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捉妖课,一年级新生们人手一柄玄铁剑,在黑雄璇官的督促下声势浩荡地冲入杉树林,与林中幻化的鼠妖、兔妖缠斗。
白鼠、小兔一类小型动物,听起来孱弱到甚至可爱,幻化妖类时身形至少比原来大三倍,速度和力量也是惊人,牙齿和利爪经过化形,锋利尖锐不输于野兽老虎。即便它们由秘法操控,不会对学生们下死手,但要捉住它们亦绝非难事。
紫棂在暗无天日的黑玄蛇幻境历练,小黑们比刚入门的鼠妖、兔妖难缠百倍,从接触捉妖课开始,一堂课下来捉的妖怪数量往往在三百余人当中位列第一,颇受黑雄看中,不过看中归看中,黑雄对她的要求却一日比一日严厉,名曰:“与他人比,是第一,从今往后便自己与自己比,一日超过自己一日,才算长足进步。”意即一节复一节捉妖课,她捉到的妖怪务必比上一节课数量多,否则逆水行舟不进反退。
是以,当她身边堆积的鼠妖兔妖尸体越来越多,风胖子不擅剑术手忙脚乱不得不动用飓风术帮忙,抽空对她喊道:“喂,你少捉点,不然一会儿无数人又要因为你的‘丰功伟绩’挨璇官数落!”她动作不停,无奈地回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要是没上节课抓得多,被数落的就是我了。”
蓝君唯一剑挥退十数只兔妖,习惯近身搏斗时用双刺的他出剑时仍然感觉别扭,足以验证一句话:在某一方面天资卓绝的人不一定在方方面面都能做到十全十美。其剑法还不如从前只会耍弄达摩棍的陈仪,眼看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下课,趁黑雄不注意,悄悄折了两根杉树枝削尖,鬼鬼祟祟跑进林子更深处。
“捉妖数目九百一十六。”一只自动计数的迷你计数器在堆成小山的妖物里一滚落,飞回黑雄璇官身边,操着类似五六岁小男孩的稚气童音报数。
黑雄在羊皮纸上记了一笔,双目炯炯地凝视紫棂道:“比昨天只多了两只,紫棂,你要再努力一些。”
紫棂含笑答应,余光瞄到蓝君唯抬了一堆妖物匆匆赶来,背对黑雄的方向,小脸登时垮台——做第一比想象中还要辛苦。
“捉那么多妖物,一天天的,显摆给谁看?不就是想做出头鸟,博取大家关注么,哼,做作!”
这般尖锐讽刺的熟悉语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紫棂微微挑眉,看向红绿相间的长发在学生服饰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怪异的勿冰,平静地说:“是啊,我的确想显摆,凭我各科成绩,也的确担得起一年级‘仙子榜’第一的称号,这可是大家投票的结果,某人就算想得到所有人和璇官的关注,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呵呵。”
一年级仙子榜是好事者效仿阁内高年级学生制定的榜单,实行投票制,本是修茶饭后无聊凑趣的产物,一周前,紫棂把自己的一票投给了花山子,后来才知道,除了少数几个与勿冰相熟的,几乎所有人都把票投给了她,于是莫名其妙成了一年级女子中的门面,多了“第一仙子”绰号。名声一类的身外物,她全然不放在心上,行事无愧自己无愧天地就好,不想勿冰对这个榜单非常看中,结果却不及紫棂和闻人雅,以寥寥几人的票数居于第三。闻人雅是勿冰的朋友,勿冰不好为难,便把矛头对准了她,经常说小人之言,背后搞小动作。
要论气死人不偿命,比勿冰段数高无数倍的紫非鱼都不是紫棂对手,勿冰那点想成为年级佼佼者、获得美名和关注的小心思天天挂在脸上,让人不注意都难,被紫棂故作轻蔑一挤兑,登时如踩中尾巴的小野猫,瞪大一双瞄着烟熏眼影的眼睛,气得咬牙切齿。
还有更气人不见血的话,紫棂没有说,大家同窗一场,且黑雄璇官在不远处,不想因口舌之争闹得太难看,在勿冰骂骂咧咧之前,悠然离去。
刚走到城堡楼下,蓝君唯和风胖子忽然一阵狂风似的出现,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用灵力托起来就往出阁的方向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她恼火地清斥,“昨天就说过啦,我不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庆典!”
