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秘人就坐在数十具尸首当中。
确切地说是“数十具干尸”。但见数十具尸体俱是皮皱血干、精气尽失,剩有干瘪的尸身在隐隐腐臭。
朱衣人将周伯置放在地,上前一步行礼道:“师父,我给您带来了‘血种子’。”
语罢无言,只剩三个字在洞中回荡:“血种子……血种子……”回声不断,阴阴邪邪,如同带上了洞内数十干尸的深深怨念,在凄凄呐喊。
那神秘人不知使了何种功夫,见他脚不动手不抬,整个身体便在原地移转过来,只见他同样一件朱血色长袍,头发尽白,皮肤却不干不皱、光滑细嫩,脸色蜡白,唇齿染着丝丝鲜血,白红相衬,如同鬼魅,极为可怖。
神秘人口齿未动,却能道出话来:“为何你身上有一股香气?”
朱衣人亦是困惑,辗转四周、贴鼻而嗅。
神秘人道:“莫找了,就在你的背上。”
朱衣人闻言一愣,连忙解开长袍,但见袍上贴了一道“香符”,朱衣人取将下来,轻笑道:“原来是这个,师父,今晚捉来得‘血种子’乃是一名妖士,会使妖术,这符定是他给我贴上的。”
神秘人闻言微有惊讶之色,低首看向周伯,道:“他是名斗法师?”
朱衣人道:“管他是什么师,还不是照样被我擒来。”
神秘人合了双目:“下次找些普通人,莫坏了大事。”接着道:“你出去严守住洞口,为师要练功了。”
朱衣人应诺,告退。
……
消匿了许久的明月又现身浩空,周遭群星闪烁。
三百里开外的黄涯山度道洞口站着一名素衣道姑,道姑衣袂飘飘、举头观星,天星繁繁,闪熠有序,天宇之间,浑然浩气。忽见明月东边的紫灵星闪光不定、摇摇欲落。道姑暗叫不妙,掐指算准方位,足不沾地、腾飞而起,光也似的眨眼即逝。
……
话说那朱衣人出得洞口,心中却想着师父何时才能将绝世武学秘籍《朱雀血助功》传授给他。《朱雀血助功》乃是四域第一邪功,修练者以血为引,通过吸收他人精血再行炼化,从而达到增强内力、返老还童的效用。此功甚至可与江湖第一神功《天武真经》分庭抗礼。
朱衣人亲眼见过前任武林盟主聂凌云使过《天武真经》中的一招,一招便使得当时围攻他的八派掌门吃了暗亏,忒是神气威风。当时,若聂凌云未被下得酒毒,八派相连却也万难有与他一战之力,他也定然不会落此人亡家催的下场。
朱衣人心想:“天下万物难测事物甚多,飘忽的人心则是居首其中……”
朱衣人还在思绪飘飞,忽见洞外一处草丛陡地燃起巨焰,恐怕是有人潜藏当中。朱衣人一足点地、飞跃到燃火之处,发现烈焰已熄,朱衣人细细查看,发现草缝处剩有纸灰,心中暗叫不妙,恐是中了调虎离山计,连忙转身回到洞口,但见并无异常,飞身入洞,行到尽处,只见师父背着身,仍在练功,一切无异,朱衣人心中方能放松下来,走出洞腹,回到洞口守着。
但他却不知道,就在他离开洞口去寻查火源那会儿,吴巡孜与周芷二人已潜入洞内。当朱衣人发觉中计,寻身而入之时,两人乃是藏在矮小侧洞当中,朱衣人自然发现不到。
话说当时吴巡孜卖命飞奔,赶至洞口,闻得洞内符香盈郁,确知歹人定是藏身洞内,便在此时,见到朱衣人从里面走出,吴巡孜连忙藏身起来。悠乎之间,忽觉不远处草丛杂动,细细而看,发现周芷正在那里探头巡望,吴巡孜连忙弓着身子、猫着步伐赶到周芷身旁。周芷发现吴巡孜,甚是欣喜,刚要开口寻问,香唇已被吴巡孜捂住,吴巡孜在周芷耳边低声道明了此刻的凶险境地,再者便将当时在木屋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与周芷,只说得周芷泪如梨花雨下,甚是担心父亲的安危。
初生牛犊不怕虎,二人商讨一阵,便决定先引开朱衣人,再探身入洞,不管洞中的“食人妖”是怎样的一只凶恶怪兽,也定要救出周伯来。于是吴巡孜那些“三脚猫”的法术便派上了用场,调开了朱衣人,成功潜入。
吴、周二人待朱衣人从洞内出到洞口,方从侧洞中探身出来,看见朱衣人面向洞外,并未发觉洞中二人,吴、周二人暗自欣喜,蹑手蹑脚地往主洞探进。
靠近洞口处还有些许月光照明,入得深处,发现到处漆黑、目不视物。吴、周二人双手紧握,都感受到了对方手心冒汗,二人扶着洞沿,磕磕跌跌地前行。
此洞竟是极深,二人行了许久仍未到达洞腹。每行一步,二人心脏便惊跳一次。
又行了一会,忽的闪现烛火微光,二人大喜,往着发光之处寻去。偶一转角,顿时烛火通明,随即便是一股腐味夹杂着血腥味,直冲人鼻,令人欲呕。二人一抬眼,便觉如遭电击雷轰,一瞬间只觉失了魂魄一般,不觉尖叫出声。
