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锦绣之路

6.霍珩

    
    黄河之侧,红日西下。
    从东往西,约万数带甲骑兵疾驰而来,带起沙尘漫漫。看军士服饰泾渭分明,显然是三个队伍同行。这三队人数并没有特别多,但气势如虹,显然皆是精锐。
    左边队伍为首的,是一个银甲将军。他身材魁伟,披一身沉重银甲却恍若无物,抬首看了看天色,一勒缰绳,战马短促嘶鸣一声停下。
    他吩咐道:“传令,扎营。”
    “诺!”
    银甲将军是个青年,约摸二十出头年纪,他浓眉长目,高鼻薄唇,小麦色肌肤,虽年轻,但顾盼之际,极具威势。
    他就是晏蓉那前未婚夫,冀州霍珩。
    霍珩淡淡扫了眼另外两支队伍,这次和他同行的,凉州郭禾和徐州何兴。
    这三人关系其实非常一般,但既然是一起奉诏进洛阳觐见,总不好太过特立独行。
    已有亲卫打马过去,知会对方扎营消息。
    既日近黄昏,扎营乃正常事,于是,三支队伍悉数停下,安营扎寨,伙头兵熟练架起锅灶,准备烧火造饭。
    霍珩翻身下马。
    营帐还没扎好,他扔了缰绳,信步上了边上的高坡,俯瞰坡下奔腾不息的黄河水。
    “陈留情况如何?”
    陈留,是歼灭蓝田军的最后战场。霍珩原本带出来征伐起义军的大军,俱留在原地打扫战场,等战场打扫完毕,直接启程返回冀州。
    霍珩奉诏进洛阳,麾下只领三千骑兵,郭禾和何兴亦如此,这是怀帝的旨意。
    怀帝即使有小心思,也不可能让三人带重兵接近洛阳的。
    “启禀主公。”
    霍珩麾下的战将谋士也一同上了高坡,簇拥在侧。答话的是个膀大腰圆的武将,名霍望,乃霍珩族弟,他拱手回道:“收拾得差不多了,陈留刚传了消息过来,过几日就能拔营返回冀州。”
    霍望嗓门极粗,正常说话即如霹雳炸响,不过大伙也习惯了,霍珩颔首:“郭禾和何兴呢?”
    “据探子观察,和我们一样。”
    那意思就是说,三路大军很快就各归各家了,霍珩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他没说话,旁边却有人替他说了出来,谋士陆礼摇头叹息:“天子这是要玩火自焚啊!”
    怀帝诏令霍珩三人洛阳觐见,有一个晏庆在前,但凡心绪清明头脑聪敏的人都看出端倪来了,冀州诸人自然不例外。
    然而事情可一不可再,此一时彼一时也,相同的计谋哪里能一用再用?
    怀帝这回只怕要谋算不成反自噬啊!
    说是这么说,但在场诸人俱无多少痛心惋惜之色,甚至不擅长掩饰情绪的霍望,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原因无他,怀帝于霍珩,有夺妻之恨。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人生两大恨也!偏偏四年多前的霍珩,连续遭遇了个遍。
    霍珩没见过晏氏女,但这是亡父早就给他定下的,意义自不同,谁知一朝父死,晏庆连同怀帝,强夺了他的未婚妻。
    彼时的霍珩才十七,霍家子弟乃至冀州军伤亡极大,四面楚歌境况比太原也好不了多少,正值人生最低谷时期,他首要任务是内安军心,并领兵抵御外敌。
    其余诸事,他实无法多理。
    自此,霍珩对怀帝印象降至冰点,冀州诸人同仇敌忾。
    只是此刻,霍珩却并未对此多作评价,只道:“洛阳大乱,不日将至,这是我等唯一之机,不容有失。”
    “诺!”
    众人拱手,利落应了一声。
    霍望咬牙:“田崇老贼,辱我霍氏甚也!此去洛阳,定将二叔救回,并将那老贼碎尸万段!”
