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凤藻宫中,所有宫女太监都在缝制新制军|服。
前朝上,有些事不是元春能知道的。
但是像安南战备这种事,天子将六局二十四司都调动起来,后宫自然就都知道了。
以天子的意思行事,是后宫的生存法则第二条。
第一条,是谨守宫规,孝顺太后,尽可能不被人抓到错处。
第三条,是在天子不表露任何意思的时候,努力猜天子的意思。
往日一贯都是圣意难测。
如今天子这么直白的动员起整个大明宫的人手来。
而且,太后还亲手给狄鹏恪裁剪缝制了一身新制军|服。
虽然天子准备的这次远|征,并没点他的将,可是谁让这孩子嘴甜会讨好人呢。
只要天子来长乐宫请安,狄鹏恪就一定会跟过来,拿出他哄宫中女医姐姐的浑身解数,把太后哄得见他就笑。
太后对他很满意。
当然了,陶梧对他更满意。
以前天子进长乐宫,并不让侍卫跟着进去,如今贸贸然的,在太上皇和太后面前,改成禁卫不离身,就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
所以只好让狄鹏恪去太后面前装乖卖萌了。
等太后多见几次狄鹏恪,习惯了天子如今这种禁卫必须随身跟着的变化,就好办了。
之前太后一说自己要给狄鹏恪裁制军服,整个后宫就紧随其后的开始参与备战了。
宝钗以‘凤藻宫人手有限,这事儿又不涉|密,不如让家里也帮忙’的理由,建议贵妃娘娘去支使娘家人。
而后她们发现,全后宫的嫔妃都这么干。
再之后,除了这些‘后妃’的娘家人,满长安城里,只要出得起的,都开始筹备。
一般碰上大战,户部都是要分派物资征调的。
只不过本朝多年无战事,安南一战,并不算大战,所以上次并没有大范围征集。
战备这种事,普通士兵自己的穿戴、一定量的军粮,甚至武器、盔甲、盾牌、马匹,在这个年代,很大一部分,都是要自备的。
还有一部分是国|库出。
各地库存里,都有粮食、衣甲、盾牌、武器。
国|库里的库存,被天子嫌弃了一遍之后,兵部正在征集调配整个关中的工匠,修改和赶制符合新|标的。
不仅要给从十六卫抽调的训练过的精兵修改装备,还得给从益州、交州抽调的将士准备一套带过去。
这次天子不仅挑剔,而且要出全部的,还战备周期短。
连整个大明宫里,女官、宫女和太监们,从上到下,能做针线的全动手了,连太后和各宫嫔妃,都跟着比划了一下。照这么看,那物资征集的旨意,随时可能会分派下来,所以各家的意思都是,与其回头着急,不如早点准备,别到时候,缺这缺那的,拿不出来,那就麻烦了。
“多少年没有的事了,也难怪你们,打小儿没经过,方才大惊小怪的。”
贾母打起精神来,清点库藏,添购皮革布匹,将宁荣两府并全族人手都分派好,才有了兴致,给全家讲起早年的旧事来。
“我年幼时,那会儿天下初定,还常有战事,国|库呢,又不如后来这般,各种需要,都有积存,那会儿,各家各户的,年年都要准备出这一项来,何时需要,当即就得拿得出来才行。”
“如今也是要的太急了,又都改了新样子,变了材质,国库里一时半会儿的,改不出这么些来,才有我们给天子效力,为国|家出力的机会,这些东西,收上去是要验三遍的,都务必要仔细再仔细,可不能出岔子,明白没有?”
“可不是么,也不知天子是怎么定的料子,内丝中棉外棉麻,三层料子可不是各家都能自行纺织弄得出来的,也就咱们这样人家,才能出些力,小家小户的,怕是没办法。多亏老祖宗是懂得如何分派筹备的,若让我做,可就抓瞎了。”凤姐巧笑道。
“太后将宫中几万宫女太监们都调派起来,也没说管不过来,咱们家才多少人?这回难就难在要的东西太好,才显出咱们这样人家的用处来。”贾母想起了什么,看向尤氏,吩咐道,“回去跟珍儿说,让他挑二十个弓马娴熟的随从出来,而后去户部打听好,衣甲、兵刃、盾牌、马匹、还有各种随身的东西,都给预备下。”
“这不止征调军衣,还跟各门户里征召兵丁——”尤氏话说了一半,想起贾蓉来,慌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蓉哥儿要去安南?”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既然他去北大营试训,总得给他预备下,若他过了选训,天子把人调去出征,这些到时候再预备可就来不及了。”贾母解释道,“你们呐,太平日过久了,不知道这种事都是旧例,早些年,咱们家还有人在军中领兵时,都是时时准备好,随时可以呼应天子召唤的。这些老惯例,是如今荒疏了,你们反觉得新鲜事儿。”
“那我回去跟他说,给我们蓉哥儿蔷哥儿都预备下。”尤氏忙道。
“别的先罢了,衣服软甲,待做好了,给迎春的女婿送两套去。”贾母看向凤姐。
“老祖宗放心,这个我晓得。”凤姐答应道。
得了元春的嘱咐,贾府里开始将纺织、裁剪、缝纫当做头等大事忙碌起来。
凤藻宫中,早饭后,宫女扶着黛玉在房中走动,宝钗坐在靠窗的架子前,针脚细密的给衣袖锁边,旁边三个宫女,围在一起,用粗针粗线缝制皮革。
黛玉站在窗边发愣,宝钗一抬头看她走神了,出声道,“想什么呢?”
