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六章 隔空取物

    
    第三度苏醒时,周身暖洋洋的,巫族圣药就是圣药,无可比拟。
    紫棂扬起光洁如玉的脖颈,看了一眼天色,这一觉虽然仍然不是自己有意入睡,但舒适沉长,居然到了第三日午后——
    有淡淡的妖冶绿华照射四野,身体和手心上,光芒闪烁。
    她站起身,眺望雪树林另一头的峡谷,今日是六月初一,蓝家大院果然被光怪陆离的极光重重包裹,鲜艳绝伦的色彩如雾似幻。
    再过两个时辰,亥时将至,极光廊前,虚影将现。
    紫童舅舅赠予的靴中匕,短小精悍,削铁如泥,蕴含天池附近的五色土,灵力充盈,或许能破除眼前屏障。
    她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经过内丹调理和休憩,气力回来了七八成,执起匕首重重刺入屏障里,却被重重弹开。刀锋劈砍处,灵光汇聚,很快恢复无形。
    “吾欲封天,神魔无阻;心之所念,必当所及!”
    加持念力,再度挥匕,这一回,给屏障造成极明显的凹痕,只是没一会儿,又恢复如初。
    紫棂试了足足半个时辰,没什么进展,心中不免想起留在蓝君唯房间里的映月,其为神剑,诸神时期月神的贴身武器,威力与靴中匕一比,自是更胜多筹,而且对破除结界阵法类有奇效。如果能把它召唤过来……
    想到此,说干就干,默念十六字真言,摒除杂念,心意汇聚,集中于蓝家大院中。
    一年前有缘得念力大师看中,传授十六字真言,精神力一道,比世间任何技艺法诀艰深晦涩百倍,非有灵智慧根者根本摸不着皮毛。紫棂虽然有先天优势,但是实则踏入精神力的程度,仅仅在入门级别,对武术和玄蛇步只起辅助作用。而眼下所进行的隔空取物,从前极少成功过,掰得上数的几次,还是那物什近在眼前,不超过一个房间距离。
    不过昨日从冰湖里游弋上岸,又借助念力驱动臂力击杀寒鹰鸟,倒令她深深察觉到自己对于精神力的领悟,颇有进益,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母族覆灭和几次死里逃生的刺激。左右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姑且一试。
    一道无形心念穿越雪树林,径直飞向蓝家少主卧房,顺利得见武器架上平平稳稳安放的映月剑。
    “看到了!”
    第一次远距离念力视物成功,不由令少女信心倍增,心念之光离映月越来越近,轻轻“托”住剑柄移动。
    映月剑不甚平稳地从架子上“起飞”,哐当一下,栽倒于地。蓝君唯恰好进来看见这一幕,轻“咦”了一声,俯身去捡。
    “别捡!”紫棂清叱一声,就算对方听不到,权当给自己加把力,加紧念咒,执念在少年的手即将触碰之前,生生把映月往旁处移了一寸。
    蓝君唯神色愈加奇怪,手跟着往前一勾,将宝剑放回武器架上。
    “哎。”少女近乎哀嚎地叹气,费了老半天的劲儿,前功尽弃。使用精神力极为耗费心神,不得不原地打坐休憩几分钟,再接再厉。
    蓝君唯仍然在房间里,坐在圆桌前,削眉紧蹙,乌黑顺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宝蓝色束带梳理成马尾样式,垂至腰间,无风自逸。
    王大嘴和瘦竹竿从外间依次走入,蓝君唯忙问:“如何?”
    两人一齐摇头,王大嘴厚如香肠的嘴巴上下翻动:“冥凌山附近我们也找过了,没有,可把我冻坏了!”瘦竹竿双手笼在袖子里,抖了抖精瘦的长脸,一旁帮腔:“是啊,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一个。”
    “辛苦了。”蓝君唯深沉的颜色复又郁积几分,“三天两夜,她到底在哪儿?可惜前世今生镜自毁,不然可以回放当时情境,抓到那些恶徒!”
    王大嘴努了努嘴:“蓝家大院,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得,掳走紫棂姑娘的,决计是自己人!这我就想不通了,她才来极地两个月,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和谁结仇?”
