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明醒来的时候, 魏云廷已前去赴宴。
埋怨青年行事狡猾, 却更担心他的安危。
在屋中走了两圈,他还是放心不下, “我们去凌云楼。”
凌云楼是离宫城最近的酒楼,只要青年从宫中出来, 就能一眼看到。虽然并不能做什么,然而仿佛只要能与青年近一分,心中的担忧便能少一点。
在凌云楼却意外的碰到了林十二郎。
看着曾经视为兄长的男子, 季春明的脚步却有些迈不开。
林十二郎也看到了他, 两人隔空对视半晌, 还是林十二郎迈步而来, 不过几日未见, 他显见的憔悴不少, 脸上带着一丝悲切, “是不是我不过来,你会当做视而不见?”
“十二哥怎会这样说?我只是……”
严格说十二郎是受了他的连累才被算计,但是事后魏云廷告诉过他那种迷药会将对方当成自己心爱之人, 哪怕意识模糊, 他也记得, 十二郎开始是叫得他“七郎”。
也就是说, 十二郎心中之人正是自己!
季春明一时不知怎样与这样的十二郎相处, 在他心中, 十二郎是兄长、是朋友, 却从未想过会存在这样一种关系。
“我明白了, ”十二郎试图笑笑,扯出的笑容却很难看,“珍重。”
看着那格外萧瑟的背影,想到两人相处的过往,季春明终究无法将十二郎当做陌路,“十二哥,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朋友。”
十二郎顿住脚步,回身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如此接近,却是他此生无法触及!
他启唇笑笑,想像往常那样摸摸少年额头,却终是没有伸手,距离,才是保持这段情谊的最好方式!
“好,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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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殿下!”入了宫城,一名小内侍候在路旁。
小内侍有些面熟,“三皇子殿下有事相商。”
魏云廷想起最近的一些传闻,恐怕这对兄弟又要拿自己打擂台,果真到了三皇子那里,他十分热忱,“我这里有把宝剑一直无缘英雄,自那日中和节看了殿下剑舞,才知有缘人是在这里!”
边说,他边拿出一柄刃如秋霜、波光照水般的名剑。
“以往多有误会,还望诚王不计前嫌!”说的是上次对李将军的偏袒。他靠近一步,小声说道,“若是诚王有什么不方便,一会儿,我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是在对他许诺,也是在拉拢,他们本身也没有深仇大恨,何况如今多拉拢一人便是多削弱二哥势力一分,何乐不为?
魏云廷辞别三皇子,与一位端茶的小内侍擦肩而过,临出门时,似乎听到杯盏落地的声音。
今日的宴会倒挺热闹,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虽然最近二皇子似乎不得圣意,但毕竟皇子脸面,轻易违抗不得。只是比起前些日子上赶着的奉承,今日的局面倒要平和许多。
一番歌舞酒足,二皇子先举杯,“祝父皇身体安康,祝天下乐享太平。”
众臣工齐诵。
二皇子第二杯就敬给了魏云廷,“上次事情多有误会。倒让诚王受委屈了。”
一句误会将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打散,也让彼此承受的罪名成了一场闹剧。
李将军朝诚王抱抱拳,“手下人不懂事。”那日跟随的将领今日没有出现,显然已经是为这不懂事担责了。
魏云廷不置可否,就算他不计较那日他的污蔑,他在西北行事也不是简单可以放过的。二皇子如今还与他牵扯颇深,实在有些不智。
然而当酒过三巡,他才知晓不智的人到底是谁。三皇子久未到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你说什么?三弟中毒了!”
场中一静,随即众人惊慌失措,聪明人自然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然而皇子中毒是大事,他们恐怕想离开也不能离开。
果然,二皇子道,“事出突然,我要去看看,还请众位端坐片刻!”
众人自然只能呆着,有相熟的人小声商量着,温尚书这时却来到魏云廷身边,“殿下怎么看?”这是看他又有起复的迹象,上来套近乎了。
魏云廷轻笑一声,“来之前,我先去的三皇子那里。”
温尚书手中的酒盏差点握不住,惊慌的看着魏云廷,魏云廷与他碰了碰杯,哈哈一笑,“有温尚书陪我,也不寂寞了。”
果真,随着三皇子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殿中众人的脸色也越来越严峻。
先还只是内侍在殿中,到得后来,侍卫已经把守了各个出口。
哪怕议论纷纷,魏云廷端坐如仪。
从二皇子设宴,三皇子叫他过去,这场阴谋便已经开始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二皇子为何一而再的置他于死地?
他毕竟不是无名之辈,陷害他不是易事,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得逞了,善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是之前,为了李将军还勉强说得过去,到了此时,只要圣上没有昏头,李将军伏罪是早晚的事!
为了一个行将末路之人将自己害死,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还是说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想到这里,魏云廷瞳孔一缩,恐怕……
看了一眼外面黑蒙蒙的天空,只怕又要让少年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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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中灯火通明,可是季春明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已经过了宫门下匙的时辰,可是今夜赴宴的人却没有一人出来。
这是出大事了!
季春明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脑中飞速盘算着会出何事,要如何打听,如何应对。
他心思沉沉没有注意十二郎去而复返。
十二郎的脸色有些阴郁,似乎想安慰什么,却没有开口。
这时有茶博士上来问询,“这茶已淡了,要不要换一壶?”
季春明一句“随意。”十二郎却开口道,“不用了!”