“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黛玉悠悠叹道。
“担心瘴疠?”
“是啊,也不知道太医院那边定的那个古方,疗|效如何,若有预防之效,那就好了。”
“预防之效尚且不知道,但是城外兵|营,确实没为这个病再死人的。”宝钗道,“这次大军多半是走水路过去,再加上防蚊虫的药和治疗瘴疠的药,而且,正好赶在冬季,即使是交趾那边,也总会好很多。”
“这回如此谋划筹备,想来十有八九是能胜的,宝姐姐也不必远涉万里。”
“得看赢到什么程度,且就算不必去南边,还有西边北边,”宝钗看着她,笑道,“太后仍旧在挑选合适的宗室女,只是还没选中而已。再说,不到安南国除为郡的那一刻,‘和亲公主’的幌子就还得挂着,有备无患,且骗骗人,万一骗到了,也挺好的不是?又不费什么。”
一边议和,一边备战。
一边美女财帛,一边磨刀霍霍。
一边沾亲带故,一边你死我活。
要让她比较,在安南都护府那边,若是天子打算留下‘安南王’,公主去和亲,也没什么不好。
远是远,可是在都护府的庇护下,公主去了,世子妃也罢,王后也罢,都好当的很。
“宝姐姐能看得开就好。”黛玉笑着点头。
“你如今精神短,就别忧心这些事了。”宝钗跟她说了两句闲话,仍旧低头做针线。
“待我好了,就来帮宝姐姐。”黛玉又觉得心慌慌的,不欲惊动宝钗,自扶了宫女去喝药休息了。
虽然后宫中册封皇后妃嫔时,都是贤良淑德、孝顺柔和的套词。
总不能说天子重色,后宫谁谁风情摇曳的话。
多难听啊。
修德。
修德啊。
不过元春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那套词,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钟祥勋族。
秀毓名门。
恭谨淑慎。
贤孝敬顺。
十年女史,一跃而成贵妃。
但她并不是因为圣旨上的理由被册封的。
后宫中,高门女子多的是,千般美色,万种风情,要什么样的都有。
出身名门、贤孝才德的,多了去了。
机缘才最重要。
能有‘为天子分忧’的机会,各宫嫔妃自然尽心竭力。
只除了鸿恩宫。
从始至终都绝对不缺机缘的吴贵妃,因不能封后,而对圣意不屑一顾。
自从吴太妃薨逝,吴贵妃就从有所依仗的泼悍,瞬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惶恐。
贵妃。
天子表妹。
皇长子生母。
都不足以支撑一个给天子添堵多年的女人继续在宫中张狂下去。
当年仗着天子生母吴太妃,在后宫中横行,刁难嫔妃,连太后都不得不让吴家这姑侄两个三分,那会儿,自是得意非凡。
现在,因吴太妃与天子,母子之争的多年积怨,天子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鸿恩宫中的女官也曾提醒吴贵妃,虽然太后调派宫女太监,为出征的将士准备衣甲,并不涉及各宫嫔妃,但是如今各种都跟着忙碌起来,鸿恩宫也该配合圣意。
吴贵妃一句,‘讨好了他,就能立我为后么?’,直接拒绝了。
所以吴贵妃的鸿恩宫里,一针一线也不曾动。
“我是他的亲表妹,就算是为了尊重母族,宫中嫔妃,也该以我为尊。凭什么一个女史,一朝就也成了贵妃?”
“你说陛下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亲娘的话,立我为后,立我儿为太子呢?”
鸿恩宫的掌宫女官,只是静静的听着贵妃的抱怨,谨慎的垂首不语。
也许在天子为亲王时,坚持不肯娶亲表妹为亲王妃的时候,就注定了,天子一朝登基之后,也不会立她为后。
吴太妃要死要活的逼着天子将人抬进宫来。
贵妃的位置,已经是天子迫不得已,对‘亲娘要死要活’,最后的妥协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