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瞧着这个女子,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睡颜似乎格外乖巧,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个酣眠的泰迪熊,倒是有些乖巧,不若她平日里冲撞的性子!她已然这般送吃食七日了。他还清晰记得他一早便交代了她自个儿喜爱吃甜的,不爱苦涩,更不喜深夜放毒,可她却宛如没有听见过一般,依旧在夜半送吃食,白日里却从未露面!
第三日时,她熬了莲子粥过来,配着鲜花饼,瞧上去很是可口,他见了自然有些食欲,可只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只因莲子粥她取了莲心最苦涩的一瓣,也不曾依照他的口味调配的香甜些,这可将景亭惹怒了,“你一个小小侍女莫不是故意来整我的!”见他气的有些反胃,却有苦难言的模样,她倒是欢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哦,可能不小心忘了,下次会注意的!”她暗自发笑,难得见他这般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若无事,奴婢就告退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说她到了早上就不是人的模样,可也未必他此刻不会发落了她!只是她却并不是忘记了加糖,而是她发现几日来,她的味觉逐渐开始淡化,常常分不清各种味道!
“喂,谁让你走的?”景亭捂着肚子,那粥的味道苦涩此刻还留在舌尖!
她已然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我不叫喂,王上能不能尊重别人一些,我叫小末,记住了小末!”她故意转身,又重复了两遍,而这两遍却足够让他能听得真切了,许是因为苏浅落的原因他对这名字的反应异常激烈!
“末,哪个末?泡沫的沫吗,还是默默无闻的默?”他心下一惊,这名字却为何这般熟悉?
她的脚步悄然停住,眼中已经泛着红光,隐隐刺在心底,“不,末尾的末,结束的意思!”他的眼底隐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望着她的背影在时光里慢慢变得悠长,就连心也随她一道远了。
她悠悠从睡梦中醒过来,却依旧朦胧惺忪的样子,伸着懒腰,有些可爱的模样,他却故意将一叠旧书堆积到她面前,那书上还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你这小婢女,竟然比我这个王上还要懒,将这些书卷誊抄一遍,三日之内要见到成果!”他便是故意为难,却还一副冷漠的表情!
梨末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想给他一拳,心想着,这又是哪里得罪了竟然要这般为难她,从前的他个如今的他差别确实有些大,如今的他待人是这般冷漠,不留情面,可转念一想,许是他从未变过,不过自己不甚了解罢了,瞧着梨末这一副有气无处发泄的表情,景亭竟然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笑意,就连自己也不曾想到!
“哼,自己没手嘛,抄,还不如去复印快呢!”她一边掸灰尘,一边絮絮叨叨的!
“说什么呢?莫要以为本王没听见,小心让你再多抄写一倍!”看着景亭那得意的小眼神,这温润公子怎么竟然变成同萧风绪一般的无赖帝王了,唉,真是有怨无处诉啊。她只得忍着满肚子的委屈抄书,看着那可怜的小表情,景亭却分明有些邪恶的小得意。
“本王饿了,你去做些吃的来?”那小眼神一撇,只见那原本帅气的君王竟然变得这般小孩子气,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梨末,“不是刚吃了一道甜点,陛下要保持令这天下万千女子为之倾慕的容颜,还是消瘦一些好,况且我还要抄书呢。”梨末嘟着嘴巴,怎么都不愿挪动。
这言外之意,竟然是说景亭过于肥胖,这可是天下第一人,“本王要你去你便去,不是在同你商量,既然如此,那边做些虾饺了,上次不曾吃到,甚是遗憾啊。”他做出一副委屈,遗憾的模样,倒真真一副有些欠揍的表情。
梨末憋着一肚子气走出了大殿,只嘀嘀咕咕着,“做就做,不怕噎着你就吃下去。”这个男子果真是外貌协会的,她还在期盼一些什么,顶着这张如此普通的脸蛋,竟然也想让这君王念起过去的那般情谊,好吧,只是未曾料想她恢复了自己的面貌,性子也恢复了些,如今却整日里想的便是如此能回去,能让自己这被搅乱的结局恢复正常。景亭望着她的身影,却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在月光下,少女转身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笑颜,宛若初见时梨花树下那翩翩的少年,梨末心头的少年,“还不快去!”瞬间他便收了笑脸,这才让梨末反应了过来,好可惜,晴空万里却添了几丝乌云!
