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还在呲牙,一点也没发觉身后的门已经大开。
下一秒它就被一只手捞了起来,猫脸一滞,充满茫然。
“敢对星辰主呲牙,你胆子不小。”
牧千光红带绕身,无形剑气如浪,始终不散,摇光浑身难受,想要炸毛却又不敢,纵然绝世猫妖,也只能缩在牧千光怀中瑟瑟发抖。
抱着白猫跨出了剑阁,牧千光步态轻快,身轻似燕,一夜之间,竟已变作少年翩然姿态。
但只有星辰主知道,牧千光此番改头换面,究竟闯过了多少死神关。
大约是他还无法完全控制,行动间溢出了剑气。剑阁外的竹林察觉到此人危险,忽然又放出片片夺命竹刃。燕声声脸色一变,喊道:“光弟小心!”
“不碍事。”
牧千光挥了挥手,十指间有剑气瞬发,不仅将数十片竹刀齐腰砍断,剑气所走之处竹子纷纷折腰,片刻间已毁了大片竹林。
看守竹林的弟子:“......”
养活这么大不容易啊!排个剑阵也不容易啊!请问你到底是谁啊!
天机门花费数十年间布下的竹林剑阵,几天之间就被破坏殆尽。望着一地狼藉,弟子们满脸心痛,齐齐向掌门望去。
但星辰主丁点都不在意竹子,只满脸慈祥看着牧千光走下台阶,抚掌缓缓三拍,叹道:“两入剑阁,还能全身而退者,天下也只有这一个牧千光了。”
牧千光三字一出,在场除了沧浪君、星辰主和摇光,其余人闻之变色。尤其石逊,片刻之前他看到万剑光海已然惊诧,现下得知此人竟是牧千光,不由得眼神如炬,上下打量。
别看他所在的玉焚宫如今兴盛一方,数十年前却籍籍无名。因此他本人,当年也没多少机会和桃止四仙打交道,就算有个燕声声,那也是一次意外,不打不相识。
牧千光就更不用说了。
石逊平生最厌恶有三样:拉帮结派、登徒浪子、妖魔邪道。牧千光一个人能占两个半,当年他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生怕沾一身污浊之气,白白亏损多年道行。
因此他记得的,也不过是个模糊剪影。
随着这年轻白衣人走下台阶,他的面容也越加清晰可见。容貌虽不算惊艳绝伦,也称得上清秀二字。然而与这清秀面容相冲,眼如刀水,气似绝刃,若不是笑起来一双眼微微上挑,无形有孟浪之态,石逊恍惚以为他与自己师出同门。
看见这双熟悉的眼睛,石逊的脸猛然变黑,未等沧浪君和星辰主说话,他上前两步,拦住了牧千光:“你不是死了么?”
这话问得又冲又急,一旁的沧浪君看向他,一脸不快。
他燕声声最不爱听死这个字!
沧浪君道:“我说龙阙君。半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弟子们都在这里,稍稍老成些行不行?”
龙阙君看都没看他,甩来三个字:“你闭嘴。”
沧浪君一听,气得点了三下头:“你出来,我们打过。”
还是星辰主出来解围,先拦住了沧浪君。又转向石逊,大有短话长说,娓娓道来之态:“龙阙君,此事说来话长……”
听他这个缓慢语速,不知道要说到何年何月,沧浪君连忙打岔:“别,别。有什么话你们二人私底下说,再说,好时辰也耽误不起,待会分花会弟子便要回来了。”
牧千光本来抱着摇光看热闹看得起劲,听见这句才直起脖子:“分花会结束了?”
星辰主点头。
牧千光算了算日子,“那现在正好是……”
星辰主笑道:“分花大典在即,已到花朝之期。”
牧千光了然。
往年在春夏交替的时节,只有陆陆续续的小型分花会,主要处置一些小城小镇中的妖祸邪祟,派去参与分花考核的弟子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而今年不同,有小城镇的分花会作为前奏,十年一度的分花大典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规模,不仅人数众多,持续时期也会更长。
各派家主会择出重灾之地,派出百余名弟子前往分花,其中不乏无门散修想借此时机天下扬名。仙魔之战前,参与人数竟会超过三百余人。
值此十年盛会,各路人马纷纷奔赴而来,天机门身为主持操办的名门大派,也会举行庆典展现正道先列的身姿。
百年来,这十年一度的庆典越办越大,不止是修士齐聚的盛会,还渐渐成为平民庆祝的节日。
因为举办庆典的时节恰逢春夏花期,又被称为“花朝节”。
二十多年前,牧千光估计也参加过,可现下他脑子被人锤过,记忆糊成一张面目全非的饼,什么都想不起来。
多亏身旁还有个沧浪君,在众人离开剑阁,前往天机门主城的路上,他热情澎湃讲述的劲头让药谷弟子不住回头张望、窃窃私语。
“这牧千光到底哪位……我很久不见龙阙君发这么大火了。”
“沧浪君也是啊,这热情愣头青的样子百年难遇。”
“一模一样,当真一模一样啊!”
“这位老兄莫不是个知情人,快快,详细说着。”
“诸位,二十年前的天机门曾经遭过一场浩劫,诸位可知道?当年那场战火烧了十天十夜啊……我们所有人负伤累累,已经筋疲力竭,眼看那魔道妖人就要踏碎八大雾龙攻上来,忽然站起来个血淋淋的人,说他有办法。”
这弟子说得绘声绘色,显然是当时在场。其余弟子听得频频变色,听他这么一顿,着起急来:“云师兄,快接着说下去,他有什么办法?”
