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黛瓦青青。
九湮没想到,姑射卿的府邸竟如此令人赏心悦目。
推门而入,眼前长廊曲折,亭阁台榭,玉勒雕鞍,所辟诸景皆可触目成画。
姑射卿领着几人穿过仙气袅袅的水中楼阁,越过如临云端的一池三山,沿着一条悬空的小桥,直直朝着庭院后方走去。
彼时流云霞照,日影西斜,余晖洒在湖心水面上,恍若万顷琉璃,美不胜收。几人还未曾赏尽沿途风光,猛一回过头,又在瞬间跌入了另一个清虚唯美的幻梦之中……
这幻梦,乃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林。
不同于衢市上的?@木,这里的一花一叶都笼着云气,罩着浮烟,神秘似有生命。
置身此情此景,九湮也难免多了分感慨:“瞧瞧,真不错啊!木子杞,我们回去后,就照着眼前这般改了你的院子,可好?”
“不好!”木子杞立刻反驳。
“?G?别这么快否定啊……”九湮猜想,他或许是不愿放弃阿简给他造的四时幻境,亦或许是担忧出了那片黑暗便困不住身体里的罹落。沉吟了片刻,试着循循教导起来,“你呀,凡事要朝前看,要晓得变通,万不可拘守过往。眼下既有我在,你大可放心地让你那屋子亮堂起来,我担保,决计不会有事!”
她这样说着,反而正中了木子杞的心事,让他在惶恐中愈发排斥:“要你管!走你的路!”
“哦,好吧……”九湮抬步,跟上了几人。
沿着砾石铺就的道路继续前行,可见一座茶庭景观,四周围以俊秀疏朗的竹篱。有暖风从竹篱间徐徐穿过,吹皱了篱下清冽的甘泉。邻侧边隅的角落里,还置有一方小小的神龛,当中正燃着一缕青烟。
虽然只占寸地,却装满了虔诚和谦逊,寂静和清幽。
笙箫抱着月半跑进去,见亭中的石质桌椅皆纤尘不染,连忙招呼着九湮一道坐了下来。
姑射卿折扇轻点,众人眼前一晃,石桌前已多了一个眉目娟秀的童子,垂手站在一侧。待得姑射卿也落了座,那童子才半蹲下来,恭敬地开始为众人焚香煮茶。
笙箫左右张望,见茶庭的四周立着一尊尊的鬼脸石灯笼,有些犯疑:“卿公子,你的庭院这般美,为何要放置如此怪异的石墩,这要是晚上,得多吓人啊!”
姑射卿正将折扇收进袖中,听到这里,扭头去看自己的设计:“吓人?呵呵,笙箫姑娘怕是还不太了解我们姑射……不过既然说到此处,卿某便顺势提醒几位贵客,入夜后,还请尽量不要外出……”
“为何?”笙箫问道。
“夜里不太平,几位又非肉眼凡胎之人,恐会遇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小心为好。”
“不干净的东西?”笙箫缩了缩脖子,对着姑射卿压低了声音,“卿公子,你不要吓我啊。你们国主夫人可说了,姑射有你镇着,从未有妖邪作祟……”
“嗯……”姑射卿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这附近的妖魇精怪的确都会给卿留几分薄面,从未于此过分造次。只不过……”他说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头,一脸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笙箫急切地看着他。
姑射卿斟酌片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只不过我们姑射……”他俯下身,温热的薄唇贴上了她的耳垂,幽幽地吐气道,“有鬼啊……”
“啊——”
此时天色已暗,姑射卿话音刚落,那些鬼脸的石灯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个咧嘴笑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笙箫惊得大叫一声,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了他。
“咳咳咳咳……”
两人还没来得及尴尬,九湮已经咳嗽起来。笙箫弱弱地抬起头,见她十分严厉地瞪着自己,连忙推开姑射卿,在一旁正襟危坐,试着摆出几分文静端庄的样子来。
姑射卿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甚至有些得逞地抿了抿唇,看着众人:“几位且放心,无论外面如何,卿的宅院都断不会有什么污秽之物敢来冒犯的。”
“是很安全!”九湮环视一周,点了点头,“此地有垣局太微、紫微、天市三垣交相拱护,乃是姑射国镇分阴阳两界的帝星之位。你能寻得这方神鬼莫侵的地界来。除了功法绝然,想必连占卜纳甲之术亦精通非常啊!”
