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山河璀璨

20.城市与荒野(6)

    
    裴予宴:“你现在还能联系到那个记者吗?”
    祈澄摇了摇头,认真回忆着事件的经过:“我敢肯定那个人拿走的是真的碎心锁石,可若真是和我联系的记者,他大可没必要这么做,直接不告诉我下落就是了。”
    裴予宴无声地看了眼窗外,浩瀚星空下是更加波诡云谲的场面,像无尽的漩涡卷入每个人的命运,而大多数人只能任其摆布。
    屋内暖气开得足,没一会儿寒气驱散,又温暖如春了起来,仿佛那场雪从来没下过。
    裴予宴总结道:“只能说明在你来之前,约你见面的人出事了。下手的应该就是早上和你碰过头的那位神秘人。”
    祈澄呆滞的目光突然一灵动,猛然站起身:“我总觉得怎么会那么巧?尤其是温喃,看反应她不是一伙的,但她说了句话让我觉得很有疑点。”
    裴予宴静静听着,见她不继续说继而问道:“什么?”
    祈澄揉了揉太阳穴两侧,头疼得厉害:“她说,她要出去取那一笔救急的钱。”又补充道:“但现在钱没了。”
    不知道会不会水落石出,但祈澄觉得没头的苍蝇也有了大致的方向,在不清楚是不是出路的出口探光。
    “所以,按照这样的猜测,是不是找到谁想要温喃救急的钱,谁就是碎心锁石的争夺者?”
    裴予宴悠悠道:“不出意外,两件事不是独立的,但这层关联,恐怕要通过温喃才能知道。”
    言下之意,温喃是找回碎心锁石很重要的线索。
    祈澄耸了耸肩,没应声,只是感觉脖子更疼了。面对温喃的见死不救,她不知道下次该怎么摈弃心里的疙瘩与她开口谈话。
    在她的观念里,一个人坏和祈懦弱是两回事。温喃这种人,算不上十级恶人,却彻底用无形的拳头重重击向她的心脏。
    “唉——”裴予宴长叹一口气。
    祈澄很少见到他无奈丧气的模样,动了动嘴唇,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缓缓开口道:“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不知是损是贬,祈澄自认为脸皮厚地接了句:“知道你夸我呢。”
    裴予宴一愣,下意识地笑了笑,只不过笑容里泛着苦涩。
    他还从来没碰到像祈澄这样能轻易撩拨他心弦的人,是橘子汽水,酸甜可口,也是心尖薄荷糖,倒吸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都跟着颤的那种。
    她不邀自问:“以后要是再碰到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办?”
    裴予宴摇了摇头:“不会。”
    祈澄被他坚定的眼神所震慑,他进一步解释道:“不会再遇到了。”
    因为栽在她手里就足够了。后面的人排队也没用。
    裴予宴担心她今晚的状态,迟迟逗留在房间里,时间越晚,他反而不知道手和脚往哪儿伸展,看着精神抖擞的祈澄,咳了一声:“还不睡?”
    她翻了身,眼神清亮,声音的尾音撩人:“睡不着。三哥,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我想听。”
    说罢,她干脆抖开小被子,盘腿坐起来,用小被子裹成毯子围着,素颜并不寡淡,但脖子上的绷带缠绕着,平添了几分禁忌的美感。
    裴予宴怕她白天受了惊累着,婉拒道:“我这个人啊,俗气的很,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故事。”
    “骗子。”祈澄瓮声翁气的一句,又让他想起上次祈澄给他糖的情形,看来自己多出来的外号是逃不过了。
    “想听什么?”
    三哥开嗓,故事会正式开始,祈澄也跟着像海豹一样鼓起掌来。
    “讲讲八卦之类的,你懂的。”祈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懂。”
    天哪,祈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酷盖的三哥居然卖了个萌!
    但是这个男人居然该死的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言归正传。
    祈澄收起自己诡异的笑容:“咳咳,就是高中有没有暗恋某个女同学,小时候有没有记忆深刻的出糗之类的?”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裴予宴还是要很遗憾的告诉她真相:“不记得了。”
    她腹诽道,口风真严,仍然不放弃地挣扎着问道:“那你记得什么?”