他看着季春明,“如此等待不是办法,不若我去安王府打听打听!”
安王?季春明一怔,上次在安王府的经历并不愉快,然而比起不问世事的靖王,安王似乎活跃的多。
当然也可以再去问昌平公主,只是上次已经麻烦过,这次事情未明贸然上门似乎不妥,季春明道,“我跟你一同去。”
两人到了安王府,安王正要出门,一看到季春明便道,“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打听的!”
似乎已经知晓宫中出了何事。
安王严峻的表情让季春明心中更为忧虑,他灵机一动,“安王这是要入宫嘛?”
安王没有否认,林十二郎道,“到底出了何事?”
安王看他一眼,低声道,“听说三皇子中毒,宫中的人都被扣住了。”
季春明闻言大惊,想见青年的心更加迫切,他正色祈求,“还请安王带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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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殿下,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大庭广众之下,诚王被侍卫们带走。
一时场中鸦雀无声。
魏云廷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落在温尚书身上,“温尚书,将才我们还把酒言欢,难道不同我一起吗?”
“我们什么时候把酒言欢了?诚王殿下,你可不要乱说!”
魏云廷嗤笑一声,转身而去,温尚书看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才知晓诚王这是在众人前与他划清界限!
事情未明,这些人也只能暂且将他单独看管,魏云廷注意到这个地方离二皇子寝殿不远。
他拿起架上的一本书,随意翻看起来,外面偷窥的人见他这般闲适不由冷哼一声。
“就这么看管起来?胡将领也太冤了!”
“急什么?将军心中有数,时候到了自然……”两人低声说道,铠甲遮了半个脸庞,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兵士穿着宫中侍卫服衫,口中却是西北口音……
到得晚间,屋中的窗户被偷偷推开,一股迷烟送了进来。
看书的人一阵困倦,不一时在榻上睡去。
屋外几人等了几息,待屋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他们接到命令要将诚王做成畏罪上吊自裁。
“您就好好上路吧!”领头之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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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二皇子一拍几案,“我岂是那无君无父之人!”
冲动后若说没有一丝后悔是假的,然而做了已经做了,顶缸的人已经有了,他只要咬死不认,父皇只剩他一个儿子,又有何惧?
那人自然不会允许他退缩,他跟李将军的秘密不久就要事发,不乘今日更待何时?
那人轻笑一声,编造着谎言,“我的二皇子殿下,您当我提这是失心疯嘛?您恐怕不知晓如妃娘娘已有三月身孕了,太医说是个男孩!”
二皇子眼睛蓦得瞪大“怎么可能?父皇这些日子一直病着!”
“怎么不可能,如妃经常去陪侍!她可是皇后娘娘抬举的!再说,这些时日,殿下又亲眼见过圣上嘛?”
这句话刺痛了二皇子,想想这些时日屡次被驳斥的请安,他目色发红。为什么,为什么父皇眼中从未有他,先是三皇子,现在这个还没有成形的婴儿也要抢走他的宠爱!
“殿下若不早做决定,依皇后和如妃娘娘的关系,这个婴儿恐怕会记在皇后名下,”他顿了顿,“届时,这可是嫡子!”
嫡子!也就意味着很可能被册为太子!那他这般辛苦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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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二皇子怒斥跪在地上的太医,“看不好三弟,要你们偿命!”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父……父皇!”二皇子忙跪了下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般扑在圣上脚下,“三弟他……父皇,你一定要替三弟做主啊!”
圣上的脚步有些虚浮,比起上次病弱时的相见,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王太医,小儿可还有救?”
“臣……臣惶恐,毒已入肺腑……,臣定当竭尽所能!”
圣上看着脸色青灰、呼吸困难的小儿不禁泪流满面,他虽对两个皇子都不太喜欢,然毕竟只有这两个儿子,这次装病退让一是看看臣子们的私心,二未尝不是考验谁更适合继承大统。
虽然两人的表现让他很失望,但也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两人性情懦弱,阴谋诡计有,但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
二皇子哭的伤心,不妨一脚被踢翻在地,圣上红肿着一双眼睛,目露寒光,“你干的好事?”
“父皇……难道你认为……父皇,我岂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果然,那人说的对,在父皇眼中自己就是如此不堪!
自己受到毒杀就坐视不理,听闻老三出事就迫不及待的出现!若是真被如妃生下皇子,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嘛?
“不是你,难道还是你关起来的那些人?”帝王嗤笑一声,“不是谁都有你那么蠢!”
这句嘲笑终于将二皇子压抑的不满激发出来,他默默从地上站起来,眼中是不甘和愤怒,“那要看看到底谁是聪明人!李将军!”
他话音刚落,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冲了进来,将帝王的人全部困住。
“还请父王下昭禅让!”二皇子注视着刀剑寒光下脸色难看的帝王,曾经以为绝不敢挑战的权威,此时缚于他的掌控,让他兴奋的血脉喷张。
“没想到往日小瞧了你,倒还有如此血性!”帝王怔忪过后,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圣上的镇定让二皇子不由恐惧,哪知帝王却越笑越大声,“不许笑,不许笑!”帝王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上前将诏书递到帝王面前,“下昭!”
手指点在诏书上,忽然觉得有几个字不对,待要再看,腹部猛然一痛,伴随着帝王惊恐的一句“皇儿!”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一把利剑穿胸而过!
“臣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一道想也想不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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