这宅院中暗藏上古玄机,甚至牵扯了早已遗失的诡谲兵书。姑射卿没想到九湮能轻而易举的道破,心下颤了颤,神色却不变:“九姑娘能一眼看穿,卿某亦不敢藏拙。此地确是耗尽卿某毕生所学,以六爻之法结合天干地支所得。”
耗尽所学?他说得这般严重,明显是在掩饰实力。九湮向来最讨厌遮遮掩掩之人,眼神冷了冷,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姑射卿,你既说了不敢藏拙,又何必自谦!”
姑射卿知道她对自己有所怀疑,倒也不介意,温文有礼地拱了拱手,笑着说:“还请九姑娘见谅。如此,是卿某妄言了!”
木子杞从未见过这般和善之人。
他虽避世不出,却也明白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观点,所以和笙箫一样,很容易对姑射卿心生亲近。再反观自家仆人气焰嚣张的模样,不禁汗颜:“红红,你即便强势惯了,也应注意一下语气,卿公子并非我们的敌人!”
九湮本欲再行试探,却被木子杞驳了气焰,真是憋了一口老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知道了!”
居然有人可以平安无事的用这么不客气的方式打断阿九讲话?笙箫和月半快速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说话间,那低眉顺眼的童子已为众人依次奉好了茶。木子杞正好奇着姑射国的茶种,却见九湮推开杯盏,取过腰间的酒壶饮了起来。
“你怎么总喝酒?”他又想管她,“难道真如刑天所言,你从不饮茶?”
“那倒不是。”九湮摇了摇头,语气悠远,“我也曾为了讨一个人的欢心,找来了大荒里所有的珍茗,日日煎煮……后来离开了那里,我便发誓此生不再饮茶。”
又是讨人欢心!却也不知这次是讨谁?木子杞怪声道:“你说的,是哪里?”
“荒主地界。”
“荒主?是谁?”
“他叫苏尧……”九湮手指一紧,淡淡道,“是一个于我有恩的人。”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木子杞穷追不舍。
九湮饮了口酒,低下头,不再说话。
是呀,怎么就不记得了呢?那些她曾以为坚如冰川的往事,如今只隔了万年,就已然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崩塌消融了。
她本以为自己仍会看到那炫耀夺目的朱红热情,和那晶莹如初的琉璃往事,却不想心墙坍圮后,只余下满目的野草荒藤。
到底是她老了,还是记忆老了呢……
九湮摇了摇头,觉得嘴里的酒愈发苦涩了。
木子杞看她这个样子,不禁想到天毒海岸边,她眼中露出的哀伤,让他陌生。
有恩的人……木子杞微微攥了攥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咳咳咳……”一听到九湮提起这个名字,月半和笙箫就开始拼命地咳嗽起来。
姑射卿执杯的手抖了抖:“我看诸位喉咙多有不适,还是快些饮茶吧。”
“嗯嗯。”笙箫乖乖尝了一口,立刻叫了声好。她和月半挤眉弄眼半天,觉得很有必要转移话题,“那个……卿公子,你人这么好,和那个讨人厌的国师是兄妹吗?”
“为何有此一问?”姑射卿闻言惊讶。
“因为你们都属国姓啊,难道是出自王族?”
姑射卿一愣,笑着答道:“笙姑娘误会了,我们并非兄妹,也非王族。姑射国独立东海,四面环山,仅有姑射一族。所以举国上下无论血脉,皆以姑射为姓。”
“哦,原来如此。”笙箫点了点头,视线却还一直往九湮的方向瞟。
木子杞见九湮仍在出神,拽了拽她的衣角,道:“我累了,我要去歇息。”
“好。”九湮起身。
恰在此时,一只蝴蝶远远飞来,化作女子模样走到了茶亭里,微微欠了欠身道:“公子,厢房早已安置妥当。”
“送几位贵客下去歇息吧。”
笙箫兴致渐起,连连摆手道:“阿九,你们先去吧,我待将这茶喝完后,再小坐片刻!”
姑射卿连忙道:“那卿便在这里陪着姑娘。”
“嘿嘿,好。”笙箫傻乐。
九湮回过神来,看着两人,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皱眉道:“笙箫,你莫要因为他人容貌过好便放松警惕。”她指着姑射卿,“此人深藏虚怀,实不简单,你喝完茶后莫要逗留,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姑射卿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九姑娘,这种话,不是应该背着卿某私下里去讲吗?”