    瘦竹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一直住在君唯这里,而君唯又是我们蓝家大院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说不准……她是什么都没做,却碍了某些喜欢拈酸吃醋之人的眼,你们别忘了,其中就有一个把君唯你视作私有物,面慈心黑的人物!”
    蓝君唯面上浮现意动之色,继而有些许无奈:“莫非……只要能找到人,我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你们跟我来!”
    三人风一阵离开屋子,架子上宝剑吭哧一声,再度坠落。
    “起……”几滴冷汗从紫棂鬓前滴落,明明是酷寒的天,毫无怀疑再这么下去,衣裳很快就会湿透。
    努力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不算太重的映月剑终于乌龟爬步一般穿过雪树林,月黄色的一角出现在肉眼可见的地方。
    她瘫软在地上,拿手扇了两下浮风,当做去暑。精神力匮乏,脑子里晕晕乎乎,倍感疲惫,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再再再……睡过去。心道要是蓝君唯当时没走那么快,说不定早就发现异样,跟随指引过来了……突然,身后传来飓风霍霍,随后一支极普通的箭矢穿越屏障,大喇喇地钉在脚下往前数寸,力道之大,一订下去,冰地上顿时产生极深的裂纹。
    生怕冰层破碎,一个不小心又回去泡冰泉,少女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人还没站稳,白鹭冲到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御轻功一齐回到雪树林附近地面上。
    蓝为荣在原地等候二人,说:“还好夫人眼尖看见这宝剑自己个螃蟹挪位,又察觉附近有灵力气息,要不然,棂丫头还得多受冻几日。”映月剑半空绕了个剑花,飞到少女跟前。
    一朝得救,紫棂开心得恨不能仰天长歌一曲,连忙伸手去接。
    “天哪!”白鹭美目落在那一只疮痍满目、消去了大块皮肉几乎见骨的右手,惊声询问,“你的手怎么回事?把你困在此地的人做的?”说罢,又去看少女另一只手,同样惨不忍睹,上面涂着厚厚的药粉,如若没有伤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定状况更糟糕,甚至两只手可能直接废掉,本就爱哭的妇人,顿时落下眼泪袋子,拧身对蓝为荣道,“简直没有王法,当咱们蓝家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夫君,咱们必须为这孩子做主,否则——”
    “夫人放心。”蓝为荣亦注意到少女曾经一双纤细完美的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原本欣慰的神色瞬间凝重,“这件事,交给为夫去办,保管叫夫人满意!”手中金光灿烂、鸽子蛋大小的圆珠呈现于身前,语气冷冽,“芙蕖那丫头,实在不像话,竟然用我们赠的岑珠害人!”
    听到“芙蕖”二字,白鹭眼泪一止,“岑珠……竟然是芙蕖?这……她的父亲当年为了救我而死,母亲绉闻新丧生她时难产,也去了,我们看她可怜,把她当君儿的半个妹妹照拂,多年来不曾亏待,虽然屡屡传出她任性跋扈的作态,但我想着,不过是小女儿家骄纵一些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之事——”
    “可如今,便因为我们有愧于她父亲,睁一只闭一只眼,竟叫她越发以为自己与蓝家其他人不同,做出这等不顾后果的狠毒事——”蓝为荣叹了口气,“说到底,怪我没有好好教导。”
    白鹭摇了摇头。面色一时失望一时厌恶:“是我这个当家主母的疏忽,棂丫头与她无冤无仇,还不是因为她肖想君儿!如果君儿有意,她品行挑不出错处,我倒不是不能成全,偏生君儿的意思,只当她是姐姐,我曾私下里挑明此事,叫她断了念想,不想……”
    紫棂听二人对话,前因后果极容易便了然,开口道:“阿公,阿母,我的手受伤并非因为芙蕖姑娘的缘故。她……应该只是想教训一下我,所以把我绑在木杆上,浸泡在水里,无奈绳索太紧,勒得我皮肉受创,方引来寒鹰鸟啄食……也多亏那寒鹰鸟饥不择食,弄断了绳索,我才能上岸。”
    白鹭听她话里意思,似为芙蕖辩解,柳眉一束,断然道:“棂丫头,你不必说了,不管她是否有对你的手直接做什么,若不是她不顾你一个凡人病体未愈,为一己私欲,把你绑到此地泄愤,也不会有寒食鸟啄你的手之说。走,跟阿公阿母回院里,阿母叫你亲眼瞧着,家规处置!”
