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妈妈一径去了淑和院。
沈氏仍然在内室等着见她,和刚才不同的是,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和平日里一样温和,手中还把玩着一枚玉佩。
尤妈妈进了屋子,见了沈氏的样子,笑着行礼:“太太气色越发好了。”
沈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气色?都是半老徐娘了,还谈什么气色不气色的。你个老货,还敢拿主子开涮。”
尤妈妈被说了也不恼,又笑吟吟地说:“老奴今天可是有一件大事要禀报太太,太太听了,一准高兴,一高兴,气色可不就好了。”
沈氏奇道:“怎么,你来得这样快,不是因为芙蓉去唤了你?是你有事要来禀报?”
尤妈妈忙回道:“老奴本来是打算来禀报这件事儿的,半道上遇见了芙蓉姑娘,听说太太刚巧想见一见老奴,老奴可不就快马加鞭地来了吗。”
沈氏轻轻笑了一声:“老东西!就你这老胳膊老腿,还快马加鞭?说吧,有什么大喜事我听了一准高兴?”
尤妈妈道:“老奴听门房的人说,咱们表少爷到了!”
沈氏挑眉:“表少爷?长华到了?”
尤妈妈又道:“不只是表少爷,老奴听说,平阳侯府的二公子也和表少爷一起来了。”
沈氏一愣:“平阳侯府?方家二少爷?他怎么会来?”
尤妈妈回说:“这老奴就不清楚了,方二少爷仿佛是和家里闹了些别扭,索性跟着表少爷一起来江南躲几个月。”
沈氏沉吟不语。
尤妈妈觑着沈氏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太太今日传老奴,不知是为了何事?”
沈氏看了陪着笑的尤妈妈一眼:“刚才想起了一桩旧事,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好,这才让芙蓉去传你。”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只有老奴才能做好的,太太真是折杀老奴了。”尤妈妈点头哈腰。
“嗯?”
“不是不是,老奴是说,太太吩咐老奴办事,是给老奴体面。只要太太一句话,老奴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太太办得漂漂亮亮。”尤妈妈就差没拍着胸脯表忠心了。
“多少年了,你这油嘴滑舌的毛病是一点儿也没改。”
“太太教训得是,老奴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今天看着三丫头,就想起大丫头和于姨娘来了。”沈氏淡淡道。
尤妈妈听了一惊,大小姐和于姨娘?太太这是怎么把这两个人给想起来的?看到三小姐会想起她们俩?虽然惊讶,可是她一个下人,怎么敢质疑太太的话,太太说是看到三小姐想起来的,那就是看见三小姐才想起来的。
尤妈妈半点没有犹豫,问道:“太太想让老奴做什么?”
沈氏满意道:“大丫头在寒月楼也住了这么久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怎么关心过她。今日想起来了,就想让你去替我瞧瞧她,过得好不好,伺候的人还听不听话,吃的玩的穿的都够不够。”
尤妈妈呆了呆,她没听错吧,太太今天怎么会想起关心大小姐来了?府里资历老一点的下人们都知道,大小姐苏玉安和二小姐苏玉和是在老爷赴任的途中生下的,燕姨娘生的大小姐与太太生的二小姐的生辰只差了一刻钟。可这两位小姐的命数就差了不少。大小姐天生就是妨克家人的命,二小姐却是天生凤格,据说是可以做皇后娘娘的命数。
当年两位小姐降生之后,一位路过的道人为二位小姐测出了这样的命格之后,老爷虽然是读书人,口上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愿相信鬼神之说,心里却依然十分害怕,几乎要咬牙让人杀了大小姐。
后来燕姨娘苦苦哀求,那道人才松口说有一个破解之法,当时燕姨娘隔着屏风硬是爬起来要给那道人连连叩首,求他给一个破解的法子。
可是那个道人却说燕姨娘决不会答应,因为要破解大小姐的命格,只能杀了她的生母。燕姨娘爱女心切,竟是应了,拔了丫鬟头上的簪子便刺进了喉咙,阖家骇然。
燕姨娘的死救了大小姐一命,可也让老爷对这个命硬又害死生母的大小姐感到十分厌恶。后来大小姐就一直被冷落,虽说老爷不论去哪里赴任都会把她带在身边,可大小姐永远被拘在一个小院子里,从不露面,也悄无声息。
虽然纳闷,可是尤妈妈还是郑重应下了,又竖起耳朵听沈氏要如何关心于姨娘来。
沈氏顿了一顿,又说道:“于姨娘没了也有十年了吧?”
