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姨娘走后,玉裁便起身回了内室,像往常一般绣起屏风来。
冬雪几次欲言又止,玉裁看在眼里,开口道:“有什么事就说罢。”
冬雪觑着她的脸色:“小姐真的打算与孟姨娘联手?”
玉裁手上不停:“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冬雪不由有些着急:“小姐不明白,孟姨娘是铁了心地要和太太作对的。如今小姐虽然受了表小姐的气,但是表小姐毕竟是太太的嫡亲侄女儿,太太偏些心也是没法子的事。何况姨娘是早就没了,小姐日后的婚事可都攥在太太手里。小姐还是忍一时之气,好好讨太太欢心才是正理。”
玉裁听了冬雪一席话,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确,她生母早逝,她的后半辈子的的确确是系在嫡母一念之间。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应该与嫡母作对。可是从回来到现在,她能看得出沈氏对她的态度,绝对不是她此时忍耐讨好沈氏就能换来手下留情的。
看她的前世就知道了,沈氏是存心要养废了她。如今她不过稍稍改变了些,沈氏就已经开始警觉了。可是这话她没办法跟冬雪解释,难道要告诉冬雪自己是重活了一世吗?
玉裁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一味地退让就能解决的。”
冬雪叹道:“可是小姐就算是与太太为敌又能怎样呢?除非这府里的主母换了人,否则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玉裁闻言心中一凛,直直地看着冬雪:“这话再不许说了。”
冬雪看着玉裁:“小姐真是这样打算的?”
玉裁叹了口气:“何必寻根究底?为今之计,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冬雪低头默然不语。
玉裁收回目光,开始接着做绣活,心里却开始打算起来,冬雪说得没错,如今看来,只要沈氏仍旧是当家主母,自己就永远没办法摆脱掌控。可是不与沈氏为敌,自己还是要走前世的老路。
不过,这些都只是说起来如此罢了,活过一世的玉裁已经很清楚,这世上其实还有很多人可以影响沈氏的决定,在府里看着高高在上的沈氏,其实也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在江南一带,苏家是头一份的人家,嫡母能掌控她们这些闺中小姐的一切。可是不久之后,父亲就会被调回京城。在京城,各家势力盘根错节,各家的女眷多有往来,还有机会见到天潢贵胄。到了那时,自己或可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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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玉裁去淑和院请安,就发现碧薇和玉和已经到了,正在房里说笑着等着沈氏出来。玉裁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日又有一番口角。
果然,一见到玉裁进门,两人便打住了话头,一时间满屋寂静。
玉裁稳稳地走到屋内,笑道:“今日是我晚了些,姐姐们勿怪。”
玉和还未说话,碧薇先冷笑了一声:“三妹妹可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从来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好的,我们哪里敢责怪妹妹?”
玉裁面色不改,慢条斯理地说道:“表姐这话可说差了,母亲一向最是公正,对我们姊妹几个皆是一样对待。玉裁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成了母亲最疼爱的女儿了。表姐是觉得母亲哪里对表姐不好,有所不满吗?”
碧薇没想到玉裁一开口便是一顶帽子扣下来,顿时十分恼怒。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好将玉裁的话堵回去,玉和却听见了里屋传出来的脚步声,连忙握住碧薇的手止住她的话。
见碧薇不情不愿地住了口,玉和才笑着打圆场:“妹妹的院子里这里远,不比咱们,何况妹妹刚刚大安,走得慢些也是有的。妹妹可千万别生你表姐的气,都是自家姊妹,多担待些。”
玉和话音刚落,沈氏便扶着芙蓉的手走了出来,笑道:“今日怎么都这么早?”