    拉过紫棂手臂驾驭轻功偏飞而去。
    紫棂一张小脸被高空冷风吹得生疼,又不好出言拂了白鹭一片好意,还好内丹药效并未完全消散,身上不那么凌寒刻骨,苦笑着随了她。
    三人前脚刚出雪树林,后脚蓝君唯、王大嘴他们扣着三名少女便到了树林口。
    “紫棂!”蓝君唯一看到母亲身边的小人,冰蓝色的瞳孔里云光乍现,立时扔下众人跑到跟前,“你没事罢?”紫棂点了点头,努力保持“我没事”的微笑,少年转向母亲,连声道:“是芙蕖,她的两个跟班郭柔和韩玉被我们威逼利诱,一下子就招了!我们正准备去救紫棂,没想到母亲和父亲动作更快。”
    “再不快,棂儿就要冻死了。”蓝为荣信步走到前头,神情严肃地一开口,在场几个小辈尤其郭柔和韩玉把头低的死死的,大气也不敢喘。
    芙蕖看上去与蓝君唯年纪相仿,瓜子脸,芙蓉面,唇上涂了一抹玫红,不甚白皙的面容应该扑了不少脂粉,与脖子的颜色差异明显,算得上清秀佳人一个,奈何毁在了妆容上,平添三分老气。她是在场唯一一个神态自若,且带了十足骄纵的少女,紫棂微一扫视,就知她便是害得自己大吃苦头的罪魁。
    紫棂看芙蕖时,芙蕖一双染着粉红色眼影的眼眸也看了过去,目光中丝毫不见悔意,见蓝君唯轻声询问紫棂伤情、马不停蹄从荷包里掏出疗伤药,那咬牙厌恶的模样,极像是紫棂反过来对不住她。
    蓝为荣凝视芙蕖,岑珠不客气甩到她跟前,淡淡道:“说罢,理由。”
    此乃蓝氏族规之一,犯错者被抓住后,可给一次陈情机会。
    “你们给本小姐放开!”芙蕖见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家主和主母在此,立时胆肥,狠狠推开王大嘴和瘦竹竿,扑到蓝为荣跟前,就要如往日一遍撒娇耍赖。
    蓝为荣眸底失望之色愈盛,手指轻点身前,芙蕖撞到一堵灵力墙上,不得前进一步,眼中有气雾蔓延,巴巴地看向白鹭,白鹭却看也不看她,为紫棂输送灵力调理,轻言细语吩咐:“你身体太弱。这几天若没有要事,就不要再出来了,我叫君儿顿顿给你送好吃的,把你养胖活些……”
    一番叮嘱气得芙蕖七窍生烟,也明了此次阿母不会偏帮,微微垂目,敛去满腔嫉恨,无限委屈地对蓝为荣道:“阿公,我看不惯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霸占君唯弟弟,怕弟弟被美色所诱,做出有损我们蓝家的事,故而出手,只是想给那女人一个教训,没想那么多……”
    蓝君唯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抢话道:“紫棂何时霸占我?医仙救醒她之后,她一直闹着要搬离,是我怕随意挪动加重伤情,不许她离开!她住在我的房间,我则搬去了王大嘴屋里,素日修行不得空,偶尔吃饭时才见一面。何况我们刚刚及笄,才多大点,哪里有男女大防,怎么到你心里,就是什么美色不美色,想法龌龊!”
    白鹭闻言,秀眉下笼罩寒光:“芙蕖啊芙蕖,念在你年幼,之前诸事我们不与你计较,但你若要因此是非不分,说黑为白,那么本主母,就要认真敦促你的秉性了!”
    “知错不改,窃词狡辩,芙蕖,你当真让我失望。”蓝为荣双手负在背后,蓝氏当家的派头彻底显露,冷淡至极的目光看得芙蕖心中发紧,“按照蓝氏族规,陈情的机会只有一次,念在你父亲的情面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想要,莫怪我法外不能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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