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真田有点不对劲。
幸村觉得自从之前和真田打过一场之后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应该完全没有了才对。他一向会先语言提醒一次,无效的话就拉上球场打比赛。往往这样之后都会顺利过去的,这一回不知为何真田却怎么也没有回复。
不仅幸村注意到了这点,网球部的全体都在真田日渐严厉的怒吼声里打颤。幸村有几次实在觉得看不下去,拉着他上球场对打,但是却被生硬地拒绝了。
完全无法理解好友的这种状态,幸村跑去问柳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更加疑惑的眼神。即使是柳的资料也不能显示为什么真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幸村考虑再三,觉得唯一能让真田开心起来的事恐怕就是这周六的生日了。
5月21日,真田从早上碰见幸村开始就没有聊起任何和自己有关的话题。以往每年幸村都会做第一个祝福他的人,难道是自己的躲避让他生气了?不,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真田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他不能告诉幸村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柳的邮件一看就是在调侃自己,偏偏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撞到了自己心里面。
他想起来不久前收到的来自幸村的情书,脸红成了一片。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
“生病了吗,弦一郎?”幸村发现好友的脸色不太对,不由得后悔,自己虽然是有点在意,但是如果让好友困扰的这种地步并不是本意,“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不,没有那回事。”真田调整了心态,两个人还是习惯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只要自己无视掉那些就好,他还是并不想和幸村保持距离。“说起来,今天晚上你会来家里吃饭吗?”
幸村轻轻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或许还不仅仅是他自己哦。“有点期待阿姨的料理啊,今天会有什么菜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一些日常的话题,从部室来到球场的过程里,萦绕真田身边的空气和缓了很多。发现到这一点的部员都松了一口气,那样子的真田可不是真让人不好受,要是网球部没有了部长……想想都痛苦得活不下去!
训练结束后,部员纷纷和真田道过祝福后,大部分都先离开学校了。正选的几个人却早就借着休息或者逃训的时间布置了部室,这一次,真田并不像幸村那样能敏锐的意识到,或者说,他完全没想到这群人会像在乎幸村那样在意自己。
他和幸村走回部室的时候还在说着今天那些松懈的人,然而一打开部室的门,响亮的纸花礼炮让他被惊地眨了眨眼,往日还和自己没那么亲近的部员居然都笑眯眯地围着他。
有谁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背后有一双熟悉的手在推着自己。他随着众人向前走,伸手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瓷瓶?”
他感受了一下形状,的确是个长颈大肚瓶。能知道自己喜欢收藏古董,想必幸村出了主意。这群家伙,平时总是不听管教的样子,难得也会这么用心。他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伸手拉下来眼前的黑布。
等等。让他收回刚刚的感叹。
眼前摆着的的确是个瓷瓶,但是这已经称不上古朴了:白底的瓶身化为了画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涂鸦。真田能清楚地看着那些写着让他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的句子。
“礼物这种东西就是要对方喜欢才行啊,你都给我送了多少年的书法了?”
“没有涂鸦弦一郎会更喜欢的概率是98.24%,但是你绝对不会生气。”
“你绝对是那种就算吃甜食也朴素得让人无法吐槽的口味!总之幸村已经默许了,以后不能再制止我在球场吃蛋糕!”
“一直照顾着文太很辛苦吧,真田,今后我们俩也要一起努力。”
“我快毕业了啊真田,别再留我加训了真的!再说你是不是应该至少给作为前辈的我留点面子啊……”
“副部长生日快乐!(划掉)啊前辈们说不能认真写,那我就希望副部长以后可以少喊我笨蛋……”
“噗哩。”
真田紧紧地握着瓶子,他身边围着的众人不知不觉都往后退了一步。
“说起来,我记得大家还在背面画了画呢,弦一郎不转过来看看吗?”幸村抱着手臂靠着一边的墙,事不关己地笑了笑,“都是很认真的作品啊,我个人很喜欢。”
众人默默地又离幸村远了一点,这个时候,到底该依靠谁才好?