好容易做了些虾饺,端了进来,景亭细细看了几眼,才拿起筷子,却只是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做出十分难吃的表情,嫌弃道:“怎么这么硬,重做。”这可是梨末辛苦做的,这一句话简直是能把人气到疯狂,梨末咬了咬牙,算你厉害,我认怂,看着她这一脸有气无处发泄的表情,景亭倒是觉得着实好笑,可也不知怎么,他一贯不喜为难下人,竟然觉得捉弄她别有一些趣味,可若是她不在眼前,倒觉得这一夜也没了什么意思,可奇怪的是白日里却总也见不着她,几番询问,却说是白日里需在阳妃的寝宫伺候,这倒是也没多做怀疑,毕竟阳妃那处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
此刻,路随风突然从门外进来,只在景亭耳边耳语了一番,他便匆匆离去,只嘱咐梨末别想着偷懒,回来要检查,这可让梨末生气的不得了,差点没把书扔了!
当她又重新去了厨房做了吃食回来的路上,却惊觉一道黑影闪过,朝着霏毓宫的方向而去,她却也有所怀疑,半信半疑的再次进入了朝阳殿,却见一侧的窗户隐隐开着,偷着凉凉的晚意,桌上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是什么?”她在这一摞书中间却发现了一本名册,“这不是那一日路随风交给他的那一本,依照他的性子不应该放在这里啊!”她自言自语道,翻开一看,却惊觉这名册上空无一字一句许是被人掉了包,可这朝阳殿看守严密,会让谁有机可乘呢?她唯一想到的结果便是欧阳绝尘,在这蜀黍与亭亭作对不是他还能够是谁?可是那人似乎朝着霏毓宫的方向而去,难道会与昌平有何种关联吗?她瞧了一眼窗外,竟然已经快天亮了,可若是不早些寻回,叫落入了欧阳绝尘的手里,想来景亭的计划必然会落空了,她虽并不知晓他在筹谋些什么,但是欧阳的心思却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的。
她灵光一闪,赶紧去寻了路随风,将空白的名单递给了他,路随风瞧着那份空白名单,大惊,追问梨末这是怎么一回事,“路侍卫,奴婢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想来这对陛下定然是十分重要的,那人已经朝着霏毓宫的方向而去,我想定然要在他出宫之前截住他,你定要带人守住各个出口,绝对不能让人逃了出去。”路随风听了梨末的话,心觉十分有理,二人分头开始动作。
“小雪儿,你莫不是疯了,天快亮了,你怎么能够亲自去呢?”瞧着梨末一副心焦的模样,粉球可当真是操碎了心。
“无碍的,没准他此刻已经逃往宫门了呢?我们不过是去瞧一瞧罢了。”梨末加快了脚步,她那三脚猫的轻功,当真也是可怜可悲的,又怎么赶得上那黑衣人呢。
可这人为何会来霏毓宫,若说他与昌平勾结,似乎没有可能,昌平虽然糊涂了些,但是却深爱景亭,又怎么会同外人一般来害他,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栽赃,这样,即便日后追究起来,也没了证据。
想到这处,她跑的愈发快了些,霏毓宫养着的鸽子,平日里是昌平最为喜爱的,若是要把信件送出,又想诬陷昌平,自己又不用大费周章逃出去,这便是再好不过的办法,“粉球,快去把路随风找来,快些,一定要当场抓住这个人。”粉球听了梨末的命令,小短腿却也跑出了健将的速度。
到了鸽子院里,梨末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看来她的猜想果真没错,她的武功平平,如今天色已经亮起了一半,她该如何做才能抓住这个人?她掏出随时携带的药包,用丝巾蒙住了口鼻,将它散到了空气之中,那人正要将信件送出去,却惊觉气味不对,迷迷糊糊左右摇晃着,砰地一声,怀里的书册却掉落在了地上,他朝着梨末的方向望去,发现一个女子正对着他散播着什么烟雾,他怎么肯就这般束手就擒。拔出腰间锋利的长剑,就朝着她的胸口刺去,没想到这人武功极为高强,虽中了药物,却也控制不住他,梨末左右躲闪,还想着趁机能够拿到掉落在地上的名单,可就在她想低头去捡名单之时,那刺痛便在她的手臂上蔓延,鲜血顺着衣物缓缓滑落。她看了一眼伤口,却坚持将名单塞入了自己的怀中,趁着他不注意,想要逃跑,可是当天天渐渐明亮,晨曦的光芒划破了黑夜的最后一道云彩,她仿佛又开始慢慢消散,可若是她此刻消散了,那名册定然重新落到那人手中。千钧一发之间,她掏出了胸前的那条项链,狠狠向着墙上摔去,一片晶莹的雪花花瓣,落在了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她捂着自己的伤口,顿时觉得那种消散的感觉好了许多,身体也不再融化了。她引那黑衣人穷追不舍,朝着路随风的方向而去,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幸好这时粉球带着路随风赶了过来,她似乎终于看到了救星,路随风扶住了梨末,带人抓住了那个黑衣人,她将怀中的名单交到了路随风的手里。
瞧着这女子如此坚毅的模样,倒是叫路随风这个一贯冷漠的硬汉也有了一份不舍,“末姑娘,你可还好?”梨末强撑着一口气,道:“无事,你快去吧,小伤,我去包扎一下便好了。”为了瞒过路随风,她只好又硬着头皮朝着霏毓宫的方向而去,而陪伴她的却只有粉球,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路随风竟然觉得这个女子这般平凡的外貌下却有着一颗怎样坚强的内心呢?
