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下火车,安若就打车到了当地的警察局,但正赶上当年负责她母亲案子的唯一一位在职刑警外出办案,只好向局里值班的其他刑警要了他的电话,预备约个合适的时间与之详谈。她从前听外祖母说过,她母亲当年被发现溺毙湖中,因为事发地没有监控,难以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最终还是没有立案,定为自杀。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获得母亲信息的方式,警方办案一定会搜查死者住所,这样她就可以通过警察知道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住在哪里,幸运的话说不定还会得知其他有关信息,接着再去问问母亲从前的邻居,碰上邻居死亡,警察上门查案,没理由不印象深刻,这样应该就能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了吧。
她向司机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出租房,司机在询问她的经济状况之后,把她载到了市区的一个遍布老旧房屋的小区。房子都是清一色的灰色墙体,五层楼,由于年久失修,部分的墙面破损,露出块状的红砖。她在二楼一个出租屋租了一个床位,屋里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有两张床,分上下铺,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大家共用,虽然拥挤,但胜在便宜。收拾好行李,在街口的排档吃了碗面,她开始沿街寻找招聘告示,在大城市找工作远比原先生活的镇子艰难,以住处为中点,走了周边的好几条街道,只在一家夜总会门口找到了这样的告示,上面写着招服务生,男女不限,工资面议,白天可直接入内面试。
此刻是傍晚,这里还没有到营业时间,门是虚掩着的,她进去后发现室内没有开灯,借门外的光可以隐约看出其装修摆设的繁复华丽,身后突然的男声吓得她一怔:“是来应聘的吧,走道最里面右边那间办公室。”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办公室里的大堂经理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问了她的年龄和工作经历,就答应让她第二天来上班。
路过一家书店,她在门口给那位警察打了电话。听完缘由后,他说自己现在刚好有空,约她在中央公园见面,也就是当年她母亲死亡的现场。
他的形象和她预想的有些差距,是个慈眉善目的矮胖老人,但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要年轻。他对这趟突如其来的出行没有表现出不耐,从始至终都很和气。一见面,不等她发问,他就先说开了:“你可以看出这里湖水面积不大,尸体第二天就在被散步的人发现了,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确实是溺水身亡,由于没有监控,又是发生在晚上,无法确定是自杀,还是还是被人推入水中导致的死亡,所以我无法给予准确的死亡原因。”
“没事,我不是对我母亲的死亡存疑,你还记得我母亲当时的住处吗?屋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他听后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她平静地加以解释:“我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就法律上而言,我是个非婚生子女。”
“很抱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相关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得回去查查卷宗。等查到了,我会在电话里告知你。”
第二天一早,她就接到了他的来电,然而情况并不乐观,包括当时母亲租住的房子在内,那一片都已经拆迁了,原本的住户都已经搬离,现在那里是明珠广场的一部分,屋子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证言倒是有点意思,有街坊说,母亲平时是一个人住,从来不和邻里来往,也没什么人来看她,但就在她死亡的几天前,却破天荒地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到她家里拜访。由于没有看见正脸,无法画像进行辨认,他也一直没弄清这个神秘女人的身份。
晚饭后,她如约去了夜总会,这里有四层楼,一楼的空间由吧台、聊天区、舞台和舞池组成,她和几个人一同负责吧台和聊天区的点单、送酒水、收拾器具和清理桌椅的工作,同时也会送酒水、果盘和零食一类的东西去二楼和三楼,那里的都是装有音响设备的包厢,再往上是VIP区域,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有另外几个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的服务生负责。日子一天天地在两点一线的路程中度过,本来动感的音乐、炫目的灯光以及反反复复的跑上跑下会令她逐渐心生厌倦,但在这里的夜晚有一群人可以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她们是四楼的“女招待”。
她在原先的镇子里经常和朋友出入娱乐场所,但从没见过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员,不可否认的是她和许多女性一样对她们的生活很是好奇。她们中除却一位妈妈桑有时会下楼迎客外,其他人只在上班和下班的时候经过楼下,其余时间都待在四楼,露面的时间很少。她们其实算不得多么美丽,但多少都有自己的风情,仿佛是追求舞台效果那样,妆容和服饰都刻意显得浓艳与突出。另一位在这工作时间比她长的女服务生告诉她,或许是为了营造神秘感,店里规定让她们工作时间只在四楼,她们都很配合地遵守着,像是某种高贵的身份象征。她说这话的时候,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安若只笑笑不作回应。她对这些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去贬损她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说到底谁都没有资格对他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一天晚上,她正在擦拭桌上的污垢,突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望见那位浓妆艳抹的妈妈桑。她的年纪较她们中其他人略大些,大概三十多岁,脸上厚厚地粉底在微弱的灯光下透着隐隐的青苍,唇上是深深的暗红色,乍看之下有些可怖。她指了指桌子,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上面的人手不够了,你去把这个送到412号包厢。”身旁的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仿红木的托盘,上面盛放着一瓶红酒和三个高脚杯,应该是她刚从吧台取来放在这的。
她本能地有些抗拒,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好在店里本就有他们不能上四楼的规定,于是装作畏畏缩缩地说:“芸姐,我不能去四楼,要是经理知道,回头把我辞退可怎么办?”