三个女孩子连忙各自行礼,待沈氏坐下,方才各自坐了。
沈氏点点头,拿起茶盏啜了一口,才缓缓道:“前几日三丫头身子不好,有远客到来也没能正正经经地见过,实在可惜。昨日花房的婆子来,说是花房里养的白海棠快开了,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过几日办个赏花宴罢。”
玉和听了,笑着附和道:“这个好,没想到这会子花房还能养出白海棠来,可真是难得,合该办一场赏花宴。”
碧薇一向事事与玉和保持一致,此时少不得跟着凑趣,玉裁也不能在此时逆了沈氏的意思,也跟着说了几句俏皮话。一番话下来,赏花宴的安排就这样定了下来。
玉裁从淑和院出来,便径直去了学里。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若是早些去,便能遇见那个人。
匆匆赶到家学,玉裁就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房间里方廷瑾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一身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越发风姿俊逸,潇洒出尘。听见有人进来,他并没有回头,却极笃定地道:“三小姐来得好早。”
玉裁淡淡道:“可惜还是比不上方公子。”
方廷瑾闻言转过身来:“三小姐还真是面冷心冷,实在不像是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家。”
玉裁心道,我的确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可是这句话也不过是在心里打个转,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方公子觉着十一岁的小姑娘该是什么样子?”
方廷瑾笑道:“三小姐大可不必对我抱这么深的敌意,我也没有戏弄三小姐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三小姐这般通透的人,不该养废在这庭院深深里。”
玉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揭了盅,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廷瑾见她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嘴角不住往上翘:“三小姐可知道为什么我昨日会与齐先生争论?”
玉裁点了点头。
方廷瑾接着问:“那三小姐预备怎么做?”
玉裁哑然,她没有办法,她现在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力量有多单薄,身边能用的大多都是沈氏的人。她要瞒住沈氏做些小动作,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方廷瑾皱了皱眉:“难道这么多年三小姐就一点也没有准备吗?就这么坐以待毙?”
玉裁被他问得有些狼狈,看来方廷瑾以为她一直便是如此清醒的,只可惜,她死过一回之后才明白过来。
方廷瑾看着眼前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的女孩,心里多了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语气就柔软了下来:“算了,我帮人帮到底,日后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便让个信得过的人拿着这个到院子后角门找陈婆子便是。”
言罢方廷瑾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牌子,轻轻拭了拭,才递给玉裁。玉裁伸手接过牌子,心中惊骇,方廷瑾才来苏府几日,竟然就有了与内院传消息的线人,他真的是在京城惹了事来江南躲几日的吗?
方廷瑾看出玉裁的讶异,语带安抚:“不必多想,我与子实对苏大人都没有恶意,三小姐可千万要保密才好。”
玉裁郑重地点头:“方公子放心,玉裁自然守口如瓶。”
她虽然不知道方廷瑾和沈长华来江南到底是做什么,可是既然两人这次准备如此充分,再联系上一世的情形,多半是为了太子殿下,才来这里走一遭。玉裁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必然极重,绝不是自己可以去探听的。她只能做聋子瞎子,把今天听到的话烂在肚子里。
方廷瑾还欲再说些什么,却突然住了口,转身大步走向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又随手捞了本书起来,看得津津有味。玉裁心念电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来了,也赶紧找了个椅子坐着,学着方廷瑾的样子看起了书。
方廷瑾满意地看着玉裁的反应,他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姑娘聪明,什么事情一点就通,要是自己手底下的要训的那帮人个个都这样伶俐通透就好了。
方廷瑾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太子也真是心太大,把那些奴婢扔给他就不管了,虽然个个都是好苗子,脑子也不坏,但是他看着就是觉得处处不如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如果太子殿下听见方廷瑾此刻的心声,只怕会气得跳起来,他明明只是让方廷瑾帮忙训练一批会武功的婢女,又不是培养解语花,何况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头,又怎么能和官家小姐相比?这对比实在是毫无意义。
玉裁则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方廷瑾会感觉到有人过来,因为她没听见任何声音,坐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进来,她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难道方廷瑾是在逗她?
不过片刻后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帘子一动,沈长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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