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这事谁都懂得。
薛怀南将手中那片骸骨打磨完毕, 又以指腹抚过, 确定其锋利可用后,便拖过狼尸自头颅那片血少肉薄之地下刀,开始剥皮切肉。
然而这只不同, 这只会杀人。
3028悬在上头,充当照明灯盏。洞穴内安静异常,这与外头的静不同, 无论森岭之内或是原野之间,即使无人无声, 无野兽悲鸣亦或是嘶啼,耳边总还会有一两声鸟叫虫鸣响起, 只是那些声音并不响亮,又或者是太过自然的融入寂静之中, 总是难以引起行人注意,只会让过路客觉得, 这里着实安静。
可洞穴内的静,却是真正意义上的。
在先前那阵狩猎与被狩猎的热闹过后,洞内存活的一人一球皆安静异常, 除了挥刀断肉之声, 剩下的就只有一阵诡异的沉默。
薛怀南觉得自己需要发散一下思维,用以遗忘先前带来的打击。
就在这个时刻, 他将余光扫过洞穴入口。
许是为了防止幼崽被过路的猛兽发现, 进入洞口后若想到达起居之所还需穿过一条通道, 那条由母狼所挖的地道狭窄且长,只留出恰巧能容母狼俯身穿过的位置,性命攸关之际薛怀南并未发觉这处洞穴有何不对,如今再看却是有些令人惊愕。
相较于普通狼穴,这里似乎太大了些。狼也会挖洞供以藏身居住,他于极北之处行军时便见过狡如猾兔的草原狼,只是过去所见那些狼穴,论宽敞与穴中布置,皆比不上如今身处的这处。
心里头回想起这处洞穴的疑点,老将军猛然停下手中动作,他看着手里那片用以充当刀刃的盆骨,抬起头又将四周细细打量一番,借着法器身上那阵柔和且明的光亮,他觉得墙壁那处似乎有些不对劲/
薛怀南放下手中的活,起身上前,一把摸上洞壁,入手并非是泥土该有的潮湿与松软。
“这墙壁被夯实过,平整异常并非凶兽所能为。” 老将军并不认为一只狼会有这个能力对自己的居所进行如此布置,“这只狼是否也如兔子般成了精?”
可若是已成精,怎还会如寻常野兽一般,被自个轻易制服,半点妖怪的架子也无?
“无妖纹无妖力,未有修行过的痕迹。” 3028降低了一点高度,飘至约狼尸上方一寸处,绕寻三圈后得出结论,“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狼。”
“那你可知是何人布置了这处洞穴?” 薛怀南又移至骸骨堆处,那是母狼处理猎物遗骸与残羹剩饭的地方,除却兔狐羊雀这类小型动物,那里还堆有几具完整牛骸,“这猎物体型过大,母狼如何叼着它穿过窄道进入洞中?”
3028闻言也察觉到怪异之处。
原本不过以为是遇到一只普通的狼,如今未料到这狼身后似乎藏有谜团。法器欲通过测天轨迹,查看此间发生过何事,却忘了如今一人一球已不再处于末等世界,几番掐算下来皆一无所获。
“不知道。” 3028放弃了探寻,“我只能看到与自个修为相近之人的动向,咱们托关系来了这地方就是算越了级,我剩下那半修为算不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或许只是这母狼恰好发现了这里,就将其当作了自个的栖身之所。” 地府法器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不过咱们也用不着研究这个。”
按佳人部等级来算,一人一球此时依旧只能在末等世界晃悠,若非托了扶绫波的福,也来不得这精怪修行之地。此处按理来说虽无太大风险,但若要深入研究,说不定会遇上不必要的麻烦。
“危机之下你已能够化形,说明只要将你逼到绝路,就还是能学会点东西,让你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3028叹了一口气,这似乎已经成了它最近经常做的事情之一,并且有望一直陪伴它下去,“原本只要再替兔子精了解心愿,就可以回地府交差……”
“原本?” 薛怀南听出了圆球语气之间深深的怨念。
“是的,原本。”3028自薛怀南化形之后一直紧闭双目,此时它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自缝隙间扫了老将军一眼,随后再次飞速合上,“这兔子对一书生芳心暗许,只求轮回前能将心意告知,无论得到回应与否,皆会再无遗憾。”
这不过是一只山野里最常见的兔子,每日担惊受怕,在豺狼虎豹的夹缝中为生,守着一小方洞穴度过几年,运气若好些多撑一会,便会因上了年纪而老死洞穴,若是那日动作慢了些,则沦为野兽腹中餐,早早没了性命,这便是山林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食草为生无抵挡之力,则遭他人食。
直到它遇见了方行舟。
