的好。我虽不想跟皇后扯上什么太大的关系,可大家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若这件事还要跟她抢,恐怕其他人对我就更不满,更别说皇后自己了。她心胸再开阔,再母仪天下,也不会次次都容得下其他的女子跟她明目张胆地争宠吧?”
小夜闻言不由点头称是:“原来如此,娘娘心思真是细密。那娘娘就早些安歇吧,明日陛下定会来毓秀宫见娘娘的。”
“若陛下明日来,或者宣我去乾阳宫,你便说我这几日正在闭门礼佛,不宜见人。”
“啊?”小夜吃惊道,“为何娘娘还不见?”
“陛下初初回宫,一定有许多军政要事等着陛下处理,这几日必定十分繁忙。他来毓秀宫也好,我去乾阳宫也罢,耗去的时间总不会少,那岂不是耽误正事么?就算要见,也要等陛下把国事处理好了再见。再说了,这几天求见陛下的王公大臣后宫妃嫔太多,陛下一下子要应付那么多人,哪还剩得了多少精力?总得等陛下缓一缓,调养好了身子再聚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唉,”小夜不禁无奈叹道,“娘娘顾虑周全,陛下能得娘娘为伴,可真是有幸啊!看来奴婢还不够了解娘娘。”
“以后时日还长着呢,留着你慢慢了解吧!”玉禹卿笑着打趣道。
小夜正想答话,却听玉禹卿忽然狡黠一笑,身子前倾道:“不过,说不定还没等你了解完,你就不在我身边了呢?”
“娘娘你说什么?”小夜吓了一大跳,“奴婢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么?”
玉禹卿见状,忙无奈地笑着抓着她的手说:“看你,不知道在乱想什么?我的意思是说,要是你哪天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那你还不跟他走么?莫非还想守在我身边,一辈子不嫁人啊?”
话还没说完,小夜的脸已经红透了。
她“我我我”语无伦次了一阵,看得玉禹卿哭笑不得:“小夜啊小夜,平时你讲起话来头头是道的,怎么一说到这事儿就结巴了?”
小夜还是语塞,这会连脖子根都红了。
见她尴尬不已,玉禹卿连忙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该跟你提这个。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说完她笑着轻推了一把小夜,然后转身进了寝宫。
留下小夜一个人想了又笑,笑了又想,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
京城,胤玮所居别馆。
“淙、淙儿,你怎么来了?”留守在别馆的仆从刚一打开门,胤玮不经意一抬头,不由得惊呼出声。
灯火阑珊处,但见淙儿正款款而立,一见到胤玮便喜不自禁,但脸上却迅速泛起了浓浓的疼惜之意:“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道现在还疼吗?”
两人不自觉地走近,胤玮乍一看到她强忍住泪水的眼眸,在将晚未晚之时,仿若远山尽头那朦朦胧胧的云霞,心中被狠狠一震:“没有没有,早就不疼了。来,我们屋里说话。”
说罢便抛开一众外人,护住淙儿往自己住的雅舍走去。
——
茶盘还微微氤氲着紫笋茶的余烟,淙儿缓缓起身,将窗户支好,刚好把院子里盛放的花香引进来。
“马上要入秋了,这天气还真是不一样,这会儿凉爽得很。殿下多闻闻这花香,伤也会好得快一些。”淙儿从窗前走到胤玮身边坐下。
“嗯,这两个月住得最舒服的地方还是这儿。”胤玮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上,抬眼看着淙儿感慨道。
“殿下,该换药了。”别管的老管家敲了敲门,胤玮让他进来,但见他双手捧着外敷用的药膏和一堆干净纱布。
胤玮点了点头,便准备脱掉外袍,却听淙儿迟疑了一下,忽道:“管家,这药让我来换吧!”
“这……”老管家一愣。
“淙儿……”胤玮已经坐直了起来,听淙儿这么一说,连外袍都不继续脱了。
淙儿看向胤玮,浅浅笑道:“我临出宫的时候,娘娘特意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我可不能辜负娘娘的心意啊!”
言毕,唇边滑过一丝少女特有的狡黠。
胤玮先愣了愣,随即微微想了想,便逗笑道:“哦,原来是我那新皇嫂的命令。也就是说,你原本不想来,现在却不得不来咯?”
