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下官那犬子, 又有何相关?”
司半清永远风采依旧, 声音不急也不缓道, “不知桐大人可知最近城里发生的这桩桩件件要人命的奇案, 实际背后操纵之人的目的,乃是为了重生一具肉体?”
桐知府手捏的死紧, “此种说法下官确实首次听闻。可即便如此, 仙尊方才也已提到过了, 下官那犬子双|腿已然残疾, 因此对于仙尊眼下这种说法的其中真意, 恕下官实在不敢苟同。”
司半清现在这话中意思, 明显就是要咬死桐知府那儿子参与其中了。但桐知府也明说了, 自己儿子腿有残疾, 所以不可能再行动迅速的干得出这种事情。
桐知府虽然自从听闻今早无极一行人要来自己府中之时, 就已经心中明了自己的报应总算是要到了。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 如今他们竟会不问罪于自己,而是刀口指向了自己儿子身上!
司半清闻言似笑非笑, “是啊, 本尊也已经说过了, 你那独子, 可是摔断腿了的!”语调有些婉转的上扬,让人感觉其中话意很是耐人寻味。
于是桐知府明白了, 司半清这是想说自己的儿子腿摔断了, 再加性情大变, 因此受刺激之下,难免就会想到要利用一些邪门的法术来为自己重新换一副身躯。一脸的面如死灰,因为不知无极的人是否真的准备插手就将此案以此种结论结案?
桐知府即便自己掉脑袋了先前也已想通透而不如何惧怕,可却万万没想到,如今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儿子被人给盯上了。且一旦对方偏要这样定案的话,自己的能力,无异于蚍蜉撼树,根本无力回天,顿时心情陷入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懊悔之中。
先前桐知府还想着,即便有朝一日自己真被挖出来了,本就自感愧对于天地百姓,因此死也就死了。
只准备自己将这件事情应下来,有些不该说的话,他也是不准备将之再说出口的,想要最后带到自己棺材里。可是现在,挺的笔直的背脊渐渐被折断,弯着腰身面色惨淡的垂下头。
即便以后可能因此自己的儿子未来日子会过的诸多艰难,可也总比今日被自己连累丢了性命来的要强,幽幽一声叹息,像是穿过了无尽岁月那么长,
“仙尊但凡想知道些什么,下官必定知无不言,所以还请仙尊一定,一定放过我那可怜孩儿!”
说完以后,已是不能自已的眼中淌下两行泪来,一位本来一直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
就连他憔悴的面容,一时间也比先前还更显苍老了许多。
楼花染看着下首这名老父的落魄神色,一旁的桐夫人也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份了,双臂紧抱着桐知府便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楼花染看了他们几眼,再次从那二人身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接下来,这位桐知府过去所做的一切,以及他想要竭力隐瞒的一切,不需要司半清再去一一详细询问,桐知府就已经开始将所有事情都通通道出了。
原来这桐知府也是个不怎么好命的,家中至今只生下这么一根独苗。本也是知礼还又上进的翩翩好儿郎一枚,可谁知去年冬日里,相约与三五好友出外城赴宴的途中,因为路上积雪甚重,到底还是年少处于恣意潇洒的年岁,因此走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了最终骑马。
后来的具体情由桐知府本人因为没有亲见,所以也是在听把浑身是血已经晕厥过去他的儿子匆匆送回府中的儿子几位好友所说,据说是那路上由于积雪多有些厚度,而其中不慎就有一路面深坑被埋了起来,当马儿经过的时候,根本提前看不出那里的丝毫异样,于是疾驰的马蹄在踩进那里时,想当然马儿便被绊倒了。
从马背上猝不及防重重被甩落下去的桐知府儿子,当场便已经|痛嚎了一声之后晕死了过去,并且那时,目瞪口呆同行的人们就已经发现,他们落马的好友竟然双膝中的几根骨头,都扭曲至极从膝盖中直捅了出来,露在外面滴着血的白森森一大截!
当时那场面着实是把几位好友都吓傻了,之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立刻便把桐知府儿子小心翼翼重新又运回了离城,并还派人先行快马加鞭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已经在知府府中严阵以待了。
桐知府还在前庭办差的时候,突然被后院桐夫人派来的人禀报了这件事情。一开始只是十分疑惑于为何会有大夫突然间不请自来了自己府中,可当他回去不久以后,他那看样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也被人寒气匆匆抬了回来,桐知府当时恨不能躺在那里生死不知的是他自己。
一度以为自己的小儿再也救不活了,毕竟伤势那么严重,且就连请来的大夫也在诊完脉象看完他的伤势以后,连连摇头口中只是一声声的叹息。
不知是不是碍于桐知府好歹一城知府的身份,担心一个说不好会被桐知府连带着泄愤问了罪,与之后一连被请过来的众多大夫们一起,大家都是有志一同的虽然摇头叹息,但也终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危险是危险,但若能在明晚前神智清醒过来的话,至少活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时的桐知府只盼着自己儿子能够有幸保得这一命,哪里还会再有别的更多奢求?可他却没想到,有的时候,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活,却还要比死了来的更加厌弃的多。
桐知府的儿子到底还是命大的,最终如了桐知府的愿好不容易清醒以后成功活了下来,但不久后,当得知自己以后将终生不只是不良于行,甚至只能瘫痪在床|上由人伺候过一辈子时,桐知府的儿子先开始越来越变的沉默寡言。
后来稍有性情阴晴不定,也无非再没有过去的翩翩少年郎好模样罢了。直到最后,随意打杀府中的仆役丫鬟,甚至还命人捉来外面的山鸡野兔等亲手屠杀,桐知府的儿子,已是不知不觉间变得残忍至极了。
一开始桐知府与桐夫人碍于自家儿郎终归大病初愈,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即便再是不对,两人也只是背地里偷偷的为他妥当善后。
可等到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越来越偏离的时候,两人已经再也无力回天了,因为那时的儿子,已经再也听不进桐知府和桐夫人任何一句规劝了。
就在桐家这样不得安宁,而桐知府也渐渐的生出些怨恨苍天不开眼的悲愤情绪中时,有人找上了桐知府。或者不该称之为人,因为对方怎么看都乃异类。
这异类,理所当然便是指早已魂飞魄散的那名被洪霸天催爆的女鬼了。
她告诉桐知府如果与她合作的话,在她成功取完城中九十九名女子的性命以后,便会作为报答,替桐知府彻底医治好他儿子的双|腿,且保证与他过去完好时一模一样,让他不用再受病疾的苦楚折磨。
这样一来,桐知府的儿子本就是因为身体有疾才会性情大变,所以只要再能康健如初的话,想必性情也会迟早再回归过去的知礼倜傥。
桐知府最开始时候,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次数多了以后,那女鬼提出的条件,便像是魔鬼在诱|惑他一样,日渐开始在桐知府心中生了根。
再加桐知府当时因为儿子的这件事情也逐渐生出些厌世心理。他向来一心一意做的是位实实在在的清廉好官,为百姓谋的福祉又何止简单的一桩两件?可是天道不公!
