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将自己的花厅腾出来,给黛玉和探春、惜春做书房。
供她们凑在一起,或者商量事务学问,或者针织女红。
又将梨香院收拾出来,重新铺陈安置,因这里前厅后舍齐备,且有一门通街。
家里姑娘们以后需要待人接物,一则方便,二则清净。
“平日里你用的那些,我看你带回来了好多布匹丝麻棉线,想是弄来分辨研究的,就搁在花厅那边,若你需要针线上的人过来演示,也叫她们到花厅去,如今秋凉,过些日子该冷了,你们姐妹在暖阁里读书做事的,也便宜。”
“你若是让丫头们纺线织布试东西,就在花厅,纺机织机的,也搁的开。”
“平日里待人接物,或者有人找了,就让门上给领到梨香院那边儿进出,就像刚刚,冯家那孩子有事跟你商量,本是故交之子,领到我这里来也好,或者到梨香院也好,都方便,也成体统。”
“你们姊妹待人接物,与人交际上,莫小气了,轻重有度,亲疏有别,这一项银子我给了凤丫头,你们尽管支使她去,有她替你们筹谋。”
“我本想另挑小厮给你们姊妹使唤,因凤丫头说,贸贸然弄了来,若是欺负你们姑娘家心慈面软,他们偷奸耍滑,或者言语冒犯,冲撞了你们,就不好了。我想着也是,倒是慢慢来吧,人先挑着,让凤丫头多精心些就是了。”
“另外,紫鹃忙不过来,我屋子里的丫鬟,你们随便支使就是,紧着公事要紧。”
贾母搂着黛玉,一样一样的交代她知道。
黛玉安静听了,点头称是。
“另外就是出门的事,人家冯紫英特意上门来嘱咐,说与我们,让我们若有事尽管各处衙门找去,各处都不会推脱拖延,且也让我们自己谨慎,防备闪失,这就是圣意的周全之处了,深知女孩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故此特意加了小心的。”
“就像今儿回来的时候,家里人被冲散了,劳烦人家一趟,这种事,以后就该惊醒防备,这个我明儿专门跟你琏二哥他们再说一次,出门在外,只嫌人少,不嫌人多的,在长安城里行走来往,越排场才越安全,不易被人冲撞了去。”
“话说回来,冯紫英那里,咱们得谢谢人家。”
贾母大略说了些安排,往回一想,想到这里。
黛玉一脸乖巧的听着,点头。
“凤哥儿,你挑几篮子咱们园子里自种的果子,给冯家孩子送去。”贾母看向王熙凤,吩咐道,“就说是你林妹妹替自己和姨妈谢他,劳他今日护送了,对了,给他送右金吾卫上去。”
凤姐忙点头,笑道,“老祖宗放心,这我晓得,我刚本就在琢磨送什么呢。”
“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不可礼过了,仿佛我们自卑了诚惶诚恐似的,也不可扭捏托大了,让人觉得不好同咱们共事,起了避嫌的心思。大方为人,谨慎行事,稳稳当当的,才是长久的样子。”
凤姐忙答应着,“老祖宗放心,我心里总要反复的权衡忖度着几回,才敢办呢,指定不给她们姊妹的人情往来弄差了去。”
“老祖宗过虑了,冯紫英是个仗义疏阔的性子,没那么多猜疑讲究的。”
宝玉忍不住分辩道。
“本就是故交家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他什么个性格为人,”贾母慈爱的笑着,看向宝玉,叹道,“本朝女官、女试、女学,是天子开古来未有之先例,你妹妹身上,担着极大的干系和风险呢,能是个靠不住的人来家里嘱咐关乎她安危性命的事么?”
“礼数就是礼数,难道人家人品好,就成了咱们轻忽人家的理由了?哪有如此与人交往的?疏忽君子而恩泽小人,就因为君子疏阔小人计较?”
贾母的脸色越发郑重,宝玉被吓得不自觉的站起来,垂首听训。
贾母见他怕了,到底也不忍心训下去,又嘱咐黛玉好生休息,就让众人都散了,单独留下王夫人。
“你这几日急死忙活的逼着宝玉读书来着?”
贾母当即就撂下脸来。
“并没逼他,只是,媳妇想着他也好了,就让他先梳理着。”
王夫人垂首回道。
“你看他恍恍惚惚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哪里好了?!”
自从黛玉被留在宫中,贾母一口气憋到现在,今日终于炸了,反手将几上的茶盏挥了出去,暴怒道。
王夫人吓得当场跪下,不敢答话。
“你老爷想好叫他考什么了?”
“仍旧科举?”
“考户部?”
“还是等着将来慢慢看着考别的?”
“比如也许工部将来也招人?”
“他这些日子给你带回什么话了?”
贾母慢条斯理的问道。
贾政如今在长安城外、延平门西,搞宿|舍|基|建呢。
被摁在那里,忙得多日不回家了。
“媳妇前后只命人送了几次东西过去,家里送东西的人,并没带回话来。”
王夫人赶紧回道。
贾政出门前,倒是干脆说让宝玉贾环都别考了,玩儿吧。
王子腾则让她事缓则圆,万事不急。
可是,她能不急么?!
