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

    
    煌莲对雪妖的话表现出十足的惊诧,打了个哈哈,没有反驳,却明显不大相信。张正则是仔细打量紫棂一眼,问了句:“真的假的?”
    习剑饮最为直接,笑道:“一会儿找个地方打一架,不就清楚了?”
    木泉冽开口说:“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免得像凤凰阁那位,大失颜面。”
    紫棂面色古怪地看了看他和雪妖,她记得自己昨天在夜宴上好像只小露了一手玄蛇步,别的都仍然处于保密阶段,连母亲、紫陌、刘破晓他们也不完全了解她的能耐,为何这两人对她这般有信心?
    第六感?直觉?
    “喂!这地方只够两个人并行,你们把地方占着,不走路,只说话,算个什么意思?”
    张正刚要反驳,却听背后飘来几个脚步声,说话之人语调轻佻,浮躁且无礼。
    转身一看,是凤东、夙西、白楚楚、墨般若等一群凤凰阁学生,说话的正是夙西。
    夙西今日脱去学生服饰,一身崭新的玫瑰红劲装行头,浑身上下开满朵朵银线绣牡丹,头戴锦帽,腰间系着一枚比昨天当做赔礼的玉佩质地更加纯粹的盘龙玉,脚踩盘龙云锦靴。光只看这些,倒是有他昨日初见表现的翩翩公子模样,然则昨日被刘破晓打落了几颗牙齿,开口之间,洁白的板牙里洞庭大开,露出虚红的舌头,再加上手中纸扇一摇,活脱脱生出滑稽的戏子之感。
    几个人站在窄桥堵路确是不妥,煌莲当先从凤凰阁众人面前走过,路过夙西,哂然一笑说:“不知道你的城主府有没有补漏牙齿的好药,瞧这几个漏气儿之处,实在有伤大雅。”
    “你——”
    就在夙西勃然变色时,张正随即上前道:“别恼呀兄弟,好男不和女斗,不过,我觉得她说的是实话,下山之后去看看牙齿罢!”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紧随煌莲而去。
    紫棂对这帮人从初见就无甚好感,昨天晚上又把白楚楚狠削一顿,眼瞧着此时对方瞪大一双眼睛含怒相望,也懒得做表面功夫,选择无视。
    经过他们身边,墨般若突然朝她打了个响指,如莲花般娇嫩的脸上浮现一抹怪异,她不由低头去看墨般若的手。
    只见那只掩藏于衣袖的柔荑伸出,指尖夹了一颗石子。当紫棂看过去的刹那,墨般若指尖一弹,石子便乘着劲风朝紫棂前方十步远煌莲脚下飞去。
    小小的石子如果角度和力度合适,一样能将人从这窄桥上掀翻,造成失足坠落的假象!
    窄桥下乃是万丈悬崖,墨般若这是疯了,打算在青天白日谋杀渊璇阁的学生?
    危机的发生只在眨眼之间,紫棂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细想其中曲饶和出言提醒一无所觉的煌莲,石子凌空弹出的瞬间,身体豁然向前跑去,打算拉住煌莲。
    然则方踏出原地两步,忽觉腰上被某种类似石子的东西击中,大力将她整个人推向窄桥一侧的围栏,只有半人高的围栏却挡不住一个人类重量的惯性,身体倒飞而出。
    双脚腾空的瞬间,面前晃过安然无恙的煌莲转身看来时,脸上的惊慌失措。紫棂心念急转,赫然明白:墨般若看似想要攻击煌莲,实际上是故意为了令她分心施救,待她行动的刹那,另一只手把真正的杀招留给她!如此一来,在只有她这个“死人”注意到袖里杀机的情况下,所有人只会以为她是失足从而发生意外,就算有人怀疑,没有证据,纵然族长和母亲震怒也无可奈何。
    昨日初见,她只以为墨般若心机深沉,却未料想对方会如此阴险狠辣。
    诸多念头升起尽在一瞬;下一瞬,双脚在半空生生弯曲,交叉固定于围栏,阻止身体坠落之势;第二瞬,身体疾速前倾,回归窄桥:第三瞬,一把抽出煌莲腰间的长鞭,一鞭甩去,勾住笑容未尽墨般若纤细的脖颈;第四瞬,右手干脆利落地发力,将墨般若连人带鞭挥落窄桥之外,右手执鞭,左脚将长鞭的一截踩踏于围栏边缘。
    第五瞬,俯视长鞭另一头“上吊”状态呼吸困难的墨般若,对煌莲说了一句:“长鞭借我一用。”
    其自救、安全、向墨般若出手的动作实在太快,众人只觉几个呼吸的功夫,紫棂险些从窄桥摔落悬崖,而下一秒,当煌莲赶到她身边时,却换成她神情冷漠欲行杀人之事。
    张正、煌莲、夙西和白楚楚只是惊愕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何事。
    “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们巫族怎可蛮横至此?”