这云师兄约是几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众星捧月的架势,兴头大发,接着说来:“他不同意停战盟约,说此生未受过如此大辱。他站起来,高喝一声我有办法!这人当时就在我面前,我是看着他走出殿外,头也不回,御剑飞去了剑阁。”
“原来他说的那办法,竟然是要拔出天地剑,以此来驱动云墟剑阵啊!”
众弟子张着口,震得呆了。
“那,那他成功了吗?”
云师兄摇了摇头,叹道:“怎么可能。不但没成功,还累得身消魂损。”
他们一脸想听到英雄壮举的殷殷期盼,就被这现实击得粉碎了。一个弟子嘀咕道:“拔出天地剑,驱动云墟剑阵,真敢说大话,瞎逞英雄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最后还赔上自己一条命,哎,要我说,这个人可真是个大傻子!”
事成,则为英雄。
事败,便成笑话。
“这傻冒到底谁啊?”
“牧千光。”云师兄神秘道:“就跟你身后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这云师兄还想趁机讲讲他当时壮举,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木笔刮过脸去。一群弟子回过头去,看见面色发黑的沧浪君,赶紧散了。
云师兄膝盖发软:“谷主......”
沧浪君都祭出法器“夺云”,可见生了多大的气,他冷冷看着跪地不起的云降,说道:“你不必去了,现在就回药谷去,在不烬树下跪着去。”
牧千光指着不远处的高高楼阁,浑不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哟。到了。”
他回过头,嘻嘻笑道:“三哥,这多年没回来,天机门的楼阁又高了几丈,我看再过不久,真的就要修到天上去,手可摘星辰了。”
沧浪君瞪了眼云降,御剑跟上牧千光,满脸匪夷所思:“说到这个。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天机门,地上有什么不好,非要盖那么高的楼跑到天上去!你看看我那药谷的草药树木,还不是靠着灵土才能长那么茂盛。”
牧千光赞同道:“对此,我也十分不解。好了,先落地瞧瞧去。”
御剑众人缓缓落在石鼓山前的玉石广场。这广场颇为辽阔,植满夕雾花和蓝雾树,花树枝叶如芽尖细细密密,远远望去如绯红夕霞,又似高空云霭,被剑风掠过,如云烟般姿态飘摇。
牧千光心道,早就听说过天机门一派主修占星,以苍穹和星辰为毕生信仰,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要将门派建立在高山之上,还种出这些如云如雾的花来比拟仙境。
如今云有了,却不知星在何处?
正这般瞎想,眼前却闪过几丝光亮。
牧千光走至水潭,低头一瞧,咦了一声。
那水清冽见底,其中萤火小点若隐若现,乍然一看,确实像是夜幕云霭中的万千星光。
正要问这是什么,却听见前方传来石逊一声怒吼:“放肆!”
几个湿嗒嗒的小人站在他面前,本来就吓得颤巍巍的,听到这一声石破怒吼,当即滑倒在地,呜呜大哭起来。
石逊怒色不减:“早就有过戒律,你们妖类只准夜中行动,白天不可化为人身,分花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岂容尔等妖孽出来败兴!”
星辰主刚要说话,牧千光抢先一步,已将地上呜呜哭泣的小人扶起来。
这一扶,却看见小人金色衣衫下的一片鱼尾,他抬头笑道:“既然是分花大典这般重要的日子,龙阙君又何必大发雷霆,我等见了也是败兴得紧呀。”
他不说话还好,石逊就等着他说话,冷笑道:“方才我还不信死人复活,现在看你与这妖孽为伍,颠倒黑白的德行与当年如出一辙!牧千光,活过来第一步就是替这妖孽护短,下一步意当如何?”
“是不是就要去救你当年爱徒出来?”石逊特意在爱徒二字着重,继而冷道:“可惜,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想起种种,牧千光眼中顿现凛意。
星辰主忽然缓步走来,隔在了二人中间,淡淡笑道:“龙阙君,这可不是什么妖孽。先祖将这小鱼妖点化之后,专门喂养在天机门,为的是添星光之辉,可是我派一桩佳话啊。”
闻言,石逊冷哼一声,却也不再说话。
星辰主抬起头来,道:“弟子们已经回来了。”
众人一齐抬头。
玉石广场外的守卫的八条雾龙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龙目注视着御剑飞来的一群弟子。这是分花会的规矩,归来的弟子若能踏过雾龙,说明分花有得,此番考核通过。
众人都抬着头,也没看见牧千光一个人将一瘸一拐的小鱼妖扶到了一旁坐着。几个小妖眼神纯净,额角贴着片片金黄鳞片,好奇地打量牧千光。
沧浪君附身耳语道:“劝你离她们远一点。”
牧千光问道:“为何?”
沧浪君一脸菜色,看了看几个小妖,“这叫’提灯小鱼’,可在水中遨游,一明一亮。这小妖怪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聒噪多舌,平生没见过这么爱凑在一起说道八卦的。”边说边拉着牧千光远离,“好了好了,来看看你那位新收弟子成绩如何。”
牧千光一振,便在高空中寻找起来。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
……实在太过显眼。一众弟子都被雾龙撕来缠去,顺利通过的几位也落在后面,前方遥遥御剑行来的只有一个红衣儿郎。冷面逍遥,不可一世。
沧浪君道:“你这收徒眼光,实在不错。”
他与他凑在一起耳语,这画面落入了独浔眼中。变小之后,还不懂如何掩藏不快,径自落地,竟也没有拜过龙阙君和星辰主,快步走到了牧千光面前。
还未说话。
却听见后方传来几句八卦私语:“噫。姐妹们……好大的酸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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