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二十章 树屋

    
    一语既出,四野皆惊。
    走得远远的梅树下白楚楚脚步顿住,转身惊望。
    夙西怔了怔,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充满艳羡。
    煌莲脚下一个趔趄,站在原地好好地看戏,竟险些栽倒。
    张正和习剑饮面露讶异,嘴巴长成“哦”形。
    雪妖颇感意外地挑眉,表情还算正常。
    木泉冽眸光凝视一句话几乎噎死所有人的少女,微微一笑,碧色双瞳清光乍现,比三月里春光更加璀璨夺目。
    夙东震惊于紫棂的语出惊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墨般若,一时失语。
    紫棂问了问题,却不急于夙东亲口给出答案,长鞭绕围栏回转指尖,向上发力,把同样惊骇中的墨般若送回窄桥之上,狡黠地冲夙东笑了笑:“如果夙公子与墨姑娘之间清白,必定第一时间出口否认,可是你没有。所以,你不必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昨日便觉察出两人神情暧昧,背着白楚楚眉来眼去,今日又见夙东对墨般若百般维护。情报上书,墨般若表面是家族小姐,实为暗娼,为家族利益,关联多方势力。她留了个心眼,随口一诈,竟真诈出一段奸情来。夙城白家势力庞大,远超其余三大世家,可震慑牵制城主府,墨般若胆敢在白楚楚身上拔毛,将来怎会有安生时日?
    长鞭一甩,完璧归赵。
    “谢了,莲姐。”
    煌莲收起武器,畏惧地瞧了三言两语毁了墨般若在人前营造一切的紫棂一眼,私心却感觉她这么做没有错——墨般若差点杀了她,她没有动对方半根手指,只是把对方的虚伪面目挑破,如果换做自己,指不定对墨般若更狠——旋即送给夙东和墨般若两个大大的白眼,“我听说城主府的长子和白家的……”余光瞄见白楚楚怒气冲冲地往这边冲过来,“对,那位叫白楚楚的有婚约,怎么又同这位姑娘……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张正,紫棂妹子,我们还是快些去树屋罢,在这呆着真真是辣眼睛,辣死我了!”
    煌莲嘲讽完,夙东才想到否认,愤懑道:“你们胡说些什么?我和般若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你自去向你的未婚妻解释。”紫棂不在意地摆手,一指拽着夙东的胳膊将将站起身的墨般若,“这个女人现在必须送走,日落之前,倘若她仍然在灵山,我族巫卫会把她扔进珠玑海喂鱼!好自为之罢。”
    转身刹那,清风流转,少女乌黑的发丝漾起纤纤弧光,衣袂翩飞,千山漓水如画,栩栩凌空。一如她的气势,倾世绝尘,一如她对待敌人的姿态,冷艳决绝。
    夙东伫立风中,身侧靠着柔弱无骨的墨般若,目光宛若入了魔障,追随明明应该讨厌的少女背影,一望成痴。
    直到哭哭啼啼的白楚楚猛然飞奔到他面前,素手扬起,狠狠扇到墨般若的脸上,才好梦将醒。
    “贱人!下贱胚子!竟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墨般若死里逃生,还没回神就挨了白楚楚一巴掌,想起之前那些羞辱言语,素日的伪装再也装不下去,一手抓住白楚楚挥来的第二掌,“啪”地一声,另一只手反抽白楚楚一个耳刮子,干脆宣布主权:“夙大哥与我两情相悦,若非你们白家横插一脚,有你这个蠢货何事?成日拿夙大哥当你的人看,也不找把镜子照一照,就你那点貌丑无盐的长相,谁吃得下?”
    白楚楚捂住脸,不敢相信墨般若敢还手,拉过夙东的衣袖哭天抢地:“夙大哥,你说,这个贱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之所当我的未婚夫,只是因为白家?你和她是不是有染?”
    墨般若不甘示弱,纤细的身体埋入夙东怀里,双手盘住他的腰,委屈兮兮地说:“夙大哥,我为你委曲求全那么久,你要为我做主!”
    “你们两个,别闹了!”
