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为了夺眼案奔波一天，灵力耗费不少，还差点没命，衣衫破损，狼狈不堪，紫棂和蓝君唯抱着红毛球，饥肠辘辘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刻意体验一场灾难、穿夙锦的暴发户，颇招路人眼球。
    先订下酒店，快速沐浴换衣，随后找了一处干净舒适的地方吃饭。蓝君唯虽然不久前迈入辟谷境，可隔绝五谷杂粮，不思饮食，只不过初到辟谷境，仍然有些不习惯不吃食物只吸收自然界灵气的感觉，一顿饭也塞下不少糯米丸子。
    吃饱喝足，紫棂靠在沙发上舒服地喘气，看着不停往嘴巴里赛肉的红毛球，与蓝君唯讨论它的名字。蓝君唯发表意见，红毛球偶尔咧嘴表达抗议，一番讨价还价地辩论，紫棂想起《远古神?座下神兽》中介绍，璇界的创世神泫汶身边豢养了一只麒麟，名字叫“火儿”，于是随口说了出来。不想蓝君唯还没说话，红毛球一下子蹦?到她身上，拼命点头。
    她如释重负：“总算有让你满意的名字了，就叫火儿，不许反悔，嗯？”
    红毛球挥舞着两只小爪子，眉开眼笑，没一会儿，爪子就到了她的手中，往上面涂了些外伤药粉。忙活完毕，结了饭钱，起身离开饭馆。
    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少女们众星拱月一般簇拥一位着月黄色留仙裙的少女鱼贯走进饭馆，他们皆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纪，或莺莺燕燕，或出众俊彦，尤其以月黄色留仙裙少女的容貌最盛，肤若凝脂，美目盼兮，人如皎月，皑皑其辉，气质自带着一股尊贵矜持，一踏入橘黄色的灯光下，登时引起饭馆内所有人的瞩目。
    “天哪，快看，那是璇界宫的小公主，泫贞！好美啊，我只见过她三次，一次比一次越发漂亮！”紫棂路过临近门口的席位，听见一个女子捂着嘴巴对另一个女子同伴惊叹道，“据说她的修灵天赋是泫家千年来最强，十五岁不到，已经有辟谷境后期的修为！”
    “真的假的？传闻中那泫贞是宫主大人最宠爱的幺女，她怎么会屈尊降贵来这种平民饭店？”另一个女子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看见她腰间那把武器没？那是月玲剑，宫主大人亲赐的神剑，那可是神女泫微大人生前的贴身武器，宫主大人谁也没舍得给，偏偏留给了她，足以想见对她的看中。”
    “……哎，同样身为女子，和她一比，我都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了。”
    “哈哈，我也有同感，我怎么就没那么好命呢？不说了，吃饭吃饭，这位小祖宗咱们可惹不起。”
    “别介呀，继续说，之前两回你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去年和前年除夕，璇界宫举办了庆典活动，泫氏贵族们骑着龙马游行，与百姓们亲密接触，当时你也在，你忘了？”
    “啊，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我好像……忙着品尝璇界宫御厨的手艺去了，难得吃到宫廷御品……”
    “贪吃鬼……”
    紫棂与少年少女们错身而过，四周艳羡惊叹的议论清晰地传入耳畔，不由打量了泫贞几眼，泫贞脱尘绝俗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即使注意到那道丑陋可怖的十字疤，依然面不改色，不像身后另外几个城府浅淡的少年和少女，眸光闪烁间溢出惊恐和厌恶。
    她经过两个月的假毁容，对此习以为常，同蓝君唯一起如常地往外走，当是时，怀里的火儿突然挣脱她的手向一旁跳去。
    “火儿——”她惊呼一声，看见红毛球一下子蹦?到距离只有几步之遥的泫贞身上，扭动着红毛屁股，爪子扑向对方的腰间。
    “什么东西？”泫贞吓了一跳，冰清玉洁的脸上噙出一道裂痕，显然没想到大庭广众有“人”胆敢偷袭自己，紧跟着些许惊慌被镇定取代，徒手抓住火儿圆溜溜的身子，拎小鸡似的提拎起来，声音轻曼婉转，自有少女的软糯清脆，“这是……服务精灵？”
    紫棂走到泫贞面前，尴尬一笑：“对不住，新买的精灵不听话，惊扰姑娘了。”伸手把火儿抱了回来，顺便赏给它一记板栗敲，“坏家伙，怎么可以随便往别人身上跳，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给你吃好吃的了。”
