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二十九章 死水

    
    二人一路退回窄桥,窄桥之上,黑衣劲装的紫非鱼负手而立,一抹阴厉,不用似微末法术修灵者施法必得借助法器,只手捏诀随意招来,成片晶黑之色的荆棘将甬道附近另一个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封锁。
    木泉冽止足于两个出口之间,放紫棂落地,指尖灵动解了穴,“紫非鱼别在腰间那把,是你的剑?”
    紫棂颔首,面露凝重。
    “在这儿等着,我去替你拿回来!”少年仗剑前去的身影与之话语一般利落决绝。
    “区区辟谷境也敢不自量力!”
    紫非鱼冷笑不止,先是紫棂尾随,继而渊璇阁学生横插一杠,事情一再脱离掌控,已是耗尽他的耐心,一把扯下脖颈间扶桑神木炼制的扶桑项链,双手交握其上,刹那间项链绿芒闪烁,巨大的灵力无风鼓舞游离天际,无数尖锐无比堪比暗器的绿叶凭空天降,尽数朝少年飞去。
    木泉冽人在半空,临危不惧,玄铁剑剑势凌人,淡淡月黄色的光华点墨剑身,长空挥洒之际,灵力伴随那点点月黄化作实质剑气,秋风卷残叶似也击碎漫天绿叶。
    “《月神之剑》三大仙级剑技之一,月神之光?”
    紫非鱼目光一凝,溢出些许惊异,隐居灵山多年,消息却是丝毫不闭塞,不想如今渊璇阁的学生天资优渥,竟又出现了如同百年前泫氏某嫡系子弟般,仍在校修行时便炼成了《月神之剑》绝技。
    木泉冽面色冷沂,月神之光一经得手,身形未停,剑锋直指紫非鱼,纵身劈下。
    身法和轻功羸弱乃是普遍法术修灵者弱项,紫非鱼纵使灵力高深,亦不免有此短板,不过其年岁大,战力丰富,口中法诀疾念,于身前冲天而起黑荆棘,互相纠缠成盾。
    玄铁剑在荆棘盾上轻点,木泉冽醉翁之意不在酒,借一点之势,身形在原地生生折扭,绕到紫非鱼身后,左手探其腰间宝剑,同时长剑刺入紫非鱼后心。
    紫非鱼有竹叶境灵力护体,一时猝不及防,不可能一世大意,豁然转身一掌拍出。木泉冽剑锋刺入一寸难以为继,算计好紫非鱼的反击时机,拔剑自御,并借其一拍之力向后跃出数十米。
    “接剑!”
    映月于半空划过彩虹弧度,紫棂准确无误地接住剑柄,拔剑回旋,对上自甬道里捂着胸口跑出来的夙东。对方胸口有零星血迹,淹没在黑色的衣料里,在这黯淡少光的地方,看得不大真切。
    夙东托赤炎鸟法杖在手,火光点燃地一瞬,窄桥附近众人的情形近在眼底,愤恨地看着又与紫非鱼的木灵法术斗在一处的木泉冽背影,法杖朝身前一正,一道烈焰直飞半空而去。
    紫棂一见他动作,当机立断,映月绕空一个回旋辗转,烈焰击在剑锋上,立时折转方向,坠落窄桥下的黑水之中。
    “他欲英雄救美,你知恩图报。”夙东怒而凝望面前少女,漆黑的眸光里有彻骨冰寒,“我倒要看看,过了今日,你们尚有命在!”
    赤炎鸟法杖烈焰骤然大亮,一只烈焰孔雀自杖身鸟喙吞吐而出,喷薄着熊熊烈焰的羽毛照着紫棂狠狠拍下。
    三天前树屋外窄桥动手,给这位夙少城主留下深刻教训,不若对付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必定犯不着祭出烈焰孔雀这般厉害的法术。他要的,是速战速决,一洗前耻!
    孔雀一出,周遭温度急升,紫棂目力探知其灵力充斥,火焰亦乃是中阶灵火,不可小觑,玄蛇步向左侧飞掠,堪堪避过孔雀尾翼,背脊顶在窄桥末端的扶栏上。
    炙热的温度令她莹润的鼻尖泛起细密的汗珠,烈焰孔雀一击未成,很快翩飞回转,泰山压顶般俯冲扑来。
    向前是手执赤炎鸟法杖的夙东,往后是绿叶齐飞、剑花狂舞之杀气腾腾战场,紫棂进退两难,如果没记错的话,窄桥下乃是两万年前天池汇聚灵山之巅后为凡间所不容而形成的黑暗面,浓浓黑水是为“死水”,无论人畜,但凡活物坠入死水里,将一直不间断地下沉,永世不得出。
    千钧一发之际,只能横剑于前,倚仗映月剑鞘的神力,阻挡熊熊烈火。
    “轰隆——”
    孔雀长喙重重敲击于剑鞘,紫棂只觉握着剑柄的手臂一震,剑鞘处半弧形散发淡淡光晕的结界未破,脚下木桥却受不住二者相撞的力道,顷刻间化作无数碎木屑,双足踏空,被烈焰死死压制着,往死水中坠落。
    身体与死水只差一人高之遥,木泉冽闻听窄桥断裂,玄铁剑不顾惜灵力接连放出月神之光暂时击退紫非鱼,纵身跃下断桥,剑气横扫烈焰孔雀,徒手抓住紫棂的胳膊,欲把她拖离出火焰笼罩。
    那一只白皙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在紫棂惊惧的目光里开始燃烧,一股锻烤生肉的焦腥味道迎面扑鼻。木泉冽面色不变,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玄铁剑浮在脚底撑住,另一只手从紫棂后颈环绕,与紫棂一同握住映月剑柄,往结界里倾注灵力。
    “去死罢!”