    这回去洛阳,霍珩等人是有目的的,就是救回被囚于田太尉府的霍二叔。
    这是霍珩的亲二叔。
    霍珩父亲兄弟有三人,四年前俱战死于洛水之侧,丧报传回,同时护送回来的是两具尸骸。
    霍二叔的尸体没能找回来。
    这不奇怪,沙场混战几个昼夜,人奔马跑,战场还紧挨着洛水。落水的,被践踏得无法辨认的,战后找不着遗体实属正常。
    于是,霍家只得立了衣冠冢。
    谁料一直到了去年,霍珩手下探子无意得到一个消息,二叔没死。
    他落入太尉田崇之手。
    霍家和田家是世仇,仇恨可追溯到上几代人,多年来纠葛极深,早不可解也。当年霍二叔亲卫被杀尽,本人腹部挨了一刀,倒地昏迷。当时附近并无霍家军,却有九路诸侯之一的清河王信。
    王信早暗地里投靠了田太尉,他见霍二叔还活着,偷偷将其交给洛阳来的监军。
    彼时田崇大权在握,监军自然是他是心腹,于是霍二叔死讯传出,人却被秘密带回洛阳。
    一来折磨以泄愤,二来,这是以后挟制霍氏的一个最出其不意且最有效的棋子。
    霍珩勃然大怒。
    去年,他找借口出兵清河,灭了王信,将清河郡纳入麾下势力范围。
    最难的却是营救二叔,洛阳是田崇地盘,太尉府守卫又森严,霍珩还不能声张,以免营救不成反害了二叔性命。顾忌重重,救人谈何容易。
    好在彻底剿灭蓝田军后,报了父仇,机会也来了。
    这很可能是霍珩唯一的机会,不容错失半分,他沉声吩咐:“加紧部署,我等到了洛阳,再随机应变。”
    “诺!”
    霍珩目光转向西面,夕阳无遮无挡,他咪了眯眼。
    还有两日就到洛阳,大齐崩解很可能就在眼前,他无意趟浑水,主要目的是解救二叔。当然了,如果能顺道灭了田老贼,自然更好。
    营帐已扎好,一行人边说边往坡下走。说起洛阳,不免想起晏蓉,陆礼惋惜道:“晏氏女多智,老主公高瞻远瞩,可惜了。”
    可惜最终没能成为霍氏主母。
    天下诸侯,在洛阳皆有眼线,霍珩自然也不例外,冀州诸人对近年来洛阳的势力变化颇为清楚。
    不过区区四年,晏蓉就彻底摆脱了孑然一身孤立无援的境地,利用晏庆和怀帝的互相防备,她已经脱离晏庆钳制。
    而在太原,最艰难的几年已经过去,晏辞长成,十七岁的少年早顺利接掌太原军,骁勇善战为军中上下折服。
    好一个晏氏女,有勇有谋,能屈能申,霍氏若能得此主母,霍珩得贤内助,无后顾之忧也。
    可惜了,太可惜了。
    天意弄人。
    众人皆沉默,面露惋惜,霍望愤愤:“晏庆此人,真小人也!”
    霍珩眉峰不动,狭长的眸子冷冷,闪过一抹寒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此时的他,对晏氏女并无多少遗憾之情,但此等折辱,他日定要晏庆匹夫百倍偿还。
    一行人下了高坡,撩起帘帐前,霍望回头望一眼对面乌泱泱一大片流民,嘀咕道:“这司州乃天子脚下,流民竟如斯之多,怕是里头还混了不少探子。”
    今年雨下得少,各地出现程度不一的旱灾,流民哪里都少不了的,但进了司州以后,数量竟是陡增几倍。
    个个衣不蔽体,瘦骨如柴,面上俱是麻木之色。这附近唯一的避风之处就在此地,他们见大军没驱赶,就小心翼翼退到另一边,挨着坐下互相偎依。
    霍望是个战场勇将,杀敌不眨眼,但却见不得这些场面,他恨恨呸道:“那田老贼和晏老贼,怕是浑身长满心眼子,只懂争权夺利!”
    “探子不必多管,消息自秘密渠道传出即可。”洛阳乃至天下诸侯,恐怕都关注着这里,探子是少不了。
    霍珩转身,一一望过面黄肌瘦的大片流民,剑眉蹙了蹙:“腐朽至此,大齐朝倾覆在即。”
    一路上,他早下了令,留下足够的口粮后,余者可适当接济流民,这事有专人处理,无需霍珩再吩咐。
    陆礼也嗟叹:“君王无道,奸佞频出,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啊!”
    不破不立吗?
    霍珩并未言语,视线一转,掠过诸多流民,落在不远处的黄河之上。
    夕阳残红,奔腾不息的黄浊河水浩浩荡荡,仿佛天地间唯有此物,令观望者豪情顿生。
    霍珩心中某个念头愈发清晰。
    破而后立。
    大齐气数已尽,既身处激流,不进,则万劫不复。
    逐鹿天下,当仁不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