“不是不是!”淙儿下意识迭声否认,忽而捕捉到了胤玮笑容里难掩的得意,脸上迅速绯红一片,只好撇过头去不说话。
胤玮暗自偷笑,然后起身拉住她的手臂。
老管家用手捂住嘴,眉眼弯弯,悄悄合上房门出去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帮我换药吗?怎么站着不动了?快来呀!”胤玮打趣道,俯视着她显现得恰到好处的唇鼻,心头一颤,拉住她的手又紧了紧。
淙儿被他这么拽了拽,也觉得一直纠缠于刚才的尴尬十分羞赧,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让他躺好,然后慢慢挽起他的衣袖。
胤玮今天穿的是一件玄色袍子,袖子刚一卷上去,裹得层层叠叠的白纱布一下子刺得淙儿的眼睛生疼。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然而纱布上还隐隐渗透出斑斑血迹,显见当时胤玮受的伤有多严重。
这一看不打紧,淙儿的两行眼泪瞬时“哗哗”就下来了。她伸手抚着厚厚的纱布,难过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报信的人说你只是被刀刮了一下,根本就没说有这么可怕呀!”
胤玮见淙儿泪流不止,慌得整个人都乱了。他连忙掏出手帕来,一边帮淙儿擦着泪一边宽慰道:“好了好了,淙儿别哭了。就算再怎么严重,我现在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吗?”
淙儿这才缓缓止了痛哭,看着他泪眼婆娑,由哭转笑。
胤玮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哄着她道:“你呀,弄得我吓了一大跳。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哭了,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显得很是严肃,淙儿只好听话地点点头。
“这才乖嘛!”淙儿我见犹怜的模样惹得胤玮忍不住举起右手来轻抚上她的脸颊,“我们这么久才见面,不要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那多扫兴啊!”
他那似乎无底的温柔在屋子里蔓延开来,淙儿心头顿时一酥,嫣然笑道:“殿下放心,我不会了。来,躺下,换药还是定时的好,不要耽误了。”
胤玮笑着点点头躺下,淙儿小心翼翼地拆下纱布,又将新的药膏调了又调,一点一点敷在他的伤口上。
淙儿眼睁睁地看着他骇人的伤口心痛,眼泪又悄悄流下来了。可是她记得刚才他说过的话,于是默默转过头去,偷偷擦了擦。
“淙儿,”胤玮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听话呢?”
淙儿慌忙笑道:“哪有?眼睛进沙子了。”
她转过身子来,露出了优美的微笑。
胤玮却呆了呆:怎么这么熟悉呢?这话、这笑、这神态?哦,是了,是了……
“小怜?”他喃喃自语,看得有些痴了。
“嗯?”淙儿一愣,“殿下说什么?”
胤玮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淙儿眼见他的神情悠远,心知刚才或许触动了他的某段记忆,才会使他一时失神。
那他所唤的,是一个人吗?
于是她尝试着问道:“殿下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胤玮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才慢慢道:“是一段往事。”
“跟你刚才叫的那个人有关对吗?”淙儿继续试探。
胤玮的眼波明显闪动了一下,神情又恢复了方才的游离,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的明月,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淙儿抿了抿嘴,直觉告诉她这段往事并不灿烂,心下跟着他也有些暗沉。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殿下你才刚回来,要好好休养才对。你一定饿了吧?我下厨去给你做点吃的。”淙儿站起来,试图打破尴尬。
她盈盈一笑,显得特别柔情,胤玮不由也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声婉拒:“这种事你交给仆役他们做就好了,干嘛要辛苦自己?”
她立刻摇头反驳:“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可是天天都要下厨的呀,要不然吃什么?殿下若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客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话才刚出口她就反悔了,羞涩一股脑儿地窜上来,憋红了她整个脸庞。
胤玮微愣,随即笑得更深了:“看来我要是再推辞,我们两个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是吗?那好,我要吃好多好多东西,你都做给我吃行不行?”
淙儿会心一笑,微微白了他一眼:“好好好,我本来就是丫头,伺候少爷是应该的,少爷快回去躺着吧!”
这称呼乃是当日他们同游摘星湖的时候起的,这会儿叫出来,似乎立时勾起了两人的回忆。
“淙儿,”胤玮笑了笑,有点撒娇的样子,撩开外袍指了指中衣腰间的位置,“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补一下这儿好不好?”
淙儿定睛一看,见他中衣腰间有一小处地方被刮坏了,便道:“哦,是这儿吗?待会儿你脱下来我给你补好就是了。”
说完,她忽然顿了顿,继而有些感佩道:“你贵为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衣服破了也不换新的么?还需要补?”
胤玮却不以为然:“可以补的呀,又不是补不好,就算我是亲王又怎么样?难道补过的衣服就不能穿了吗?民间好多大户人家不也这样么?”
淙儿深深地看着他感慨道:“殿下如此俭朴,真是难得啊!”
“好了,你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感慨,倒不如多给我做几样吃食呢!”胤玮嘻嘻哈哈地推着淙儿走了几步,淙儿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帮厨去了。
今夜云雾皆无,胤玮便干脆在庭院里坐了下来,一个人默默数着点点繁星,直到他凝望着其中一颗最明亮的星星时,却早已泪满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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