    夙东眼见墨般若小脸通红,就要被那赤红色的鞭子勒得喘不过气,一马当先冲过来,厉声阻止:“还不快把人拉上来!”
    紫棂冷睇他一眼,把长鞭甩出,环绕围栏几圈,随即一脚踩住,右手向腰间一探,映月剑铮然出鞘,一剑挥出。
    夙东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对方长剑已然回归剑鞘,不由有些奇怪,正欲继续上前,忽觉自己腰上一松,紧跟着有刺痛感传入。低头一看,腰带和其上系着的珠环散落一地,腰正中间的部位,衣衫划破,隐隐沁出血来。
    “你……你这个丫头疯了?”
    夙东先是恼怒,触碰到紫棂轻蔑的目光之时,继而惊悚:这丫头明明是非修灵者,居然一剑刺破了他的灵力护罩——出门前,以防万一,他身上可是套了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衣,祭寒境九层以下修灵者的力量,皆不可破!
    手不自觉地按在伤口上,伤口不深,但是只凭紫棂令他见血一点,足以叫夙东的心中浮现惊涛骇浪,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见到这一幕的张正等人,相继开始考虑木泉冽和雪妖话里的可信度。
    “你看清她出手没有?怕是个妖怪罢……”张正神经兮兮地在煌莲耳边低语。
    “你闭嘴。”煌莲推开他,拧眉问紫棂道,“怎么回事?”
    紫棂朝窄桥下方努了努嘴:“你们问我,为什么不问一问她方才干了什么好事?”
    “我刚才看你突然失去重心,险些从桥上掉下去……”煌莲喃喃地说,随后语调猛然拔高,“哦,我知道了!”素手一指墨般若,“是不是这个女人动了手脚?”
    “咳,咳……我,我没有!”墨般若双手抓住脖颈上的长鞭,嘶声辩解。这种程度的缚颈,对于修灵者而言顶多是难受,四肢乏力,不能致命。
    紫棂凝视她因为痛楚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缓缓开口:“墨般若,今年十八岁,夙城四大家族之一墨家嫡脉——哦,不对,号称是嫡脉,实际上是墨夫人为了病重之子从一农家抱养得来,生辰八字与其兄长相合,一来到墨家,兄长的病立时好转。从小到大不但接受墨家正统灵力特训,且包括琴棋书画,歌舞,尤其是媚术和房中术,一样不落。”
    “你,咳咳,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些什么?”墨般若的脸色随着她念出昨天在树屋收到的情报,一下子变得铁青。
    不远处正在犹豫是否要冲过来搭救墨般若的白楚楚闻言,愣了一愣,疑惑发问:“墨般若是抱养来的,而非墨家嫡系?媚术和房中术又是什么意思——她学那些东西作甚?”
    “咳咳,她是骗人的!你们,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
    紫棂对墨般若吃人的目光置若罔闻,冷冷道:“普天之下,并非只白家有‘小道消息’,我是否骗人,墨小姐心里最是清楚明白。据说墨小姐从小擅长峨眉刺,对各类暗器十分感兴趣,并且擅使此道。那么,用一个两个石子击中我的腰部,做出我失足坠崖的假象,想必小菜一碟。”
    话音方落,张正几乎从原地跳起来:“哇,你这个女人长得美若天仙似的,却原来是蛇蝎心肠呵!紫棂妹子与你应该没有过节吧?你竟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下此黑手?”
    墨般若的脸和眼睛胀红,兀自否认:“没有证据,休要……咳,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众人皆知,我与你并无龃龉,为什么要袭击你?反倒是你,在外人面前佯装面慈心善,咳咳——”
    紫棂不想听她废话,一手紧了紧鞭子:“想要证据,只消一点点灵力,树屋观星台便可场景重现,你可敢随我一看?”
    墨般若双目骤然放大,显然没有预料巫族会有那般昨日重现之地,“咳咳,咳。”干咳半晌,心中不断盘算措辞,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方才的行为一看就是有所预谋,决计不可能用无意、巧合搪塞。
    她这般紧咬牙关、满面不甘模样,于在场诸多聪明人眼底,等同默认。“我在她眼中找到了‘嫉妒’。”雪妖冷不丁开口,“这个女人嫉妒紫棂姑娘的容貌……也是,两人站在一起,什么人相形见绌,一眼就能分明。”习剑饮悚然道:“不是罢?只是出于嫉妒,就要杀人?南方大陆世家子弟的风气,竟是比传闻中还要可怕!”