    “……”
    直到进入树屋,紫棂仍然听到外间两个少女撕破脸吵闹,夹杂着尖叫哭泣和夙东的不耐烦。所幸,这些扰人的声音在她带着木泉冽、煌莲他们参观树屋,沿着旋梯往上,逐渐听不到了。
    “树屋藏书十一万八千六百余卷,其中近代书占据十分之四,其余皆为古代典籍,竹简,锦书,羊皮卷。分类五花八门,但凡人类所能想到,这里一应涵盖。”
    “一楼主要是军事历史,野史游记,也有一些话本子和画册类。”
    “二楼风土人情,民间趣事,杂谈小记。”
    “三楼奇门遁甲,曲谱棋艺。”
    “四楼武功秘籍,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
    “……”
    “十楼涉及我族机密,不对外开放。”
    树屋三层以下皆为旋梯,三层之上,干心处被挖空,里面有一道施加过风系法诀的垂梯,人站立其上,扶手边有七根长短不一的藤蔓,藤蔓下端系着刻有数字的草环,分别代表四层至十层。想要去往对应的楼层,轻轻一拉藤蔓,扶梯便立即载人乘风而行。
    紫棂带着众人大致参观了一遍树屋的九层,对每一层大致内容一一概述,并教予扶梯的用法。
    “这里每层的长桌上皆备着灵壶和水杯,灵壶里的花茶从周一到周日,一天一种,别看它们容量看上去不大,足够一千人牛饮。水杯用完之后,放回原位,它就会自动清洗,不劳人费心。”
    紫棂站在第九层垂梯口,向众人介绍,余光瞄了一眼在垂梯上摆弄的张正,笑道:“张大哥,就算再怎么拉那个草环,它也不可能带你上去,你没有获准进入第十层的灵力印记。”
    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张正尴尬一笑,挠了挠头发,说:“嘿嘿,我就是好奇……小莲,我们去四楼看看,你不是说,虽然方才在大会上打败了那个闻人宇,但是对他的雁翎枪存有疑虑么?”
    “是呀,早上在擂台上,总感觉那家伙的本事不止如此,却又对我故意相让。”
    煌莲点点头,一脚踏上垂梯,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垂梯外的四人,问习剑饮:“习师弟,我记得你的外婆身体不好,一直在喝草药,不如你去五楼研究一下医书?说不定能找到根治老人家的办法。”
    习剑饮一愣,旋即重重点头:“说的也是。”一同钻入垂梯。
    雪妖淡淡开口:“我去一楼,找几本有趣的野史打发时间。”走到煌莲身边站定。
    紫棂两眼放光地看着雪妖,越发认为自己与对方有默契这回事不是错觉,上前一步,打算跟上。
    煌莲却突然伸长手臂,封住去路:“哎,我看这垂梯顶多站八个人,我们现在已经有四个人,你要是上来,我嫌挤得慌!你和木师弟等下一趟罢!”
    一边说着,一边朝她眨了眨眼睛,轻轻一拉代表五楼的草环,垂梯应声降落。
    “八个人,四个人……怎么就挤得慌了?”
    紫棂一脸莫名,回眸朝木泉冽看去,这一看,耳边突然回响起煌莲在上山路上提及的风月:“原来他喜欢你这样的……”
    美目微微一凝,紧跟着将煌莲和她的话甩出九天之外:“这个莲姐,乱点鸳——”
    呢喃未尽,忽见面前多了一具颀长身影,白衣飒然,一如昨夜从容深沉,少年温润如玉的脸近在眼前,“乱点什么?”
    木泉冽似是丢下昨夜初见时的拘谨,微微倾斜身体,碧眸携一抹促狭,同她对话。
    淡淡的玫瑰香气侵略着紫棂鼻尖,她吓了一跳,脚步急退,整个人往空荡荡的干心跌去。
    惊慌如小兔的表情仍在面上,少年闪电般出手,牵住少女皓腕,向相反方向一带。
    紫棂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木泉冽宛若谪仙的脸愈来愈近,下一刻,整个人于半空旋转停驻,一只手温柔托在腰间,揽芳于怀。
    如此近距离相视,紫棂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生得是真的好看,比她在灵山十三年,在南方大陆两年见到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五官如玉刻,给人以温和从容王者之气,谦恭有礼的姿态之下,骨子里却又透出三分促狭三分霸道,和三分瞳孔里不自觉流露的魅惑,虽然这魅惑之处不常出现,但就是这样似遮非掩,犹抱琵琶,才愈发显得神秘桀骜,惊若天人。
    先不提其同等优异的灵力天赋,长成这么一副祸国妖孽的皮相,难怪莲姐说,渊璇阁有无数少女上杆子追在屁股后头。
    眨眼功夫,就在木泉冽揽着她腰肢起身之际,她心中已然对二度救命恩人品茗完毕,并一度惊叹。
    表情里却是丝毫不露异常,露齿一笑:“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好像同你在一起,我很危险,因为你会克我。”
    木泉冽不以为意,挑眉浅笑相回:“我与别人一处,却从未如你这般历经‘艰险’,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老实说,你是不是心虚?”
    紫棂一怔,立时反问:“我一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二没有像渊璇阁那些花花草草一般对你倾心,何来心虚?”
    话一出口,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抬眼果然见对方脸上笑容深沉几分,笃定地说:“看来之前在路上,莲姐对你说了许多有关于我之事,否则,你如何知道我们学校的花花草草,倾心风月?”俊脸突然凑近少女,“这般迫不及待想了解我,当真对我无意?”