“不用,没那个必要。”九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
顺着青苔拾级而上,便来到了庭院后方供人休憩的画堂里。
堂前不见重门,却处处坠着帘幕,设着锦屏,将一间间内室隔了开。木子杞摊开手,面前的纱帘轻轻扬起,原是细风吹来,拂袖滑过,在他手中遗落了淡淡的花香……
九湮掷出一道晶门,阻挡了外面的夜色,将整个画堂笼在一片宁静的烛光中。她将木子杞放在一旁的软塌上,开始为他铺床。
木子杞看她虽在忙碌,神色却似在恍惚,猜测她一定还在想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往事。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无力的双腿上,心情顿时跌落到谷底:“今日之事,多要怪你!若不是你总将自己说的那般厉害,我也不会对你抱有期望。如今怎样?你连自己的主人都保护不好,真不知在骄傲着什么?”
九湮停下动作:“你有半点受伤吗?”
“有!”木子杞道,“你可知那红莲羽车是阿简送给我的!”
“那又如何?”九湮冷笑。
“苏尧对你有恩,阿简也对我有恩,她对我何其重要你想都想不到!”木子杞说到这里,看她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加重了语气,“我告诉你!你此番伤了我挚爱之物,便是拿命来赔也不够!”
九湮闻及此言,终于失了耐性。她忽地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木子杞!你少了个红莲羽车,怎么多了这么多废话?”
木子杞毫不示弱地仰头道:“那你赔我红莲羽车!不然!有胆子拿命来抵吗?”
“拿命来抵?”九湮咬牙切齿。
“是……是啊!”木子杞的眸光颤了颤,硬着脖子道。
其实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禁愣了一下。他想说,他要她的命做什么呢?她给他的,从来都是他要不起的东西,可既然给了,就不应当再要回去啊。
娘亲离开了,阿简也走了……他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其实,只要眼下她可以表表忠心,告诉他就算她高高在上,就算她过往丰富,但如今既然陪在他身边了,就绝不会抛下他,这样便好。
可少女今夜的心情真的差到了极点,她从未用这么冷的眸光看过他,还忽地把头摘了下来,猛地递在他眼前。那张绝美的脸上散落了凌乱的发,还瞪着眼睛在跟他挑衅:“怎样!我死不了,给你个脑袋要不要?”
木子杞吓白了脸,在软榻上退无可退地指着她:“你!你是故意的!”
九湮将头颅放了回来,一把将他压在床上,牢牢地锢住了他的两只手:“木子杞,说吧!你还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
“你,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放开我!”木子杞开始挣扎。
九湮突地贴近他,悠悠道:“木子杞,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是谁?”
木子杞僵了片刻:“我……我只知道,她叫夙夕。”
“不错!”九湮盯住着他的眼睛,“玄女夙夕,她曾授黄帝兵符印剑,助其制服蚩尤,更是罹落都曾畏惧过的强大对手。她骁勇善战,术法卓然,乃是当之无愧的上古战神!木子杞,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可以不这么弱小,不必等着别人来救你,而是强大起来,学会自救!”
木子杞听到这些话,才明白在她面前,自己一直拼命压抑着的那些渴望根本无处遁形。他的眼中绽出光彩,却又转瞬消逝,扭过脸躲开了她的目光,声音有些无力,却带着轻轻的哽咽:“你明知道我不可以。”
九湮起身,看着一旁的烛光:“是!你身体里有罹落!他几乎束缚了你的一切。可我也还是那句话,既然如今我来了,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不!你说谎!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木子杞几乎是低吼出声。
九湮看他的双手垂在两侧,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叹了口气道:“你如此激烈地反驳,不过是太希望我所言成真。不是吗?”
木子杞没有反驳。
九湮又道:“木子杞,其实这大荒间的所有生灵,都会遇到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以我如今的岁数和经历,大可以倚老卖老地给你讲许多道理。可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只是有些事情,你既然承担了,便要有勇气面对。活得开心一点吧,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黑暗里,伤了自己,也伤了身边的人……”
房间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红红……”木子杞开口。
“嗯?”