谁知她却不依不饶地非要她去:“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你要是不去,耽误了生意,明儿我就让他把你给辞了。”
眼见无法推脱,她只得硬着头皮端起托盘一步步走向楼梯,迈上台阶,地毯柔软的质感让她的步子越发虚浮,心想:但愿这个芸姐只是想耍耍威风,不要真有什么麻烦在等着自己才好。
从楼梯口到412包厢的路很长,经过长长的走廊时,她听见两个女招待的谈话声。
“这么多人都看不上,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你小点声!要是让人家听见可怎么好。他出手这么阔绰,身份肯定是不低的。”
“听见就——听见。”她语气弱了下来,但还是不愿说软话。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声音听来很是宠溺。
门是开着的,但她没有贸然进去,还是照例把托盘放到地上,先敲了敲门:“你们的红酒送到了。”
她没有仔细去看,只略瞥了一眼,包厢里面一个女人都没有,只有三个男人,一个翘着腿,靠在中间的长沙发上闭目养神,看打扮,这个男人的地位应当是高于另外两人;而另两个则同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低声交谈着。她不愿多做停留,既已尽到礼节,便立即进去把托盘放到房间正中间的茶几上,打开门后的柜子的抽屉,取出开瓶器,用它拔出瓶口的软木塞。
她缓缓把酒倒进高脚杯里,触碰酒杯纤细的双手在红酒的映衬下更显洁白,昏暗的灯光仍掩藏不住她妩媚精致的面容。
坐在侧面沙发的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双手交叉抱胸,痴迷的望着她,对身旁的另一个男子说“这个倒真是不错,看来那娘们的眼光也不是太差。”
他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盯着女人看,高个子男人以为他是因为女子太漂亮,一时看呆了,不禁发笑。
坐在长沙发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坐直身子看她,在她倒完第二杯酒时说
“先别急着倒酒,过来坐。”
她抬头望了眼同她说话的男人,他很年轻,长相硬朗帅气,语气很是温和,但举手投足都显出不可一世的傲慢。
安若没有照他的话做,而是接着倒完第三杯酒,冷冷地说:“我是个服务生,只负责送酒,陪客不是我的工作。”她知道自己的反抗换得的只能是苦果,但她更不愿陪酒,她不要卑躬屈膝的讨好他人。
闻言,高个子男人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说:“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识抬举?”
他的手劲很大,她挣脱不开,只能抬起头恨恨地望着他。这一望,也瞧见了之前坐在他身旁的那个至今一言未发的人——陈昊。他只是坐在那里,像第一次见她那次一样,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但这次他没有加以调侃,而是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坐在长沙发上的男人淡淡的说:“干嘛对一个姑娘这样凶,她如果实在不愿意让她走就是,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见他发了话,高个子松开了手,她异常顺利地离开了包厢。
安若离开不久,高个子男人也从包厢出来,恰巧碰上刚从另一个包厢出来,往这边赶的芸姐。
她问:“怎么?那位连她也不满意?”
“人很不错,就是性子烈了些,不肯留下。”
“这不是问题,给我些时间,即便她现在不愿,早晚也会答应的,只是——”
“只要你能办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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