不仅直到桐知府而立之年才盼天盼地盼来了唯一一名子嗣,却到老又连这唯一的一根家中独苗都被折了去。
本来有子万事足的桐知府,如今每日里每看一次儿子的惨状与狰狞,便跟着心中更加不忍又伤神了好几分。
所以既然清廉一生注定已经没有个好下场的话,那么桐知府终究还是咬牙狠了狠心,弃了心中的所有信仰。想着即便这次的伤天害理临到终了会使得自己下地狱也无妨,只要能让他的好儿郎有朝一日再能重新笑对于世。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时的桐知府兢兢业业为朝廷为百姓尽心尽力了一辈子,到老了以后,他这次才选择自私一回,只为了自己儿子昧着良心害人一次。
听完这一切以后,楼花染出着神望向窗外。对于这位可怜老父所做的这些,虽然明知他是错到离谱的,但楼花染心底,却始终对其苛责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旁边司半清面上依旧冷静的可怕,脸上笑容半点未失,此时问道,“本尊想,桐大人你或许是搞错了什么。”
桐知府本来想着这件事情即便到了最后,他也只会承认是自己受了那女鬼的钱财诱|惑,或者是被其以自己性命相逼|迫,才不得不答应了跟她勾结。由始至终没准备把这件事情也牵连到自己儿子身上。
因为他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即便自己认罪伏了法,但本确实与儿子无关的罪名,到时的律法也好或者民间百姓的暴怒也罢,都会多少指向自己儿子身上的,让他再难做人。
可现在既然桐知府已经为保自己儿子一命,而无奈将所有都和盘托出了,那么桐知府也就再也心中没有什么旁的顾忌了。听闻司半清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失了神采的苍老脸庞抬起,看向司半清问道,
“不知仙尊到底还有何赐教?”
司半清语气轻飘飘,好像自己说的事情是多么无关痛痒一样,“本尊本事不说通天,但要给一个注定有此下场的人最后逆天改命的话,”转头看向桐知府,“说实话本尊也是办不到的。”
实际司半清是能够办到的,毕竟只是为人医治一双|腿而已。但到底也因为桐知府的儿子命中只有这么一种劫数,没有另外一条路可选,所以司半清一旦这样做的下场,必将也得非常严重。
或损了自己道行,或还会有朝一日不幸终结了自己得天垂怜的好运道。因此司半清这里所说的办不到,其实指的是他不可以去办到,而并非不能!
毕竟这桐家该怎么说呢?从祖上开始,代代都因为某些罪孽而被天道视为眼中钉,早已盯的死死的。所以司半清是个能够看清楚的,不会莽撞到跟不该作对的天道去作对。
桐知府双|唇一颤,“也就是说下官无非...是被那只女鬼给骗了去?”
桐知府曾经一度以为找上自己门的虽为异类,但也是道行极高的。还是今早从司半清他们的嘴里才得知,原来对方不过就是一只女鬼而已,即便在寻常人的眼中看来,她的本事确实也算是不小了。
见司半清淡淡点了点头,“也或许那只女鬼并非想要骗你,但如果她想要为你那小儿医治好的话,恐怕届时,你那儿郎也就同样再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笑对着桐知府,“因此本尊考虑,想必这种结果,最终也不会是桐大人想要看到的吧?”
楼花染浅浅皱眉,侧脸扫了司半清一眼,觉得他这一下紧接着又一下的落井下石,未免也有些太过了。
见桐知府最后呼吸急促的翻着白眼晕了过去,顿时前厅内因为这一幕而众人乱了起来,楼花染与司半清脚下错步走着人少的地方,最后悄无声息已经于别人的忙乱中踏出了知府府邸。
脚下才刚迈出高高的门槛,司半清眉眼间似乎有些调笑意味的对着楼花染,“区区一介凡人,也值得你去出手相救?”
楼花染知道自己临走之时悄悄运掌为桐知府稍做治疗的动作,恐怕无论如何最后也是逃脱不了司半清那双利眼的,此时闻言也是一笑,
“毕竟人是因你才会出了岔子,我这无非是在替你善后。所以司半清,你恐怕如今还得识趣谢我一声才是。”
司半清呵呵笑的甚为舒心,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子的。听后也不与楼花染过多理论,而是先开始抬头望了望天,低头复又,“貌似你与上边儿那位,关系也不怎么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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