    墨般若仇恨地将雪妖看着,即使被她说中痛脚,依然嘴硬:“一个不能修灵的女人,咳……也配我嫉妒……咳咳……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夙东于心不忍,一手扶着伤口,强按住想杀人的怒火,温言对紫棂说:“般若她是一时鬼迷心窍,无论如何,你先把她拉上来,叫她同你赔礼道歉。”
    木泉冽上前一步,在二人之间站定,漠然道:“此间窄桥之下,海拔不足万丈,也有一千,从此处掉下去,紫棂必死无疑。墨般若想要她的命,你以为是昨日两个莽撞少年的私下打闹,赔礼道歉就能解决?”
    说话之时,他眸光冷凝,周身裙摆无风自舞,隐约有肃杀之气流动。
    雪妖盯着那裙摆,长眉几不可见地蹙起。
    “那……这——你们想怎么办?”夙东眉峰深深蹙起,墨般若出手偷袭这一手,他亦不曾料到,出手便也罢了,对方不但无事,反倒留下把柄,实在自不量力,愚蠢至极!
    紫棂素手提起长鞭,轻轻一松,凤凰阁诸人心跳立时加快,墨般若身体下沉以为自己要挂掉几乎想破口大骂,然则她松手的一瞬间,又重新握紧,并朝夙东他们微微一笑,仿佛一秒前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悠然说:“有一句话,墨姑娘说错了。我是面慈,但是这心善么,对你这般歹毒的女子,便看心情罢。”
    说罢,作势又要松开长鞭。
    “楚楚……快救我!快!”
    直到此时,一直笃定为了两派和平紫棂不敢拿自己如何的墨般若真的急了,双手拼命抓挠自己的脖颈,却苦于使不上力气,“夙大哥,夙西,你们一起上,还怕奈何不了她么?”
    “切,一个抱养之子,身上压根没有墨家的血,我们凭什么管你死活!”
    殊料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白楚楚,得知她真正身世后,态度急转而下,高傲地扬起头,似看蝼蚁般的目光扫过墨般若,“你这个女人心机不浅呢,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假装自己是真正的墨家人,讨好我和夙大哥,还撺掇我去对付家里的庶出弟妹……哼,你才是身份低贱的那个人……学媚术和房中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就算我也看这丫头不爽快,但好歹我只是希望她早日活够凡人的寿命归西,哪像你,出手如此恶毒,我白楚楚,不屑与你为伍!”
    一番割袍断义之言说完,白楚楚双臂环胸,一扭头便朝梅林走去,再不看墨般若一眼。
    紫棂一脸黑线,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当真很有世家子弟的“典范”呵……
    墨般若胀红的脸颊因为再度遭受羞辱而青筋暴跳,眼见夙西摇晃着扇子尾随白楚楚离开,还一手拍了拍夙东的肩膀,夙东的神情犹豫不决,望着她的眼神似在纠结去留……一双美目慢慢变得狰狞,狠狠闭上,三秒,复又睁开,恢复往日我见犹怜、纯洁无瑕的迤逦风情。
    继而挤出几颗盈盈泪花,瑟瑟坠落。
    虽然以墨般若目前一副既扭曲愤怒又委屈故作可怜的脸强行做戏,看上去既怪异且美感全无,但夙东不知为何,无论如何狠不下心肠就这么走了。
    “紫棂姑娘,抛去凤凰阁学生身份不提,我亦是夙城城主府少主,未来的夙城之主。今日之事,墨般若确是罪大恶极,还望你看在她并没有对你造成伤害和我城主府的份上,绕她一命。将来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夙东思来想去,只有抬出城主府的脸面或许能叫紫棂消气,但心里仍旧对这两日给他们带来太多“惊喜”的少女没底。
    紫棂目光淡淡将他望着,好一会儿,夙东即将认定她不情愿,突然松了口:“好。”
    夙东心下一喜,听她接着道:“三件事。你的承诺我将来不一定用得上,不过聊胜于无。”
    夙东点了点头,强调说:“但凡是我力所能及,决不食言!”见紫棂盯着他的脸,不做任何动作,眉头一蹙,“不相信我说的?我可以起誓——”
    “不,夙公子出身名门,自身信誉我绝不怀疑。”
    也不关心。
    “只要夙公子再如实回答一个问题,我立马放人。”
    夙东不疑有他:“什么?”
    紫棂微微俯首,冰冷地语气带着丝丝残酷,看向梨花带雨的墨般若:“你是不是和她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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