眼前满地横尸、东歪西倒,惨死之状令人触目惊心。堂中背坐着一人,白发苍苍,一只血手搭在周伯头顶,但见周伯精血遭吸,面色狰狞、惨青透红,全身血气尽数涨到头部,双脚踢搐、两手乱抓,张口不能言,脑中尽是幻影,等着死神的随时降临。
周芷惨叫一声,泪涕俱下,叫声响彻山洞,轰鸣作响、不休不断。
此刻神秘人正练到紧要关头,炼血之功,最重要的莫过于抱守元神、心无旁骛,一旦分神,便易受精血排斥、真气逆流,以及会被亡者的怨气所缠身,终导致魔性大发、见人噬血,沦为真正的“食人妖”。此刻,他已然分了神,只觉周身血脉涌动,冲上头来,眼前一片血色,耳边尽是亡魂哭丧,神秘人已经癫狂。
神秘人抱首挣扎,手中一滞,周伯有了喘息之隙,用尽了最后一丝灵气,施咒玉箫,但见玉箫顿显绿光,箫身金纹俱现,忽的往洞口方向疾飞而去,飞过吴巡孜身旁,周伯大叫一声:“快走!”一声惊动了神秘人,神秘人双眼剧红,已是完全失了人性与理性,以掌为刀,往地上周伯挥去,只见鲜红乱溅,周伯已经身首异处。
吴巡孜忍住悲伤,一手牵起嚎哭的周芷,一手伸去抓住疾飞的玉箫,触手的一刹那,吴巡孜只觉脑袋轰鸣,一句经文强行输入了脑海,竟是此玉箫的咒颂之文!二人被玉箫带起而飞,飞出不到一丈,不料守在洞口的朱衣人闻声入得洞来,遇上吴、周二人,掌力一逼,二人顿时跌落下来。
话说此刻的神秘人理性尽失、眼中尽有毁灭与杀戮,内力膨胀爆发,甚是难受,起得身来,往洞壁上猛击数掌,掌力碎石裂岩,一时间地动山摇,洞内沙石俱落,巨洞竟是要塌了!
吴巡孜与周芷二人的境地当真是凶险到了极点,后有狂魔噬血,前有朱衣人阻逼,顶上又是巨石跌落,却是无处可遁。
吴巡孜急中生智,取出斗法符来,施法冥咒,顿时洞中烟雾弥漫、灰茫一片,众人皆是目难视物。吴巡孜认准了出洞方向,拉起周芷直奔起来,轰轰的洞塌声掩盖了二人脚步声,朱衣人也寻不到二人踪影。但就在二人快要擦身过朱衣人的时候,周芷的发梢触到了朱衣人手上,朱衣人顿时喝道:“哪里跑!”吴巡孜知道朱衣人定要发难,拉着周芷往前扑跳,吴巡孜先跌落在地,周芷跌在吴巡孜身上,倒也无事,只是吴巡孜跌痛得差些喊出声来。二人只听身后一声惨叫,竟是朱衣人喝出声时暴露了位置,惨遭失了人性的师父的毒手。惨叫声凄厉、惊摄人魂,吴巡孜暗自庆幸自己跌地时未呼出声来,否则只怕与朱衣人的死法无异。
吴、周二人更是惧怕,爬起身来飞奔而出。
二人紧握双手,吴巡孜护在周芷身前,二人看不见洞中道路,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乱跌。吴巡孜脸上、头上、身上都撞的青肿,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在叠加,此刻的他可以说是用头“开路”了,一股脑地往前冲,撞到洞壁则改向而行,他也顾不上疼痛、顾不上血流,只有心中的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死!两人都得活着!
一路上吴巡孜头撞石壁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身后的周芷已泪眼婆娑。
二人出得洞口,看见月挂高空,银光满地,风吹树摇,鸟禽鸣叫,二人只觉这便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色。吴巡孜与周芷双目相视,都可在对方眸中看到惊魂未定而又带有欣喜的心情。
二人在平地上行得更快,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山洞越远越好。忽听身后山石声响,回头望去,只见山洞节节坍塌,二人心中暗许:“莫要让食人妖出来了。”可惜,事不随人愿。山洞已坍塌到洞口处,二人心中大喜,只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黑影从洞中飞跃出来,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山洞完全坍塌。
黑影跃得极高极远,一瞬之间已落在吴、周二人的前头,堵住了路线。这人便是神秘人,只见他乃背对着二人,足陷入地面有一尺之深,单是一个背影,便觉杀气腾腾、怨念似海,令人不寒而栗。
神秘人转将过来,但见一双红目在黑夜中莹莹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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