尤妈妈暗自思忖着于姨娘,她是三小姐的生母,可是却福薄得很,三小姐三岁那年便一病没了,太太这时候怎么会又想起她了?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尤妈妈还是回道:“是,于姨娘是三小姐三岁那年没的,三小姐如今已经十三了,是有十年了。”
沈氏握了握手中的玉佩:“她跟了我那么些年,又生下了玉裁,可惜命不好,早早就去了……今日我见了玉裁就想起她,只是她的家人早离了府自去谋生,也不知道日子过得好不好。你男人管着外头铺子,人脉广些,所以想让你去寻一寻她的家人。好歹是主仆一场,玉裁也可人疼,照拂一二,也是应当的。”
尤妈妈心里一突,于姨娘虽然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做了姨娘生了三小姐之后也与太太颇为亲近。可是在三小姐三岁那年,不知为什么,于姨娘突然和太太远了。再后来,于姨娘又忽然生了病,之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世。尤妈妈虽然没有经手过大小姐和于姨娘的事,但她本能地认为,这两桩事都与面前的这位太太脱不了干系。
可是尤妈妈只是一个奴婢,什么时候该装傻,什么事情不能问她还是门儿清的,听了沈氏的吩咐,她麻利地应下了,一句话也不打算问。
她从沈氏还是淮阳公府大小姐的时候就开始侍候沈氏了,虽然一直不是沈氏最心腹的那一批人,可沈氏的为人她却很明白,没有主子喜欢问东问西的奴才,沈氏尤甚。若是知道得太多,那就准备着后事罢。这些年沈氏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换了不少,她虽不知内情,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一些。
沈氏听尤妈妈答应得爽快,笑道:“这两件事情不必吵嚷出去,办成了悄悄回我一声便是了。我听说外院的乔管事手里有些不干净?”
尤妈妈听沈氏突然转了话题,提的又是外院大管事的事情,心里一喜,看来太太是要提拔她了,那是外院大管事啊!多少的油水!
她喜笑颜开地说:“老奴明白,老奴和老奴家里那口子都明白,一个字不会漏出去的,太太放心!太太放心!”
沈氏满意地颔首:“乔管事那边,你也可以顺便查一查。总之,差事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沈氏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尤妈妈退下,尤妈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尤妈妈一回到家,立刻托人去寻自家男人。尤妈妈的丈夫名叫尤有德,管着府里的一些生意,也算是有几分脸面的管事,可是尤妈妈是个好钻营的,从不满足于此,一向巴望着往上爬。
不过她和尤有德都是太太手底下的人,但在外院最得脸的还属老爷手底下的几个管事,所以尤有德虽然有手腕有心计,却一直无法再进一步。尤妈妈往日还没敢肖想大管事的位置,毕竟在沈氏身边,她也不是最得脸的那一个。可是没想到今天她居然遇见了这样一桩好差事!这个机会可得把握住了,若是讨了太太的欢心,那外院大管事的位置,啧啧!
尤妈妈越想越觉得高兴,自己坐在窗边傻乐,直到尤有德回来。
尤有德被一个小厮慌忙火急地叫回了家,心里极其纳闷,问那小厮也问不清楚,只好先放下手边的事情回去一趟。结果一到房门口,他就看见自家那个婆娘正坐在窗边傻笑,不由得有几分恼怒。
他进了房门,用力地一摔帘子,本想以此叫醒尤妈妈,可是尤妈妈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怒气一样,转过身盯着他,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尤有德看她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中了什么邪,转身就打算出门去叫大夫。
尤妈妈见他转身要走,连忙出声道:“回来!”
尤有德狐疑地把自家婆娘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才开口问道:“这么着急地把我叫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尤妈妈不管他话里的几分怒意,喜滋滋的开口:“大喜事!”
接下来,尤妈妈就把沈氏吩咐的差事一字不差地转述了出来,又着重提了沈氏关于外院大管事的暗示,最后慎而又慎地告诫尤有德,此事万不可传出去,也不能揣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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