“小雪儿,你要去哪,天亮了,你怎么没有到我的身体里,难道?”它看着梨末胸前露出的那雪花,只剩下了四片花瓣,它顿时觉得这个女子为何这般傻,竟然为了几张纸,便要让自己魂飞魄散吗?粉球圆滚滚的眸子中渗出了一滴泪珠。
似乎瞧出了粉球的心思,梨末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哎呀,我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可莫要发愁,瞧你,都瘦了。”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有这般心思玩笑呢,粉球真是太无奈,真败给了她。
就要到霏毓宫的时候,却听见几个侍女在小声的议论,“听说了吗?昨夜那未来的禹王妃旧疾复发,宿在了咱娘娘的宫中,可那陛下竟然生生守了她一夜,如今还在呢,何曾待娘娘这般过?”
“是啊,那女子也是真不要脸,都要嫁给禹王了,竟然还来勾引陛下。”躲在一旁的梨末听到这话,心跳竟然像停止了一般,手臂上的献血宛若冰冻一样。她不管不顾的朝着他们说的地方走去,那座宫殿极为僻静,她就躲在一扇掩着的窗边。
见那朦胧纱帐半遮住女子苍白的面容,将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映衬的分外雪白,她为之倾出性命的男子就坐在床头,紧紧握着她的手,那眼眸中却是无法掩饰的神伤迁出的情深心疼。辗转,那女子终究醒了过来,他期盼的眼神几乎欣喜若狂,而那女子却没有给他一个微笑,一个回复的眼神,只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他想要伸手去扶她起来,可却迟钝了半晌,没了对待旁人那一般冷峻态度,“我,告诉我你胸口的伤是如何来的?”
窗外的梨末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抚摸了自己胸前的那一道难看的疤痕,那是她为了取出自己的心头血而留下的,可却不曾想到在苏浅落身上的同样的位置,那鲜红色的疤痕却愈加明显,太医告诉景亭那一道伤疤的深度足以将一个人的心头血尽数掏空,他当即便愣住了,想到自己当时流尽了鲜血是如何突然醒转过来呢?难道会是苏浅落救了他吗?可是她的那一番话却如此决绝,究竟是为什么?他需要一个答案,这段感情需要一个答案!
苏浅落转过身子,背对着景亭,良久,却一言不发,只见那洁白外衣悄然滑落了一角,她却缓缓转过身,将那一道刺目的疤痕就这么血淋淋的展示在呆愣住的景亭面前,“我以这一身的心头之血还了你的情,难道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要我这条命你才甘心吗?”她苍白的脸上少了几丝血色,那双极美的眸子娇滴滴含着泪水!
景亭却一把伸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双手木木地垂落在两侧,他的动作越发强烈了一些,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了她一般,“落儿,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晓你说的那些狠心的话都是骗我的对吗?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就像我对你一样是吗?”他的语气那般急迫又带了一丝祈求,她就任由他这般抱着,发丝垂落在他的手掌上,和着滚烫的泪珠那般炽热,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想拥有彼此再长久一些。
“我不曾说谎,也不曾遗忘,只是世事无常,只是我们终究是个错误!”她的语气那般无奈,缓缓推开了他,“你走吧,陛下,很快,我就要嫁给禹王殿下了!”她的泪目远远朝着梨末的方向看去,可为什么梨末却分明瞧见了她嘴角的一丝笑意!
“落儿,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此生,你只能是我白景亭的新娘!”说罢,他将手中的药盒放在了桌上,愤然离去,可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坚定,仿佛已然做了什么决定!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般毅然决然,梨末突然愣住了,她的双耳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听力,整个身子瘫软,面目表情的一时间蹲在了墙角,她是苏浅落,她救了他,那么现在的她是谁?那些过往又是谁与谁呢?苏浅落为何要这般做,为何?她知晓自己已然没了与他的未来,可为什么,瞧见这一幕,她的心脏仿佛血液瞬间凝固了,大脑停止了思考,而眼眶中竟然流不下一滴泪水,她闷闷地发笑,似乎在嘲笑自己事到如今竟然还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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