    “咳,你,戏太多了。”
    紫棂经过前事,这第二次坚决不上当,身体轻盈一转,远离少年八丈远,“屈尊于渊璇阁修灵,委实浪费才华,建议你去找一处民间戏台搭伙唱戏,加上你这副比女人还美的皮囊,保证赚得盆满钵满。”
    叫他放着渊璇阁学生身份不要,凭借“比女人还美的皮囊”做戏子?
    木泉冽听得一脑门黑线,摇头一笑,转移话题:“这一层有许多关于驯兽人和远古灵兽的古卷,有介绍灵界上古神兽‘凤鸾’的么?”
    紫棂两根葱段般的手指一捏下巴,略一沉吟,素手指向木泉冽身后,东北角落,“第四层,十七纵列,应该有你想要的。”
    “多谢,对我无意的美人仙子。”
    木泉冽双手抱拳,郑重一揖——神色间的意味深长明显告知紫棂,他是刻意逗她玩。
    紫棂顿时无语,一个眼刀刮过去,随口问:“你怎么对相传在诸神时期已经陨落的凤鸾感兴趣?”
    木泉冽走到紫棂所指处翻找,须臾间,拿下好几本厚重竹简,置于附近书桌上,又反身继续查找。
    “我本是灵界之人,凤鸾,亦乃是我木氏祖先侍奉之神鸟,就像你们巫族世代供奉黑玄蛇一样。外界传闻,凤鸾在诸神之战中,为守护灵界的创世神‘六芒’,力竭而死——但是,在木氏家主之间代代口耳相传的真相是,凤鸾没有死,它被夜神琉璃打落人间,受伤过重,躲在某个地方舔舐伤口,根本无力现世面对那些觊觎它神兽之躯的贪婪之人。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人们皆以为它死了。”
    这是一个在璇界任何书店也找不出的劲爆消息!
    紫棂美目溢出兴奋,侧头想了想,问:“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在漫长的疗伤过程中,凤鸾没有死?毕竟过去两万余年,如果它活了下来,再难治愈的伤势也应该全好了,为何不回灵界,反而要躲起来?”
    木泉冽拿完了所有诸如《灵界灵兽大全》、《远古神祇座下神兽》、《神仙是如何驯兽的》、《论鸾凤与朱雀区别》、《如何驯化鸾凤》之类,但凡有一丁点赘写凤鸾的书籍,一本不落,没一会儿,桌上堆起一座小山。
    “木氏先祖有幸承继创世神六芒一滴精血,这一滴血,世代相传,嫡系子弟谁若是出生之际含精血而生,谁便是绝无异议的下一任家主。凤鸾当年被六芒收服之时,六芒亦曾对凤鸾洒下血之印记。”他翻开《灵界灵兽大全》,目录页,修长好看的手指划到“凤鸾”一项,“因为共血之故,历任家主们濒死之际,都能感受到神鸟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以灵兽的方式吟唱,表达默哀,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我爷爷死去那一日——所以,有理由相信,凤鸾尚存活于世。”
    紫棂拉过长椅,坐到他对面,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周二是菊花配枸杞,喝完一杯,放置原位,以手支撑下颚,表示自己在听。
    木泉冽看见少女求知欲满满的明亮眼睛,浅浅一笑,继续说道:“我想,凤鸾之所以未返回灵界,原因可能有二:一者,它找到了一处不错的栖息地,在那里儿孙满堂,‘妻妾’成群,日子过得实在爽哉,干脆便不愿回来。二者——它被困住了。”
    紫棂疑惑道:“六界什么地方可以困住一只神兽……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木泉冽微微摇头:“凤鸾全盛时期,自是不会受困于人间。怕就怕在,当年濒死,又遇桎梏,伤势不得好全,自身也出不来。”
    紫棂直觉他话里有话,还欲追问,窗外忽然飞来一只却鸟,细长锋利的紫色长喙重重啄了一下她的手,吐出嘴巴里的信笺。
    “噢!圆圆你弄疼我了。”
    紫棂揉了揉手指,不满地蹙眉,心下奇怪这小东西平日虽然不如橘夏好相与,却从未这般粗暴地弄疼她。
    圆圆紫色的眼睛圆睁着,见她只顾着说话,有些着急地扑棱一下翅膀,将信扑扇到她跟前。
    木泉冽好奇地目光在圆圆胖乎乎的身上逡巡:“这便是巫族圣女之灵的化身却鸟?不过,它好像看上去很着急,你不如先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紫棂拿起那一小截羊皮纸,铺展开,看清上书内容的刹那,心脏剧烈一伏!“怎么了?”少女的脸色从言笑晏晏一瞬间化为惨白,木泉冽忍不住惊问。紫棂却没时间阐明详细。
    “记住,树屋的书带不走,否则将被结界攻击,你且告知莲姐他们。我有事,少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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