    却不知为何，从购买到现在对她言听计从的火儿根本不理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泫贞腰间，四爪向前屈伸着，好像仍然想过去，她费了大力气才把它禁锢住。
    泫贞看着这一幕，察觉出一丝古怪，但没有阻止紫棂要回火儿的动作，只轻柔地说道：“既然是新买的，姑娘且带回去好生教导，切莫再吓到旁人。”
    紫棂微微一笑，这位小公主似乎性情不错，不像墨般若、勿冰之流，仗着世家小姐身份任性跋扈，“放心，再不会有下次。”
    “泫贞妹妹就是这般好心肠，我看呐，对这些下等的贱民勿用宽宏大量！”泫贞身边，一个十七八岁长相与泫贞三分相似的女子冷哼道，“妹妹难道没瞧见，那只精灵一直对着你的腰间张牙舞爪，想跳过来，而你的腰间最值钱的便是月玲剑——”
    紫棂双目一凝，没有错过女子说起月玲剑时，眉宇间隐忍的嫉妒。
    泫贞柳眉蹙起，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回头说道：“颖堂姐到底想说什么？”
    泫颖上前一步，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在紫棂右脸打转，指着她道：“妹妹不明白么？这个狡猾奸诈的丑女实际上利用那蠢头蠢脑的精灵想偷你的宝剑呢！要我说，应该报官把她抓起来，严厉惩罚，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出来作恶！”
    泫贞怔了怔，云淡风轻的脸色瞬间变幻，复又看向紫棂。
    紫棂看着泫贞，神情坦荡地开口：“我没有，如果不是满堂有人议论你的身份，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更无从得知你的宝剑如何。都说了，这只服务精灵是今天刚买的，纵使我想利用它偷盗，也需要时间驯化，一顿饭的功夫，它怎么可能无师自通？”
    火儿听懂了泫颖的指摘，不再挣扎，红色的绒毛竖起，只冲着泫颖做鬼脸。
    “泫贞妹妹身份贵重，乐善好施，受全民爱重，稍一打听就能拿到她的画像，知道她的情况。哼，无耻恶徒，都被抓现形了，还敢窃词狡辩！”泫颖的口吻义愤填膺，就像一名抓住罪犯的正义使者，嫌恶地瞥了瞥火儿，“你说新买的就是新买的么？购买服务精灵时，店里都会出具票据，票据上自有金额、时间和购买精灵的图像，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紫棂身为灵山圣女的义女活了十五余年，走到何处还没有谁侮辱过她偷鸡摸狗的，即便她现在一无所有，而对方明显身份贵重有璇界宫作倚仗，她也不打算任人肆意揉捏——这是在蓝家大院进入虚影前，她给予自己的承诺，一己之身受辱无妨，以灵山遗孤的身份受辱，丢的是白巫族的脸面，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冷冷一笑，转向泫贞道：“这位姑娘，你的想法呢？和你的堂姐一样，以为我是小偷？”
    泫贞微微摇头，斟酌说道：“堂姐多疑，姑娘莫怪，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目光清澈中溢出几分为难，“我虽然相信你，但人言可畏，堂姐有所疑问，就这么放你离去，你一个好端端的清白之人，终归会落下嫌疑，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言语，恐怕有碍于姑娘将来诸事。是以，还请姑娘自证，之后我必会替堂姐向你道歉。”
    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都通情达理，好像全然为紫棂着想，不过这幅温和善良的皮囊是当真如此还是假装如此，她一向不轻信于人，暂时分辨不出，扭头看了一眼蓝君唯。
    蓝君唯挑着眉头把方才精灵店给的票据递给泫贞，蓝色的瞳孔当中满是不悦，忍了许久的话语脱口而出：“呐，新鲜出炉的票据在此，你们看好了，看仔细了！有些人容貌生得的确美丽浮华，实则内心粗鄙不堪，还不如那些面貌丑陋者，小爷看了十足倒胃口！”
    这一句“小爷”十成十学习的是风胖子风范，语气倨傲中带着轻蔑，神态矜持下带着大无畏的嚣张。紫棂看得暗自好笑，纳罕单纯天真的少年竟学到一种新怼人技能，泫颖被他一通嘲讽，当场脸色一变，就欲开口反驳。