“你回趟娘家吧,就这两天。”
贾母不耐烦道。
“老太太——”
王夫人又惊又惧,抬起头来,迟疑的看向贾母。
“宝玉的前程,究竟该怎么个打算法儿,他爹忙得没空儿,你去问问他舅舅也好。回娘家看看吧,散散心,也醒醒神儿,省得迷了心,动辄亲自糟蹋起你的命根子来。把他祸害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将来是已经打算好了,要一心依着探春过了?若这么着,倒是万幸你这些年疼她。”
贾母冷笑一声,看着王夫人。
活了这个岁数,还不懂得人心人情并不是随意作弄得了的。
还三番四次的胡来,折磨宝玉。
明儿真给折磨疯了,还活个什么?
她跟这个糊涂儿媳妇一起死了算了!
“老太太,媳妇哪里有错,媳妇任打任骂,您随便教诲就是,媳妇这些年从不敢违逆的,别说这种气话吓唬媳妇。”
王夫人听贾母赶她回家见兄长,赶紧着急赔罪。
“以为我跟你计较上了?怎么会?我是心疼我的宝玉。我有气,你也有气,都有气,可是别拿糟|践孩子发泄去!”
“回去一趟吧,你该醒醒了。醒过神儿来,你还是孩子们的好母亲,还是这荣国府里第一慈善人。”
“就说趁着舅爷在京,我拜托舅爷替孩子们筹谋一番,就这么着吧,走吧。”
贾母摆手道。
王夫人见贾母定了心思,自己哀求无用,只得勉强收了泪,也不敢再言语,行了礼,退出去。
回去正房,定下心来,命周瑞家的往王家送信去,看王子腾明日在不在。
王子腾得了王夫人的口信,让她后日带着孩子们往舅家玩一日去,并说了明日他先来拜见贾母。
第二日,王子腾一早过来,给贾母请安。
当即就合计起宝玉探春他们的前程来。
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一边听。
先说到贾蓉那里。
这孩子如今正在北大营受训呢。
日子过得,据说,每天都很苦。
“撑不下来也没什么,就当是去练练,来日方长,底子好点儿,这趟也就值了,孩子还小呢,倒也不急。”
王子腾对孩子是一贯的宽和。
“说到这里,要多谢舅爷给我们迎春的女婿加进去了。”
邢夫人想起那个十分有上进心的女婿孙绍祖来,赶紧致谢。
东府蓉哥儿那两下子,怕是过不了训。
倒是孙绍祖弓马娴熟,势大力沉的,且最懂得应酬经营。
这个机会,给了,他大约就能抓住的。
所以邢夫人挺高兴。
王子腾听她一说,看了看她,只是笑着点点头,“一句话的事儿,为了自家孩子的女婿,哪里值当说谢?”
孙绍祖啊。
之后,王子腾开始替外甥外甥女们,筹划起考试和出路来。
贾母和王夫人,认真的听着,好为孩子们安排准备。
“天子正值盛年,以后日子长着呢,宝玉那里,宜缓不宜急,总得让他想清楚了再说。多准备几年,找个感兴趣的位置,不然进去了,安不下心来办事,没什么成绩出来,想升也难。”
“如今不比从前,陛下如此不拘一格,就是为了广纳良才,宝玉若是无心做事,也没什么清贵职位给他上升的。”
“国子监、弘文馆、翰林院、礼部,这些位置也都能考?”
王夫人心里图的,就是让宝玉能无风无雨高位荣耀且清闲。
“当然能考。”王子腾点头,笑了,“陛下大概要办些‘专门类学院’,早学出来的,慢慢总能当个教员去教书。”
挑个教授无实践课程的那种教员的位置,混日子就挺好。
虽大概没品级,但是位置清闲,说出去又有学问,又有面子。
看王夫人放了心,王子腾接着道,“不过探春惜春她们,就是宜早不宜迟,对女官们而言,好位置都空着呢,先到先得。”
“老太太将孙女们教的极好,正好比别家女孩们早出落了,争一个先手。”
“陛下意思是,女试考出来的,都要去各地教授女学,第一次是关中女子参加考试,大概分下去,也是分到关中各地。到时候不管怎样,自己家的孩子,先紧着挑个离家近的位置,长安县或者万年县,就很好。”
王子腾本来就提醒过王夫人,但是看贾府二门里又闹起来了,只得专门上门来,只为安贾母的心,也为了再劝劝,让王夫人别瞎折腾自己儿子。
当然了,更主要是替王夫人赔罪的。
这边了了事儿,谁知道,当晚,贾政就意兴阑珊的回家了。
十月初一大朝。
提前两日,南安王爷带人核查延平门外的宿|舍|开|发进度,好准备大朝时回复天子。
核查之后,贾政就被放了一个月大假。
贾政人品端正、办事认真,就是庶务上实在干不了。
谨慎辛苦的忙活这些日子,耽误了不少事儿。
南安郡王到底没说破,只让他歇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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