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
“晏少爷的身子,一切安好,并无不妥……”
医女青黛诊治过后,去喜鹊端来的水盆里净了手,回身向站在人群前面的沈伯奕和沈辞回道。
“之前从不与人交流,应该是因自己极度恐慌外界的什么事物的心病所致。而今日之所以会开口,必是因他心里十分渴望告知别人什么事情,而事情说完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倾诉的欲望,便又重新缄口。”
“那他以后是否还会再重新开口说话?”沈辞急不可耐地问道。
青黛垂首答道:“这个,不好说……若是他想,不知何时、何地,自己就会开口。可若是他不想……恐怕今生,都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沈辞才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重新湮灭。
“都说心病难医,想不到,青黛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对这样生在心里的病症也有所研究,实在是难得。”沈伯奕客气,同时又不无真心的夸赞道。
“哪里,沈国公谬赞。只因师父对此类病症颇有兴趣,平日里做过些研究,青黛在旁见得多了,自然也便记住了些。”
“那,不知青黛姑娘可有何良方,医治那个孩子?”
青黛歉意地抿了抿唇,道:“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恐怕不是靠什么汤药调理就可以医得好的。不过,我倒可以开些安心宁神的药,在晏少爷每次犯病时喂他服下,虽不能治病,但至少可以让他很快就安静下来。”
“那就,有劳青黛姑娘了。”沈伯奕无奈拱手道。
青黛微微点头致意后,拿起桌上的药箱,转身跟着喜鹊出去开方子抓药。
沈辞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晏栩缩在床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双眸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仿佛一只受了些惊的小猫。
沈辞轻轻握住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冰冷的双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栩儿……”
倏然间,两行清泪却不自觉落下。
既然最后还是要恢复沉默的话,何如你从不曾开口,那样,或许我也不会横生这许多无妄的期许。
她伤心的垂下头去。
沈伯奕暗叹一声,转身挥手示意,遣散了众人,随后也跟着提步出门,候在门边的丫鬟们轻轻将房门带上。
屋里没了别人,晏栩的情绪便渐渐地稳定下来,慢慢用手抱住了沈辞手臂。没一会儿后,大概是彻底的放松了,他竟头一歪面朝外靠在了沈辞的肩上,昏昏欲睡。
沈辞抬起头来,清瘦白皙的面颊上泪珠犹在。有点怨怪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又认命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刚好可以抚摸到他头顶软软的墨发。
“罢了,难道我还真指望你能懂得我心中忧虑不成……”
李生贵逼我用你名下财产做为补偿来退婚。
若我答应了,你便真成了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光蛋。可就像喜鹊说,若我有朝一日真的不得已离开了你,你一个人要靠着什么过活?
再说,我要退婚,却要用你的财产来抵偿,赔给那个脸厚如墙的“冒牌”舅舅,这岂不是,欺你无知,不懂替自己争取?
这叫辞姐姐如何忍心?
这婚若真退了,便等于默认了爹爹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又将置于何地?
哎……
沈辞暗叹一声。
怪只怪,当日自己不该强出头,与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人结下了梁子,招致他今日狠心报复。
可,若不出头,你的那些财产,不是一样会落入贼手,便宜了那贼人?
沈辞闭着眼睛无奈地摇头。
无解……无解啊,无解……
“今日你口中所言,可是让辞姐姐嫁给你?”沈辞将晏栩身子掰直,迫使他看向了自己,“若真如青黛所言,你十几年不曾开口,如今突然开口,‘十分渴望告诉别人’的事,却是让辞姐姐,嫁给你吗?”
不知为何,沈辞竟觉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感情渐渐弥漫开来。
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晏栩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俊脸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得心醉。
沈辞双手捧起晏栩面颊,淡淡地笑说道:“罢了,便与你搭个伴,马马虎虎的了却余生罢。”
经历过那许多,自己的心已死,这次回来后,本是无意再嫁的。可是,造化弄人,竟半路杀出个李生贵。
“这或许,也是天意……”
可若嫁给了晏栩,便可以免去她不想违背父兄之命,必需要嫁人的烦恼。更免去了最后逼不得已嫁与他人之后,要侍奉公婆,关爱夫君,甚至传宗接代等等一系列的麻烦事,这样看来,这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想到传宗接代,便想到了晏栩可能根本不知男女之事,沈辞不由得双颊泛红。
“那又如何,”她继续喃喃道,“他时时刻刻眼里都只有我一人,万事由我做主,从不会招蜂引蝶,能与如此单纯的栩儿相伴一生,还有何好不满足?”