蓝君唯哈哈笑道:“你成天要么刻苦修行,要么唉声叹气,实在像个老太太,今日说什么也得去放松一下!”
紫棂看着他道:“胡说八道,我何时唉声叹气了?学生刻苦修行乃是尽本分,难道不对么?”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蓝君唯笑嘻嘻地说,“你恐怕自己都没察觉到罢?就算入了阁,成为这里的学生,像正常人一般同我们说笑打闹,但是我时常看你苦闷的很,知道你心中根本没有放下灵山,日子过得不痛快而不自知,再这么下去,迟早会生病的!”
紫棂白了他一眼:“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好得很,身体健壮吃嘛嘛香不吃东西也无所谓——才不会生病!”
风胖子帮腔道:“紫棂啊,你就听君唯一回,其实连我和陈仪也看出来了,每次捉妖课你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委实恐怖,参加庆典啊相亲会啊舞会啊什么的,有助身心健康!偶尔为之,不耽误修行功夫。”
“我……风胖子你才喜欢上杆子参加相亲会罢?”紫棂已经不知道如何说服这两个蛮不讲理的家伙,手臂一用力,就欲挣脱。
刚一动作,恍惚间想到校长说的话,思绪一凝。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两个少年犹如绑架歹徒一路架着她来到朱漆大门前,一路上引起无数吃瓜观众瞩目。
“喂——等你们很久了,绑个人出来而已,怎么这么慢?”
紫棂没好气地对陈仪道:“你说这话对得起你的佛祖吗?没看见这两人发神经,还不帮忙拉开?”不经意间瞥见木泉冽和雪妖的身影,话语一顿,“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雪妖微笑道:“还能怎么,去交易街啊。”
木泉冽无声看了她一眼,碧瞳里溢出一抹淡笑,权当默认,“快些走,不然一会儿庆典开始,错过精彩表演可不好。”
紫棂心不甘情不愿坐上木泉冽事先请好的隼车,问道:“为何不见小白?”
木泉冽在前面副驾驶朗声答:“小白不是我的私有物,上次离开灵……回到阁中,就丧失了驾驶权。”似笑非笑地回眸,“你这智商,如此显而易见之事,怎么越活越退步了?”
紫棂忍住把这个换上青衣英俊得不像话的少年蹬出副驾驶的冲动,突然淡淡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商量好了,联合起来把我绑架出来,嗯?”
蓝君唯眼观鼻鼻观心看窗外风景装作没听到。
风小岚率先否认:“怎么会呢?是我和君唯临时起意……”
“陈仪要是不知道你们会这么做,怎么会说出那般对不起佛祖的话?”紫棂质问。
风胖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陈仪,陈仪双手合十,轻声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佛祖大人会原谅信徒一片好心。”
“而且雪妖和木泉冽看见我这样,一点也不吃惊,明显都知情!”紫棂又道,装作生气的样子,“看完庆典必须立刻马上回阁,不然有你们好看!”
蓝君唯一愣,旋即眼睛浮现闪光:“这么说紫棂你愿意参加庆典啦?”
