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还没有来,春风仍冷如冰刀。
穆无忌独临着春风,遥看着远天。
灰蒙蒙,淡银如幕,层层叠叠的云就像是一张张幔布。
他又闭上了眼睛,因为风是看不见的,只能感受。
孤独,也是一样的。
他的眼神很好,他的感觉更敏锐,他不但感受到了风,他还感受到了大地的声音。
长城骑兵的阵脚已稳住了,他也没有再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剑气。
也许,他们已和谈,也许,他们在对峙。
他没有回头,他也没想回头。
他现在甚至不想动,就像是躺在地上的馨芳一样,一直一直的躺下去……
“穆先生……”是吴先生的声音。
穆无忌缓缓呼吸,并未睁眼,道:“你快走吧,越远越好,沈泣惹怒了长城骑兵,不想死的就都带上缰绳。”
吴先生勉强站着,深深的看着穆无忌,他的心里忽然开始疑惑:他真的中了金开临的摧心剑气了吗?为什么他看上去还是安然无恙?
他既已认出了金开临又怎么会真中了他的招?
吴先生摇了摇头,他的一切都是神秘的,我们对别人又了解多少?
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又能了解多少?
吴先生走了。
穆无忌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忽然飞向了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吸的很深,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微微后仰,然后,他竟单手扣环吹了一个口哨。
一个长长的口哨,夜风把它的声音带向了远方。
然后,他继续望着远方。
远方,地平线上,普通人虽看不见,但他的眼神一向很好,他虽浮在空中,但他的灵觉也一向敏锐,他仍然可以感觉得到大地的震颤。
他视野的最远处,仿佛有浓墨在翻腾,有什么东西正在像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
“馨芳。”穆无忌似在自语着。
“我那英俊的朋友来了。”
近了,近了,是马!
万马奔腾,山呼海啸!凡是见过了此等场景的人,他这一生都永远不会忘记。
晨光渐渐透过了厚厚的云层,黎明,不远了。
每一匹马都怒吼着奔腾着,这不止一万,至少有两万,三万,四万……从四面八方向这处巨大的宅院冲了过来!
马场,最不缺的就是马,无论是种马、母马、健马、驽马。
头马在前,是穆无忌的那匹瘦马,黎明前的夜色里人们只能看见它的一个轮廓,一个威风凛凛的轮廓。
长城骑兵的这批军马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从李牧草场买去的。
马,有马的世界。
四万匹马浩浩荡荡的冲向了这队长城骑兵,他们的坐骑立刻受了惊,仰身长嘶,一时间人仰马翻。
穆无忌遥遥的看着,纵是他眼力再好也如楼前观蚁,远方,就像是一副沙盘,人和马都在狂喊,一副大战将起的模样。
终于,马群与骑兵相撞了,场面是无法形容的混乱。
一场数万人的会战大概也就如此场景吧。
战争,凡是见过的人都不愿再去多看。
穆无忌从天上落了下来。
他也不愿去看,他只静静的坐着,闭上了眼睛。
嘈杂声纷纷入耳,而他却恍若未闻,渐渐的,声音近了,他身下的木楼也开始摇晃,可他稳如泰山。
直到一切嘈杂和哀鸣都已渐渐小了,他便缓步下楼去了。
他没有回头,无论楼顶上还有着什么。
有光,晨光已从天穹东方透了下来。
清晨竟是一片血腥而荒蛮的味道。
※※※
楼下早已没有了人,但至少还有些饭菜酒肉。
可如果什么也没有,还反倒好些。
此刻,一眼望去,曾经热闹非凡的地方,痕迹虽在,可人去楼空,竟让人不觉间腾起了一种黍离之感。
这大厅的确很大,大的让穆无忌都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可厅里也有马,画中的马,四壁上的画栩栩如生,如今也有了几许苍凉。
他找了一个最深处的角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了下去,距离每一个地方都那么的遥远。
距离红尘中的万事万物,都那么遥远。
阳光照不到他,风也吹不到他。
只有孤独,如影随形。
残羹冷炙,一人独饮。
他喜欢喝酒,他喝了很久,他的葫芦里总有喝不完的酒。
他斜倒在靠椅上,他看上去很疲惫,很累,可他就是不曾去休息。
仿佛在这片天地里已找不到任何一处地方,能使他感觉得到安全。
他的酒,就好像是一把刀,刮过了他的身体,又再刮着他的心。
昔有酒中仙,今有酒中鬼。
酒鬼喝酒,永不会尽。
时间悄逝,直到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他的背后是朝阳,明艳艳的朝阳!
穆无忌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见了光,光照出了他的影子,直延伸到了穆无忌的脚下。
只要他站的顶天立地,他的影子就可以延伸到任意远处!
即便穆无忌超然物外隐逸无形,也躲不开这光芒的照耀。
这个人一步一步的向穆无忌走了过来。
直到到了穆无忌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才站了下来。
他长的很普通,没有任何特点,如果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当他站在你面前时,你又偏偏可以感觉到他有一种奇特的气质,绝对与众不同!
可当你想要向别人叙述时却又完全无法形容,完全说不出。
“朋友,有酒吗?”
穆无忌并未抬眼:“有。”
“借我喝一口。”
“你身边就有,不需借。”
“我只想要你手里的酒。”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又充满了一种无法拒绝的味道。
“我手里没酒。”
“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是葫芦。”
“葫芦里呢!”
穆无忌突然抬头:“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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