于她而言,嫁给什么人都是一样的,甚至,未必会有她的栩儿如此一心一意。
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沈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也免得,日后倘若真要嫁给别人而留下你一个人时,我不放心。如今直接嫁给了你,我便不需再担心这个。”
“还有,明日要面临的所有难题,便也都迎刃而解……”
晏栩如墨的黑瞳中闪过一丝异样,沈辞两手一松,他便又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像个撒娇的小孩一般,好一番厮磨。
。
哄的晏栩睡了,沈辞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沈伯奕负手而立,望着院中那株开落了的残桃出神。
“爹?”沈辞轻声唤道,微微躬下身去行礼。
沈伯奕倏然回神,“哦,是辞儿啊……晏、晏栩他,睡了吗?”
“是。”
“哦……”
空气又重新安静下来。
父女二人静默了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的同时开口。
“爹……”
“辞儿……”
还是沈辞率先反应过来,礼让自己的父亲道:“是,爹您有何吩咐?”
沈伯奕却又低头沉吟。
知道久拖无益,半晌后终于无奈开口道:“明日……李生贵便要来请期,辞儿你,打算如何?”
他转身走向沈辞,步伐沉重,表情却故作轻松地说道:“不如,为父现在就去晏府一趟?去给那李生贵说些好话,适当的给些补偿,哄他把这婚退了也就是了。”
“那李生贵要的是晏栩名下的那些财产,爹,您要全部补偿给他吗?”
自然是不行的。
那是别人家的东西,我护国公府凭什么帮人做主?而且还是为了,用他自己的这些财产,来与他退婚?
若真如此做了,我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晏兄?
沈伯奕一下没了言语,愁眉不展重新转身。
“那,若用我毕生积蓄与之协商呢?这样,既可以保全晏栩财产,又可以退婚成功……”
“爹,您为官清廉,辛苦半生到卸任时也只不过挣了一座护国公府的大宅,要李生贵拿晏栩名下十几处房产,和城西十里的百顷良田与您那点微薄的积蓄交换,这样赔本的买卖,您说他会不会做?”沈辞否定道。
“此人本就狼心狗肺,贪得无厌,他既打定了主意要谋晏栩的这些财产,势必不会轻易松口的。”
“那这、这可该如何是好……”沈伯奕已经愁作了一团。
沈辞却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那李生贵,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晏栩来求亲的吗?”
“那我,嫁给了晏栩便是。”
“什、什么?!辞儿,你……”
“如此一来,所有的难题,便都可以解决了。”
“是,是可以解决,但要赔上我辞儿一生的幸福,这法子便万万行不通!”沈伯奕同样态度坚决,“为父不知你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但需就此打住,不许再提!”
“那爹,您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这……”沈伯奕答不上来。
“不管我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但辞儿你方才所言,绝对不行!为父绝不会答应!”
“爹……”沈辞软软的叫了一声,“在这世梁国,女儿十八岁未嫁,已属大龄。前些日子,又拒绝了于昭的提亲,他是您亲选的女婿之事,在这卫城里尽人皆知。自退婚之后,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都言女儿是因与晏栩不清不楚,所以才不愿嫁给于昭……”
她顿了一顿,看沈伯奕面色稍缓,这才又继续道:“如今,李生贵又代晏栩来求亲,若再拒绝,流言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可还会有人再上门来提亲?女儿又如何能再寻得一个好人家?与其日后委曲求全,还不如现在,直接嫁给单纯善良的栩儿。”
“至少,他今生都不会背弃我。”
提起于昭,沈伯奕突然间老泪纵横。
“为父之所以如此着急要你嫁给于昭,便是怕有朝一日,会被有心人以这婚书说事。即便是要为父背信弃义,违背当初与晏兄的约定,为父也绝不忍心,将你亲手送入火坑。可是、可是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他扯起袖子抹了一把泪,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对沈辞道:“辞儿,辞儿你不要太担心,日后若你真的跟晏栩退了婚,爹去和于昭谈,我相信他一定会不计前嫌,答应娶你为妻的!”
他不计前嫌?
沈辞笑笑。
可是,我计。
“爹,我不会让你为了我,去跟任何一个人低声下气。”
“无碍的,无碍的辞儿,只要你能幸福,爹爹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于昭为人我了解,他必不敢小瞧于你。即便日后心里真的有了想法,那也总比,嫁给晏栩的强……辞儿,我即刻便去……”
“不,爹你错了,嫁给栩儿,要比嫁给于昭好!”
“千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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