    “我父母一直都处于分居不离婚的情况,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是这样。我爸想把另一个阿姨带回家里,那还是他们两共同买的房子,我妈不同意,隔几天一吵。所以我全部的童年就是燕宁的四合院,和我爷爷住在一块,和孙逸杰他们一起长大。”
    他平静叙述的口气让祈澄噤声,生怕戳到他的痛点。
    原来她上次去的燕宁旧居民区“破老小”是他的“瑰丽梦境。”,怪不得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习惯,甚至眼神里都流露着不舍。
    裴予宴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就好像念出来的对白,说的完全不是自己的故事:“后来我父母要离婚,我妈选择了我姐姐,我爸那边有了一个男孩,当时的我因此阴郁沉默,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逃学,打架,混社会几乎都尝试过,甚至为了标志自己的成熟,去纹了纹身。”
    像拼图的碎片,随着他的描述,可以一点一点窥见十几岁的裴予宴。
    她轻声问道:“纹的什么?”
    “Sin”他的英文发音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过往,揭开了黑暗的影子,那一面暗不见光。
    Sin。罪恶。
    祈澄难以想象那个年龄的裴予宴会把“罪恶”这个词加之于自己身上,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行囊背道而驰。
    祈澄:“这个纹身现在还在吗?”
    他漫不经心,眼神忽远忽近,仿佛稍不注意,就要失了神:“早没了。过了那个年龄就洗掉了。”
    在那样颓废低迷的心境中,还是有事物把他从无底深渊拉了出来。
    她歪着头,晃了晃脑袋:“为什么偏偏是赛车?”
    “一开始是追求刺激,追求解脱。”他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重现,“后来是因为喜欢,喜欢赛车带给我的变化,喜欢不到最后不认输的那股劲儿。”
    “你…”还没问完,裴予宴就发现如同不倒翁的祈澄还是困得一头栽了下去。
    轻手轻脚地把门带好,裴予宴退出房间,瞥了眼对手发过来的“挑战书”。
    赛车比赛可以自行找想挑战的对手发出类似于“挑战书”一类的事物。虽然肯定比不上什么世界排名或国际性的赛事,但是是个很好的切磋机会,能有效提升自己在这个圈子的知名度。
    F1开赛在即,很多赛车手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业余圈子里的,挑战书一下,不想应战也得应战,否则口碑风评也会急转直下。
    对方的短信也很明确,完全不拖泥带水:“明晚六点,训练场挑战。蝎子。”
    蝎子是对方的称号。
    除非直言不讳,代号是挑战最普通的方式,这样的情况下,有一方提前知晓对手的信息,出于公平,挑选的对手也会是圈子里相对厉害的人物。
    裴予宴神情没什么太大起伏,于他而言,没什么人挑战才是没意思,对于挑战书这种,没在怕的,转身隐于夜色之中。
    *
    天气放晴。周围的小商小贩也重整待发,开始了新一轮的吆喝声。
    这里的日出要比燕宁早,当金光沐在远处的群山上时,晕染变色,祈澄突然觉得来这里休假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现在的她没心情也没时间,思绪万千,连倒蜂蜜的手抖了抖,浅缀一口,果然是甜腻得厉害。
    温喃一夜没睡,脸色特别差,但比脸色更差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祈澄在一楼拍照,镜头下有当地的特色民居,一路拉过来,有卖酥糕的阿婆,满脸皱纹,却总是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不管有没有子女赡养,不管是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还在这个年龄做着劳动。
    镜头下…突然出现了温喃。
    祈澄把相机放下来,调整光圈,论摄影,她是业余,却总希望自己相机里记录的能是美好的人或事。
    这么想着,在回廊二楼的裴予宴就突然入境,这个角度更能凸显他的身材,肩腰比例极好,骆色冲锋衣不带有一丝褶皱,平整贴切。
    朝阳喷薄而出,从厚厚的云层中突破束缚,顿时间阳光万丈,倾倒而下,不真实地把光赐予在他身上,裴予宴没躲,趴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如同十六七的少年带着年龄特有的忧郁和意气风发,整个人都闪着太阳似的光芒,却不至于耀眼。
    不知哪儿蹿出来一只小鸟,就这么停在栏杆上,于裴予宴对视,像是不怕人一样,开始了自己的清晨曲。
    祈澄迅速对焦,“咔擦”一声抓拍到了来之不易的场景,连手都带着颤抖,镜像里的人,都快把身后所有的风景压了下去,天阔鸟飞,历史绵延,终于绵藏于所有的宁静。
    温喃到一楼要了杯熬茶,看着忙忙碌碌的祈澄,心下五味杂陈,等祈澄忙活完了,犹犹豫豫开口道:“我…”
    祈澄收着相机,没正眼看她:“你到这里不是为了旅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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