“来都来了,干吗要跟自己过不去?”她耸了耸肩,转向一直笑而不语的雪妖,气鼓鼓地道,“倒是雪妖你,真没想到你也向着他们。”
雪妖英眉一竖,无辜地说:“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听说你要去交易街被木泉冽骗出来的,到了之后听陈仪和木泉冽闲聊才知道你不愿意出阁,派蓝君唯和风小岚直接绑人。”
紫棂面上显现一缕冷笑,盯着木泉冽的后脑勺包括他的头发丝到束发的圆环,莫名令后者感到身上一寒。
时值深秋末尾,两月之别,交易街与夏末时看到,装潢饰品翻修一新,各家门店由夏季主打的冷色调变换为温馨炙热的暖色调,有些店铺考虑非修灵者的凡人畏寒,贴心地提早开始使用炭火或火灵珠供暖,也有的店铺为了招揽更多客人,特意寻来一只火系灵兽犬,学着宠物神态,憨态可掬地蹲地上表演火球术。
紫棂望着琳琅满目的柔和灯光,享受久违的温暖情调,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同伙伴们一起逛逛停停,到达交易街中心广场。
广场上人群涌动,热闹异常,无数条藤椅摆放在偌大的中心舞台下首,上面坐满了怀抱零食和垃圾袋的人影,紫棂随把身体当做肉盾的风胖子挤了过去,好容易大家都找到空位,兴致勃勃地拆开一包七系法术随机话梅,只见眼前火光乍现,在空中勾勒出话梅形状,若非反应快,险些烧着头发,“唔,这是火系的。”一口吞下红彤彤的话梅肉,赞不绝口,“味道真不错,甜腻腻的,比雷系强。”
扭头看向后排,雪妖拆出风系口味,大风刮过,满头银发就像无端做了个疯子造型,木泉冽不动声色往一旁挪了挪,刻意捏着包装袋远远打开,“轰隆”一道巨响,小臂被电得酥酥麻麻,浑身打起摆子。忍不住勾唇一乐,没想到这两个在渊璇阁学生当中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再看向蓝君唯:“你的是什么口味?”
蓝君唯后怕地笑了笑,扬起另一包达达鸭翅,说:“我这个就不拆了,现在比较想吃肉。”
风胖子单眼皮翻出眼白来,“婆婆妈妈的,怕个什么劲?小爷帮你拆!”说罢肥胖的身躯扑到蓝君唯身上,蓝君唯坚决不让他得逞,二人打起持久战。
陈仪嘴巴里嚼着芦笋仙草拌鸡丝,“这个好有嚼劲……阿弥陀佛,晚上做梦时一定报备佛祖,这里面的鸡丝是豆腐做的,并非食肉。”话音未落,便见与蓝君唯结束战斗的风胖子,兰花指拈一截鸡腿肉携势而来。
陈仪反应奇快,抄起靠在椅子边的长棍快准狠击打风胖子手心,风胖子痛哼一声,鸡腿在他悲痛欲绝的目光下“啪叽”落地。
“讨厌,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能浪费食物?你不吃我吃啊!”
“呀,是木泉冽,木学长怎么也在?”
“太好了,没想到在阁外也能偶遇极地蓝氏少主!”
“三年级和一年级仙子榜第一雪妖还有紫棂也在呢,我要赶紧去买花!”
不一会儿,一群阁内一二年级学生发现紫棂几人,尖叫花痴声奏响,不绝于耳,一群人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飘过,徒留木泉冽、蓝君唯身上满身满胳膊的零食、礼物及表白信类的信笺,不管本人接不接受,下雨似的狂撒。
紫棂手上捧着一束喷香刺鼻的白玫瑰,混乱之中一个男生不知怎的硬塞到她手上,隐约听到雪妖附近传来几声痛叫,几个男生撞到瞬间升起的冰墙上,鼻血与鲜花齐飞。
雪妖对美目圆睁的紫棂说道:“你以后会习惯的,要不要跟我学凝冰诀来对付他们?”
“……不,不必了……”
一片欢乐吵闹下,舞台上响起动听的古筝奏鸣,主持人上台暖场,昭告一年一度的霜降日庆典活动正式开始。
是时,紫棂感觉背后有一种淡淡的刺痛,仿佛被什么人盯上如芒在背,心下起疑,立刻朝后方看去。
百米开外一家酒楼二楼走廊,立着一个黑袍人,头戴兜帽,不辨样貌,正直勾勾对着她与蓝君唯的方向,见她突然回头,眨眼功夫,隐匿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丹田处深青色带黑色的一点一闪而逝。
她心脏紧紧一缩,被人疯狂追杀的经历如在昨日,同时对蓝君唯、木泉冽、雪妖传音入密:“我好像看见黑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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