    “堂姐——”是时，泫贞举着票据在泫颖面前晃了晃，堵住后者蠢蠢欲动的嘴巴，“我看过了，这只服务精灵的确是今日购买的，还不到一个时辰，上面盖有精灵店印章，做不了假。你错怪这位姑娘了。”旋即转向紫棂，诚恳道，“抱歉，让姑娘受委屈了，不知姑娘名讳，改日得空泫贞定当登门拜访。”
    紫棂耸了耸肩，语意意会不明：“我叫紫棂，登门拜访就不必了，泫贞么？好名字，很高兴认识你。”随后附在泫贞耳边，以防离得近的泫颖听见，嘴唇蠕动，传音入密，“俗话说心中有佛的人看谁都是佛，恕我多一句嘴，你那表姐……”
    君子之交淡如水，话不多言，点到为止。
    泫贞出生泫氏，血统高贵，从小到大受人爱戴敬畏居多，紫棂这般如寻常朋友间的亲近提醒，倒让她吃惊之下生出几分好感，微笑颔首：“紫棂姑娘放心，我省得。”
    “喂，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泫颖看二人交头接耳，紫棂的眼神意味深长，又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什么，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嚷嚷起来，“别平白带坏我妹妹！就算你这只服务精灵是新买的，也不代表你全然无辜，说不定……说不定你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精灵，这一只是早就买来训练好方便你偷盗——”
    紫棂简直要为泫颖的辩驳智商道一句精妙，似笑非笑地说：“是呢，我为了跻身小偷行业花费不菲的银子去买一只服务精灵以便被拆穿时作假，也不知道能不能偷到比购买一只服务精灵更多的钱财，要不然我岂不是亏了大本了？”
    泫颖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存在巨大的纰漏，这么快就被她拆穿，脸颊瞬间胀红，强辩道：“所以你才对泫贞的月玲剑下手，它可比服务精灵值钱千倍万倍，卖了它够你这样的人挥霍一辈子！”
    “那我又是如何得知泫贞会到这里来吃饭？”紫棂发问。
    “你，这……”泫颖抿了抿唇，泫贞每天习惯与宫主大人一起用晚餐，今日是一时兴起想来交易街逛逛才叫了她们，外人若想提前知道受到重重保护的泫贞的行踪，几乎不可能。
    “好，就算我知道泫贞的行踪并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派我们家火儿成功偷到月玲剑，那我总要变现罢？众所周知月玲剑是璇界宫的宝贝，宫主大人赐给泫贞的宝剑，试问璇界谁敢买，买了谁敢明目张胆地使用？一把神兵不使用，是为了放在家里好看还是当传家宝传给儿媳妇？”紫棂语速加快再问。
    泫颖无可辩驳，瞪大眼睛呆住。
    “我和小叔叔从极地不远万里出发，预备参加渊璇阁纳新，刚到北方大陆不足两个月，身上并不缺银钱，我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要偷盗来自毁前程？”紫棂讽刺地第三问，“据我所知渊璇阁不收品行不端者。”
    泫颖被她连珠炮似的连翻逼问，生出恼意，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宝剑，看样子打算不顾脸面出手，“你这个牙尖嘴利的——”
    “够了！今日之事堂姐已经做错了，难道还要继续丢泫家的脸面么？”
    泫贞早已对泫颖心生不满，看到她明明理亏居然还想动手，神色变得十分严厉，隐约透出公主应威严：“说什么带坏不带坏的话，我如何行事，自有宫主大人和母亲教导，旁人说了不算。这顿饭你不必跟来了，回去反省己过罢！”随手指了两个少女，“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看着她，一日不真心悔过，一日不得停止！”
    说罢，带着其余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棂暗道一声干得漂亮，与火儿一起对敢怒不敢言的泫颖做了个对眼鬼脸，哼着小曲扭着小碎步离开。
    蓝君唯跟在后面，默默竖起大拇指，喃喃地说：“我现在总算知道父亲大人常挂嘴边的那句‘千万不要得罪女子尤其是巧语善变的女子’，是何含义了。厉害啊，精彩啊，都不用我这个极地少主亮身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