真田缓缓转过瓶子,从侧面延伸到瓶口的地方,全都是各种画风的自己,有幸村的写真版,还有赤也的漫画版,丸井和桑原的Q版,仁王和毛利的抽象派,和柳的古画版……虽然他的确能从中看出每个人的用心,但是看着被幸村写得清清楚楚的“请摆放在卧室每日观摩”,真田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转过身,目光一一扫过队友,虽然天天都在让自己操心,但是这些人也总能给他带来动力。他眼神转向幸村,最近自己也很让对方担心了,从来都是成熟稳重的自己,却会像个孩子一样别扭,还是太松懈了。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感谢这个队伍。
“各位非常感谢。”真田抿了抿嘴,微微向众人弯了弯腰,“最近因为我个人的觉悟问题,很多事情都让你们担心,十分抱歉。”
幸村愣了愣,随即放柔了眉眼。会在生日的时候和别人道歉的,大概只有弦一郎了吧。“的确让大家担心了呢,为了让你开心起来,我们几乎用尽了全力想惹你生气,才能完成这样一个作品。”
“喂喂幸村,这种话可不能说出来啊!”众人看着丸井躲到幸村身后,都笑出了声。丸井不介意地吹了个泡泡,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真田,“我们也认识很久了,你虽然从来都是一副靠谱的样子,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国中生,”他顿了顿,无视了幸村小声问着真的是国中生吗的话,“偶尔也要依靠一下同伴吧,真田!”
见几个队友都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丸井摊摊手,“怎么了,我也是家里的长兄,这种事情可十分在行,还有幸村!你也是!总是把所有的事都自己处理了,显得我们很没用的样子。”
幸村被丸井看得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丸井满意地笑了笑,“怎么说我也是立海的天才对吧?麻烦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他用手指向身后的搭档,“杰克会全部搞定的!”
“我来?”无辜被卷入的桑原摇了摇头。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啊真田,”丸井指了指桌子一角被做了装饰的蛋糕,“幸村说你绝对不会吃我做的蛋糕,因此我们就象征性地准备了一个,那可是我的口粮,作为弥补的话……”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凑过来的众人,大家都笑得得意洋洋。
“是不是该好好招待我们去你家玩?”
期待中只有自己和精市的回家路上,跟着他俩身后的多出了一群人。虽然一脸不乐意但还是沉默着给家里打电话通知了的真田,其实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尽管大家都看不出来。
幸村几乎是一路笑得停不下来,几个人都从来没去过真田家,一直在猜测会有什么。经过去年的箱根合宿后,大家都知道真田家也是那种和式宅院,不过真的在家里就有道馆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顺便还要求了真田给他们展示一下剑术,被真田无情拒绝了。
看着几个人在真田家门口被截然不同的画风震撼到,幸村首先迈进了门。果然不论几次,看见这种充满时代剧感的大门,自己都会有点兴奋地大步跨过呢,简直就像是身着战袍的将士一样。
迎接一群少年们的真田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好,自家小儿子总算能像个普通的国中生一样叫朋友们来玩,她真的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叹息。这个家里常常让她有一种只有佐助一个小孩子的错觉,如果弦一郎能像这些可爱的少年们一样活泼该多好。
不知不觉收敛了很多的众人跟着真田妈妈往里走,看着幸村和对方熟稔的交谈都有点好奇。虽然早就知道幸村和真田好得像一对兄弟,但是能在对方家里都这么习惯是他们没想到的。大家一时左看看右看看,都对这种房子大有好感。拜见过真田祖父之后,被真田带到一个和室里终于坐下的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你家真的是……”丸井顿了顿想想词语。
“太酷了,真田副部长!”眼睛亮闪闪的切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不断追问着真田很多自己的不解,几个人观察着这间堪比老人屋的古朴房间,甚至还摩拳擦掌想看真田的武士人偶。
“你们真是……太松懈了!”
忍无可忍的真田副部长,今天也一如既往地送出了他的怒吼。
一旁老神在在靠着门看向院子的幸村笑了笑,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真田家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居然误以为是对方父亲的屋子,那时候弦一郎的脸色真的相当好看。唔,不过,能这样十年如一日地保持不变,也着实让人敬佩啊……
“好了,弦一郎,难得大家这么开心,今天就放松一下如何?”看着真田要制止丸井和仁王拿起他的毛笔,幸村轻声叫了一声,“在院子里跑步可是佐助的专属哦。”
真田转头看过去,从幸村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说起来,刚好架子上有一个空位,就放在这里吧。”他顺着幸村的眼神看去,毛利正稳当当地摆好那个瓶子,不知是不是刻意,还把有画像的一面转向了外面。
“嗯嗯,这么看来,真是给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房间增添了不少活力啊!”笑得肆意的关西人怎么看都是在笑话真田的样子,“小真田可别忘了部长说的话哦!”
每日观摩……吗?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群人,忽然想起来早上邀请幸村的时候,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最近发现,自己的威严越来越少了,果然不能太纵容他们!
