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儿底下历来是人界最为繁华的所在,当世皇族君氏极喜金银珠翠,皇宫禁城更可谓是金碧辉煌,穷奢极欲,连带着禁城外的京都也透着一股高贵气来。
可在城门外不足一里的一里坡上,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怨声载道,却手无寸铁、瘦骨嶙绚,只能任由披坚执锐的兵士们将他们往更远、更偏僻的地方驱逐。
人界的京都位于偏南处,兵士们要将他们赶到最南端的贫瘠之地,许是眼不见心不烦。
遍是臭气熏天的味道和怒骂叫嚷的喧嚣中出现了两抹亮色,连本在骂骂咧咧的伍长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缓步而来的一红一紫两道人影。
红衣女子长眉英挺,扎起的马尾干脆利落,修身的红裙下一双笔直细长的小腿被鹿皮绒靴包裹得恰到好处,腰间缠着状似长鞭的链剑,看起来极为锋利,见血封喉的□□被隐匿在刃中,不为人觉察。
她身旁的紫衣少女则更为惹人注目,一身紫裙将气质衬托得尤为华贵,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起来鲜翠欲滴,掩映在左袖中的玉镯仿佛当真在鲜血中泡过一般。
紫衣少女的身量要比红衣女子的瘦小一些,却显得更为玲珑可爱。
平日里都与糙汉子和贫苦百姓打交道的守卫们何曾见过此等绝世的容颜,当即傻了眼。
许是早已司空见惯了男人的嘴脸,紫衣少女莞尔一笑,忽视了他们的神色,轻快道:“我还以为人界大多是富贵,未料在皇城外便有如此惨状,许是那孩子刚担大任,现下还一头雾水吧。”
红衣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嗤笑,不语。
守卫中的一人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姑娘,不要与他们过多接触,以免……”他眼珠子转了转,并未言明,而是道:“若要入城还请尽快,天色已晚,两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孤身在外,不安全。”
这紫衣少女自然是桑芷,红衣女子便是姱女了。二人乔装成普通的人界富家姐妹出游,正欲入禁城寻阳楚君的踪迹,却遇此变故。
桑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群百姓的方向,发现他们的虚弱不仅仅是缺衣少食、风餐露宿的结果,甚至有病态的死气,而且气息与灵偃刀上的亡魂怨气十分相像,她难免多留了个心眼。
“这位公子,他们那么可怜,君氏皇朝国库充裕,怎么不可以抽调出一些救助灾民呢?”
桑芷装作纯良小白花的腔调,义正辞严道:“倘若不便,我姐妹二人可解囊相助,他们中的老弱妇孺看起来疲惫至极,若是将其强行驱逐出城,恐怕会死在半路上的。”
姱女略带诧异的眼神扫过桑芷的侧脸。
虽猜不透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她却识时务地没有拆穿这只披着羊皮的狼的谎言,而是选择了默不作声,任由戏精继续作。
为首的守卫道:“不可,姑娘不要掺和这事了,对你没有好处,快些进城吧,否则莫怪我将两位也一同逐出。”
这守卫颇懂先礼后兵,却顾忌了姑娘家的胆量,并未将话放的太狠,而是给了她们充足的回旋余地,倒是十分体贴。
桑芷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生事端了。”
她的相貌十分具备欺骗性,守卫小哥显然败在了她的“单纯善良”之下,匆匆地道:“姑娘请。”
桑芷果真未再多事,而是与姱女一同入了京都,在热闹的大街上看来看去,脖子伸得老长,街上琳琅满目的新奇小玩意令她眼花缭乱。
她许久不曾踏足人界,更久没有在人界好好逛着玩,是以激动得不可自拔,毁了姱女特意为她挑选的雍容紫裙。
姱女负手而行,对街上的“杂物”看也不看一眼,道:“你不是什么善人,为何会在乎那些难民?”
桑芷将先前从阳楚身上顺手牵羊来的钱取出几两,丢在了路边的摊上,拿走了三四把看上去造型奇特的小刀——比起灵偃自然算不得上档次,然而在人界已是极为不易的做工了。
“你也看出来那些是难民了。”桑芷的手中把玩着锋利的小刀,笑眯眯地道。
“我嗅得出,他们染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死气就像是□□,遍布在他们的皮肤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侵蚀他们的肉体,死时全身血肉被腐蚀殆尽,只余一具白骨。”
“那又如何?世间不治之症何其之多,死的无辜人成千上万,都是命罢了。”姱女斜了她一眼,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变得如此心软。”
桑芷用看白痴的眼神瞅了一眼姱女,道:“笨!”