那书生于一日清晨行舟而来,结庐于山脚,研学于青山绿水间,自此这片地方吹拂的风也多了几分墨意书香。可对于一只兔子而言,读书人的之乎者也从来都不是重点,它只知道那茅草庐前有一片菜地,里面结的菜肥美异常,一片清甜的叶子便足够它回味许久。
一片地方自有一片地方的规矩,山上有聪颖的动物修为精怪,精怪又与下头的人类大能达成交易,将凶禽猛兽约束在这片土地,而作为交换,人也不得上上山间肆意捕杀。
可这规矩约束不了一只饿至走投无路的兔子。
书生的茅庐是它无意间发现的,书生本人似乎从来不管自己门口那片菜地,今日少了颗白菜或是明日丢了根萝卜,皆不见主人有所动静。兔子也更加肆意起来,从每日叼了东西就走,变为直接在地里进食,胆子就如地中的作物,时间越长便愈肥。
书生总是在屋内念着什么,那声音传到兔子耳朵里,起初与虫叫鸟鸣皆无太大区别,皆非本族语言,入了耳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直到有一日兔子从地里刨出一根萝卜,躲在菜叶间啃食正欢时,它发现自己脑子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那些句子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声响,音节变化间好似有一种莫名吸引,使得兔子停了动作动了动耳朵,试图去探寻那些陌生的旋律。
“后来这只兔子每日下山听书生诵读,后来因此开了灵智。” 3028回想着兔子精的一声,有点不知该如何形容它的运气,若说好,那也是好到极致,世上动物何止千万,能开灵智者少之又少,能在自家门口发现灵丹者,更寻不得几个。
“这兔子刚开灵智,欲出下山时便发现门前落有一颗灵丹,懵懂间它吃下那东西,后因此顺利化形。“
可若是坏,那也确实是坏到极致。
那颗灵丹由一老虎精落下。这只吊睛白额虎修炼多年,苦苦不得人形,于是铤而走险下山至人类道观盗药,虽身受重伤却最终顺利盗走灵丹。它原本打算调息一番再服药修行,可谁知老虎早已被灵狐盯上,那狡猾狐狸做了回螳螂,趁老虎不被将丹药盗走第二回。
灵狐与老虎因结仇结怨,它虽将药盗走以报复仇家,却并未打算自个将药服下。全因至道观盗药已违背妖与人的约定,恐遭妖怪与人类大能同时追杀,那老虎行事鲁莽并不在乎这一点,小心谨慎如它则不会将自个至于险地。
于是它祸水引动,将灵药随意找了处丢下。
“兔子因书生开启灵智,心中早已对书生情根深种,本欲在化形后去寻书生诉说爱意,却不料被那老虎精寻上门。” 想到傻兔子的下场,3028摇了摇头,“就这样没了性命。”
造化弄人,老天给了它成人的机缘,也同时给了它同等的风险。
有得必有失,修行便是如此,若是兔子未选择吃下灵丹,那么也不会落得葬身虎口的下场。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兔子把未讲的话讲出口?” 这并非薛怀南第一次替人带话,他自个对此早已习惯,只是看法器的表情,似乎显得这个球十分为难。
倒是老将军摸不着头脑。
这有何难?
“将军,不是我说……” 回想起薛怀南化形之后的样子,3028觉得自个眼睛隐隐作痛,“你会变化之术吗?”
化个形都得刀悬在脖子上才学会,要学会改头换貌,岂不得架着老将军,再让他挨个十七八刀?
薛怀南沉默了。
“这样去……” 老将军试图再抢救一下,“……也不不是不行吧?”
“你扪心自问,哪个书生看到你不会撒腿就跑?” 3028万万没有料到,薛老将军会将自己的本貌化出来。
是的,眼前这个兔子精化成的人形,与薛怀南本人外貌无一差别,既是那人高马大又是那虎背熊腰。
只是因为性别限制,胯下少了那么二两肉。
“即使样子这事先放在一边。” 3028痛心疾首,“你的衣服呢?你好歹给自己化身衣服出来啊!”
如今它觉得少了二两肉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它一个纯洁无辜的球还得看老将军光天化日下遛鸟
何其可悲!
“待我剥了狼皮,便能蔽体。” 薛怀南也是觉得自己这副光溜溜的样子实在难以见人,才想着以骨为刀,给自己制件能遮羞的衣裳。
3028扫了一眼地上母狼的大小,又想了想薛怀南那个五大三粗的身材,神色悲悯。
这点皮料能做件裤衩出来就算薛怀南积德。
“将军啊……”
“待会你若是穿着皮裤衩,赤着上身,凶神恶煞的往外头跑……”
“书生看到你八成只会想……”
“这他妈是哪个山的大王出来抢压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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