众人享用过一顿美味晚餐后回到真田的房间继续他们的胡闹。仁王和丸井在真田的桌上,拿了毛笔画了一个Q版漫画。坐在旁边的幸村笑眯眯地静静看着他们的剧情,这两个人这么有胆量一次次挑战真田的怒火也是让他十分感慨的,虽然真田仁王两个都说和对方合不来,但是这种无伤大雅的针锋相对反而成了网球部的一个特产。
“唔,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啊……”丸井撑起下巴盯着他们的大作,“‘消失的真田’?”
“……这是什么暧昧不明的题目?”仁王也皱了皱眉,他们这个漫画的故事是,有一日真田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有什么东西,仔细靠近去看却被吸进了画在桌面上的漫画里,从此以后变成二次元人物,活在连载四格里。他们这个天才的创意由丸井君提出,两人共同执笔,幸村监制,几乎是大神云集。
“‘受缚的真田’。”不动声色轻轻张口,幸村眯了眯眼睛,嘴角上挑。
“哦哦,普罗米修斯的梗吗?”
“干得漂亮,幸村。”
在桌子上画画的你们,有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真田不满地盯着幸村,却没法再发火,反正晚上等他们回去就擦干净,这会他也没法跟幸村对着干……
趁着真田不注意,几个人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这幅巨作,至于会不会有下篇,唔,明年的真田还会让他们再来吗?
“真田副部长!”一脸忐忑的切原站到真田面前,身后是几个不怀好意的前辈,“我们今天还没给你唱生日歌,接下来就让我作为唯一的后辈,送上一曲吧!”从他身后,捧着一个蛋糕的柳正缓缓绕出来,切原的声音清亮又有着孩子的音色,渐渐加入进来的部员也渐渐汇成了和声,真田一时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嗯?
一侧的声音感觉怪怪的?
他们边唱着边转过头,脸上带出一点红晕的幸村正不满地离仁王坐远了一些。这家伙自己跑调一脸正经就算了,因为和自己挨着还把他也带跑,却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不愧是狡猾的欺诈师。
扑哧一声笑出来的切原第一个成为之后被教育的人,“哈哈哈部长!没想到你居然会唱歌走调!”
柳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意外地很单纯会被人影响啊,精市。”
“嘛,各种意义来说,也很可爱啊,幸村噗哩。”
幸村微笑着转头看着仁王,今天这么惯着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大家是不是太松懈了啊,弦一郎?”
“啊,的确。”
“马上就要开始新的赛程了,练习也应该加强一点。”
“嗯,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从下周一开始,我们网球部要恢复惯例的加训状态了。怎么样,各位满意吗?”
“……十分满意!”
天将黑的时候,送走了一帮队员的两个人终于轻松地回到了房间。幸村家里今天没有人,父母带着妹妹去老宅看望外婆,因此这一晚他便留在真田家借宿。真田看着好友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自己,纳闷地抬了抬眼。
“生日快乐,弦一郎。”对方狡黠地笑了笑,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出房间,“以前总是送你花和你喜欢的东西,这一次,倒是希望你能认真读一读我想说的话呢。”
他身子转到木门外,缓缓拉上房门,最后在门缝里小声和自己道了一声晚安。
真田愣在原地半晌,手里的礼物忽然有千斤重。
这里是什么……精市想说的话……喜欢的东西……脑子都快搅成一团,真田拆开了包装,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
融融日光里,从体育馆的窗户洒进来的光影包裹着小小男孩。他的棒球帽护着又直又亮的黑发,帽檐下的大眼睛闪着欣喜害羞的光。带着婴儿肥的圆脸蛋上,在两颊浮现的红晕是那么清晰又可爱,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向往的东西,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这个孩子正侧头看向这边,瞳孔中隐约倒映着一个浅色的身影。
这是四岁的真田弦一郎。
那个在网球俱乐部第一次和幸村见面的,真田弦一郎。
真田握着画纸的手好像没有了力气,任由那张精致细腻如照片一样的画作,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孩子眼里的神情,第一次清清楚楚,无法逃避地意识到。
就是这第一眼。
只是这第一眼。
还是个孩子的自己就对那个人一见钟情了。
而他自己居然直到十年后,才从对方印象中的自己眼中发现,那么坦率又热烈的感情,居然悄悄地积累到了今天。
为什么,要送给自己这样的礼物?
那个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看出来了吗,会有怎样的反应,这是回复吗?
真田有生以来头一次,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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