    上方传来夙东狠辣的长啸,烈焰孔雀长喙发力,尾翼瞬间开屏成巨扇,紧跟着长喙的角度向二人当头罩下。
    紫棂的下坠势头本就未减,玄铁剑方落脚下,起势不稳,在夙东狠命连击之下,玄铁剑支撑不住,眨眼间,便与木泉冽一道跌入死水里。
    夙东向法杖中输入灵力,还欲再战。紫非鱼忽然抬起手臂制止:“不用费心了,这下面是死水,他们二人掉落其中,定会永世下沉,直至寿元息止!也好,省得脏了我们的手,就算日后渊璇阁和灵界木氏追究,也决计找不到我们头上。”
    夙东脸色一变,惊问:“这片黑色水河究竟是何来历,竟这般恐怖?”
    紫非鱼悠哉地摆了摆手:“世人皆道灵山巫族得天独厚,不但拥有九天银河之水,且孕育出了扶桑神木,殊不知,天上之水未得创世神指引,无端滞留凡间,那么在神水的地底下端,必然会形成反流。天池有多圣洁温暖,人类在其中浮而不沉,反流便有多阴冷黑暗,生灵没入,只会下沉不可上浮,纵观巫族数万年历史,被此死水吞噬者数以万计——”
    他顿了顿,语调阴鸷一如黑水蒸蒸沸腾的死气:“无一活命!”
    死水深不可测,目光所及到处泛着雾气一般的黑气。
    紫棂坠入河里,只觉一股接一股的寒冷气息萦绕,这种寒冷区别于七心银丝草冰山雪地之冷,而是隐约带着一种阴森森的阴气,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河里不似死水表面水流沉浮,相反,此地没有一滴水流,周遭场景时而明亮时而黑暗,若说唯一像水底之处,在于偶尔浮现出的大小不一的气泡,手指一触即破。
    没有水流,触手除了气泡空无一物,仿佛置身与死水外不同的世界,让人完全无法像在寻常水里一般游弋上岸。木泉冽指挥玄铁剑上浮,试了半晌,玄铁剑毫无反应,丹田内灵气沉寂,亦如一摊棉絮调动不得,就像被某种邪力作祟,无奈放弃。
    眼见二人身体自由下沉,离水面越来越远,紫棂苦笑道:“传闻中的死水,果然名不虚传,说不准你我二人将在这死水里畅游到老了。木兄,你这一趟英雄救美,把你自己也赔了进去,我都替你不划算……”目光落在对方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右手,“你的伤——”拉过少年被孔雀灼伤的手打量,上面皮肉翻卷,手背处通红一片,间隔乌黑的焦色和殷红的血,幻想着母亲所赠外伤药的瓷瓶,一敲中指储物戒,戒子里立时飞出一个与想象里一模一样的瓷瓶,将里面药粉细细涂抹上去。“好了,一会儿就能重新长回皮肉。还好夙东的火灵术没修炼到家,不然有你的苦头可吃!”木泉冽静静地看着她白嫩如葱的指尖在自己手背上轻抚,思绪微微触动,距离上一回安然放心地把伤势交付第二人手上,还是十年前幼年的他不意被毒蛇咬伤,母亲不顾万尊之躯蹲下来亲口吮吸伤口里的蛇毒……一年后母亲离世,他便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在这绝境里,少女认真带着心疼的侧颜恍惚间与母亲温柔慈爱地神态重叠,他一时恍惚,又很快警醒,听到自己淡漠地声音响起:“既然要被困在此地到老,这点小伤,何必管它?”“那可不行。”紫棂美目微微瞪大,认真地看进少年眼底,“人界古人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行在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们为奸人所害,虽然看似到了绝境,不过上天既降下天池,又叫天池衍生出了这害人不浅的死水,自然界最是公道公正,想必一定留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法子,只要知道了这法子,我们就能出去啦!但也许我们知晓那法子的时间会有点长,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保存体力,保持最佳状态——是以,你的伤势不算严重,也必须得治!”木泉冽默了一默,半晌,眼梢溢出一抹笑意,带着几分促狭,“美人仙子,你这即是为我疗伤涂药,涂完药之后且拉着我不放,还不承认对我有意?”紫棂后知后觉,低头一看,立时松开少年受伤的手:“我……那是确保皮肤和血肉能长好,故而放在眼皮子底下……呃,说了一会儿话,我看你的手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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