姱女:“……”
这种眼神真的让她很想打人。
完美地继承了作死临渊身上的缺点,桑芷打了个哈欠,道:“守卫要强行镇压驱逐难民,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乱子。若是将这件事处理得当,不正好能借有功之人的身份受到举荐、入宫见阳楚君了么?”
“你我径直潜入禁城便是,作甚要费这等功夫?”姱女略有不解,蹙眉道。
桑芷的笑意微敛,道:“皇宫不好进,人皇也不是想见便能见到的。凡一入宫,所有法力全部被禁,禁城之名便是这么来的。”
姱女这才想起了什么,正色道:“是了,我记得是神祖大人将所持佩剑灵修放于禁城中,用于保护六界中处于最弱势一方的人族,以免六界爆发大战时人族灭种,无自保之力。”
禁城内不可使用法力,单凭她们两人想在守卫森严的禁城内找到阳楚君很难,怕是还没见到正主便被当成刺客给宰了。
如此一来,只有照桑芷的办法,以正规途径才能进入禁城。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在意。”桑芷兀的开口,道:“他们身上的死气,与灵偃刀中的死魂怨气极像,我总觉得……这种病和灵偃有些关系。”
姱女的脚步微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桑芷的乾坤袖,道:“灵偃?魔祖大人都失踪了这么久,你还将他留给你的佩刀随身携带么?”
“关你屁事。”桑芷冲姱女翻了个白眼,将后者气得牙痒痒,“那可是神器,不要白不要。找不到小王八蛋,睹物思人也不允许?你管的可真宽。”
姱女没好气道:“随你的便,被怨气反噬、乱刀砍死也不关我事,有多远滚多远。”
桑芷吃饱了撑的时候总想怼人,怼完后一身轻松,舒服地眯起了眼,道:“如果当真是灵偃的刀中怨魂作祟,令人界感染上白骨症,那我倒还有机会抓到那小王八蛋~”
姱女知道,桑芷素来最大的梦想便是能找到她的师尊,而后……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幽冥司,千般凌辱、万般折磨,让他认识到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同时惩罚他不告而别的错误。
许是以往师尊欺负她太久,这姑娘积怨成疾,心里有些变|态。旁人若是与故人重逢,大多抱头痛哭、追忆往昔,只有她想将人剥皮抽筋,再将“血仇”的皮当被子面枕着睡。
姱女的嘴角抽了抽,终于将往日里桑芷那调皮捣蛋的死样回忆起来些许,连带着旧忆中二人尚未决裂时的温暖都涌上了心头,她面上的厉色柔和了不少,道:“何出此言?”
“我师尊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都能将人往死里剁,甚至有可能看心情顺手灭人一族。”桑芷大大咧咧地念叨着临渊的种种缺点,如数家珍道。
“他岁数大,活的时间比我久多了。麻木,没什么善恶是非观,平生只有‘爽’与‘衰’两种状态,特别耿直没什么心眼,是个傻白苦的笨蛋。倘若真是灵偃的罪过,小王八蛋一定会出面解决这件事。他可是最讨厌莫名其妙地背锅、被指着鼻子骂了。”
姱女:“……”
明明魔祖大人在六界众人看来是遥远不可及的存在,怎么在她口里跟个屁事不懂的熊孩子一样,整只魔都幻灭了。
“啊——我该用哪一把划开他那厚若城墙的脸皮呢?”桑芷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对着手中方才买下的小刀喃喃自语,道:“想想要把他抓回去剥皮……我就有些小激动呢。”
姱女:“闭嘴,看路,有车,撞死了我不管。”
桑芷:“……呵,女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临渊似乎感应到了有人打他皮肉的主意,当即背后涌起一股寒意。
临渊:“……冷。”
除了桑芷,没有人能让他产生如此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师尊当得无比憋屈,成日里要受徒儿欺压不说,爱上了也不得长久地陪伴在她身旁。被她恨,不仅不能说明真相,还只能一昧逃避,有违本心。
堂堂所向披靡的源生灵裔,居然被天道逼到了这种可怜的地步,难怪神魔联姻的婚宴后,他的小妹神祖要特意跑到落月江潭嘲笑他。
“灵偃刀身的怨气四处游走,阿芷不懂得如何操纵,终究让它寻到了破绽。”临渊敛眸,心道:“没有我的命令,酆都不敢放人,只要她在古幽冥即可,我出面……便不会被发现。”
桑芷抄了手,眯了眯眼。这回要是让她逮到那小王八蛋,必然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打昏、趁机逃走了。
“你给我等着。”桑芷内心冷笑道:“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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