“你到底是谁?”他问她。
九湮回头,看着他:“和你的母亲一样,是这上古洪荒的创世之神……”
“好!我想知道,既然你真的这般强大,到底还需要罹落做什么呢?”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九湮挑了挑眉:“谁告诉你我需要他?”
木子杞看她:“你不是为他而来的吗?”
“不错,我是为他而来,只不过,是为了毁掉他!”
“毁掉他?”木子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讶地瞪大眼睛。
九湮笑笑:“不然呢?你以为什么?”她说着,看他的脑袋仰在烛光下,发色温暖,还有些毛茸茸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端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木子杞,其实你可以试着少一些防备,多相信我一些。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木子杞躲开她的手,突然道:“九湮,我发现你总是这样,不论唤谁,都要去叫人家的全名,真是没礼貌!”
九湮诧异:“我想,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便是你了吧?”
“我?”
“初见时就给别人乱起名字的,也不知是谁?”
木子杞声音虚了一些:“别人我不管,但我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对我尊重一些!”
“难不成……”九湮试探,“要叫你子杞吗?”
他愣了一下,严肃道:“叫我主人!”
九湮直觉他是故意找自己的麻烦,攥了攥拳,只当之前的话都白说了。她原本还看他的脑袋有些讨喜,现在却只恨不得去揪他的头发。
“好吧,主人。”九湮面无表情。
“啧,好像有点太难听了!”木子杞摆摆手,故作矜持地轻咳了两声,“还是叫子杞吧……”
九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接着道,“九湮,虽然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但你莫要以为你与我便是平等的了,你务必时刻保持身为仆人该有的觉悟,坚决不可以下犯上!”
“知道了。”九湮觉得他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嗯。”木子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等!”九湮反应过来,“怎么不叫我红红了?”
“那狐狸也是红衣,虽然不如你穿好看……但我不想她有半点与你相似!”
原是如此。想来他这别别扭扭的性格,要的也只是独独的唯一。她是不是应该欣慰?
“呸!去睡觉!”九湮把他推倒,粗鲁地盖上了被子。
“九湮,那你准备怎么做?”木子杞乖乖躺好,难得的没有生气。
“做什么?”
“让我不这么弱小……”
“明天告诉你。”九湮卖了个关子。
“好!”木子杞抓着被子,试着闭上眼睛,却只觉得心脏咚咚的跳得厉害,“九湮,如果你真能帮我除掉罹落,你便也是我的恩人。”他睁开眼睛,又加了一句,“就像阿简一样。”
“好!”九湮笑笑。
“九湮,你为什么不问我,阿简是谁?”
“嗯,阿简是谁?”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性格比你温柔,法力比你高强,心地也比你善良。”
“真的这么好?”九湮不信。
“真的好……”木子杞郑重道,“不过你也很好,只是不若她好。”
“知道了,不用特意强调了。”
木子杞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嘟囔:“九湮,你说过此行姑射是因为无趣,所以要让我陪你,可我知道,真正无趣的是我。你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无趣。”
“你说什么?”九湮没有听清,掀开棉被一角,露出他白皙的脸,又突然被他双眸轻阖下弯弯浅浅的一道光影吸引了注意,“咦?你睫毛好长啊……”
“你好烦,我要睡了。”说是这样说着,可他轻抿的唇角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九湮心下软了软,拍拍他,嗯了一声:“快睡吧,子杞……”
木子杞听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竟十分好听。慵懒的,干净的,有花枝舒展的感觉,阳光不燥,清风十里。
他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倦意,余光瞥见九湮守在一旁,终于翻了个身,踏实地陷入了沉睡。
他睡了,九湮却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最近一次在四时幻境里,她曾偷偷潜入过阿简的房间,没有任何意外的,她在那里找到了一室书香。
其实,她与阿简本就相识,且是这十方大荒谁都无法割舍的关系。即便是刑天和笙箫,也远不如她曾与她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只是阿简与她性格不同,是极为温顺的。唯一一次忤逆她,是为了木子杞,唯一一次恳求她,也是为了木子杞。
在钟山时阿简曾说过,她想要有一间书房,静享光阴。
她说自己没有九湮的高贵,也不想那么高贵,她想每一天都优于过去的自己。
原来离开她后,阿简倒是真的做到了。
可是阿简啊,这就是你背弃我,也要守护的孩子吗?
烛光下,九湮直愣愣地盯着木子杞的背影,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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