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城主听众人这样说到,嘴边泛起一丝笑,好似淡淡自嘲,“我哪里是为了复活她。”
萧飞玉怕他触景伤情,朝徐贞玉使了个眼色不要再说。牧千光看着听着,总算明白她骗自己来的意思——老爹丧妻,无心苟活,只愿求死,他需要一点刺激,这刺激仿佛绳索,既可攀爬求生,也能被勾着转头撇开死神。
这绳子名为剑。
牧千光的剑。
天真。他心道。
剑意分万万种,正如大道三千。剑道修至上层,承载意的器物已经不拘泥于剑刃,一竹一花都可成形赐伤。
包括人。
对于萧城主而言,挚爱之妻辞世,心中剑道已封。
难道光凭自己与他比上一遭,就能让他重唤生机吗?“春水”剑招共十六式,最后一招他已无法挥使......牧千光眼前又浮现出了那道扭曲的巨大伤疤,盘踞在他体内雪山气海的深处,这道深沟静默地望着自己,提醒那令人耻笑的一役。
“我无法帮到你什么。”牧千光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看他的人总觉得他什么都能做到,譬如独浔和萧飞玉。其他人却又将他鄙弃到了尘埃里,觉得他自不量力,是个不折不扣赔上命的傻瓜。
期待与不屑,如此极端的目光从两个方向而来,推着他上演一场迷茫好戏。
这也很好理解。
因为他就是一个极端而矛盾的人。
心口微微一热,独浔的声音只有他一人可以听到:“师父,既然无事,此地不宜久留了。”
他转头看到他正经的脸,写着丝丝真切炙热的关心,不知为何,之前的郁结烟消云散——在矛盾与多变的苍茫世事之间,他找不到比独浔的目光还要恒定的东西了。
萧城主浑然不在意,事实上他如今似乎很难在意什么事,正要就地一躺,忽然留意到了徐贞玉。
先前他说话一直待在阴影中,现在多走出几步,能清楚看见他的脸,萧城主微微晃神:“你是谁?”
徐贞玉是天仙阁门主,即使落魄了,大小也是个掌门人,不会对他行礼。因此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对长辈的尊敬:“见过洛城主,在下徐贞玉,出自天仙阁。”
“天仙阁?黄湘?”萧城主问道:“他如今在哪里?”
“舅舅他……”徐贞玉居然朝牧千光看了一眼,“他十七年前就离开了,天仙阁数年间派人到处寻访,都没有找到过他的踪迹。”
“到处?恐怕有个地方你们没有找过。”萧城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那张脸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憔悴万分,扯出一个笑也显得怪异极了,说是魔道之人也可信。徐贞玉隐隐感觉,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自己并不想听,可他太想知道舅舅在哪里了。
“什么地方?”他问道。
萧城主:“魔道。”
“你,你……”徐贞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城主却不再多说,话锋一转:“天仙阁与此相隔十万八千里,你为何在此?”
徐贞玉却一句话都不愿再和他说了。
他居然空口污蔑!
萧飞玉便在一旁这般那般说了。
听到“狐狸”二字,萧城主眉头一皱,喃喃重复:“狐狸,双手合十……”萧飞玉这几年都没见过父亲凝神思考的样子了,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更多:“它在花田之下叩拜时还在说话,因是兽形之态,女儿并不能听懂,这才找到了徐贞玉,将他请到了家里。”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的“请”,总之是到了家里。
“我知道了。”萧城主点了点头,“三位若无急事,可先在这里住下。洛城最近不太平,我听说玉焚宫都乱成了一团,还是少在外面走动比较好。”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啊!
而且你现在还站起来了这是什么鬼?
萧飞玉惊喜非常,她父亲忽然之间又有了神采,行动也不像平时那般懒散怠惰了,“父亲说得对,三位不妨在此住下。”她诧异地喊了一声爹爹,“您要去哪里?”
萧恨水说道:“去剑春楼。”
*
石逊估计还在布阵,牧千光要前去找他汇合,因此与萧恨水一同出门。
路上,牧千光敲了敲系统:“在吗?”
系统过了一会才回话,声音听起来蔫蔫的:“怎么?”
居然回答了。
上次牧千光执意进剑阁,系统劝阻未成,甩了句随便你就消失踪迹,这是头一回出声回应。
牧千光立马抱住不撒手:“别走别走!我有事要问你。”
系统冷道:“你不是很能耐么。”
见牧千光不说话,系统又忍不住:“你倒是问啊!”
牧千光心道,这怪脾气怎么和猫一样,眼前不禁浮现出平时与摇光的相处模式。他心中有许多不解,不止是洛城谜团,还有关于他和独浔的都在脑子里扯成一团乱麻,于是捡出一个最紧要的先问了:“洛城之祸,是否是妖兽所为?”
他自言自语道:“我从前看过那本书,但这些情节已经完全不同了。”所以他不记得。
系统静默了。
牧千光以为它不能透露,没想到系统还是告诉他:“我没办法看到事情的全部进展,但这次的祸事,的确是妖兽所为。”
那就对了。
牧千光想起那个祸乱一方,手持风流箭的美人。
*
洛城街上已经没了行人,河畔十里烟花地楼阁重重,现在只剩下一栋剑来春有烛火乐声。在楼下还可以望见云台上愁绪拂面的美人们,她们围着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女子,后者吸着长长的金烟袋,也是一脸疲倦。
苏烟蓉一生颠沛流离,也算见多识广,可是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烟花地谁不想争出花中头魁,她自然也想让剑春楼成为洛城名景。不是名景之一,而是实打实的洛城第一楼。
剑春楼。
剑来春,剑来春。她头一次听到这名字,就觉得是个好名字。一剑自南天,挥就片刻春,名中有杀伐气,也有春水媚意。
烟花之地的女子有艳还不够,艳绝万代也只能留男人的日日夜夜,若是添一分气骨与三分杀气,至少这男人此生此世难忘你。
可惜她没遇到过这种女子,不过幸好,剑春楼依旧在河岸边笙歌夜舞。想想也对,男人的一夜/欢好容易满足,一辈子交心却难于登天,久而久之,苏烟蓉也就绝了这种心思。她日夜烦恼的,也成了如何在十里烟花地杀出一条血路。
如今,真成了一条血迹斑斑的道路。
可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听说那个手持风流箭的美人混迹青楼,擅长造梦,客人们恍惚之间就入梦境,旁人察觉不及,对方已经普通坠入河中。
混乱,尖叫......没人知道谁在角落冷笑。
四周的烟花都已经灭了,想必她这剑春楼也快了。苏烟蓉吐出烟圈,听见身后那些无处可去的姑娘们嘀嘀咕咕。
“我们可以走吗?”
“没必要走罢……那风流箭只会影响男人,从未伤害过我们。”
“洛城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玉焚宫的那位可是赫赫有名的龙阙君啊,他的阵一定没有问题,可以识别出女妖怪!”
“而且,听说星辰主已经算出了十年一次的分花大会是在望水湖举行。”
“这不就是洛城萧家后院的湖吗?”
“那个湖啊,听说通着咱们这条河……你说这些投河身亡的人是不是都去了——”
苏烟蓉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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