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末口令

    
    很多人都想知道，故事的最后都发生了什么，王子和公主，或者王子和灰姑娘，他们在一起后究竟过得怎么样。如果幸福，请给我幸福的情节，如果不幸，请告诉我不幸的原由。
    ——虞晓桐
    虞晓桐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成长，是在升入莲花初中部的第一天，那天放课后大家作鸟兽散，居然可以不用整队。六年的小学纪律洗礼，放学排好队由班主任老师带着过马路似乎已经成为了思想上的惯例，偶尔碰上刮风下雨的坏天气，还会有政府组织的爱心志愿者送回家。那天她终于挣脱了这条纪律，独自背着书包踏着黄昏，内心的激动让她的脚步微微颤抖，连绿化带上的菜花都显得团团可爱，新奇无比。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虞晓桐依然认为那是一个神圣的时刻，虽然——有点儿没出息。
    第二次成长是在中考放榜的时候，祖坟上着大火，自己被神明点中，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四中。东城四中九中十二中三足鼎立，虽然依然干不过实验，但是踏上了这几所中学，大学基本在向你招手。虞晓桐被这样的传言盅惑，认为自己不得了了就快成为大学生了，一时心肺饱满得像要炸开来，炸出红红火火的爆竹烟花。第二次的成长是膨胀。
    今天就是人生的第三次成长。
    虞晓桐的自行车刚驶进校园，就被门口迎新的横幅绊倒在地。人家学校的横幅都往天上挂，怎么四中的横幅往地上铺？虞晓桐连人带车摔得眼冒金星，爬都爬不起来，正趴在地上愣神，周围传来了嘿嘿哈哈的笑声。虞晓桐闭着眼睛心想，也许这就是我在高中注定不平凡的开端。她自己拍拍屁股艰验地爬起来，扶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进了车棚。
    尽管很难看地摔了一跤，但是今天依然是成长的重要时刻，从此我就是高中生了！而且有如此难忘的开场亮相！希望看见我亮相的人不要跟我一个班！
    从车棚走到教室要经过校园的主干道，虞晓桐顺着道路抬头一望，校门口已经有三四个穿着四中校服的同学正在手忙脚乱地捡横幅。经过自己刚刚一绊，整片横幅已经团成一团，被来往的学生踩来踩去。
    “看什么呢？”一个男声传来。虞晓桐感到左侧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而来，回头一看，一个英挺俊俏的男生正盯着自己，眉目炯炯，有点……帅啊。
    就在虞晓桐刚判断出帅字的那一刹那，男生炯炯的目光突然柔和了起来，随即拿拳头轻轻捶了下虞晓桐的肩膀，腰肢一扭笑起来：“呀，这不是刚才摔在门口的女飞侠么，哎你看过飞天小女警么？嗨嗨嗨……你就跟里面那只花花一样……”笑声太奇怪，笑完还拿手挑了下碎发别在耳后，虞晓桐目瞪口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看见我摔了？”
    “当然啦，我就在你旁边笑呀！”男生的胳膊上下夸张地一挥。
    “你也是七班的？”
    “嗯呢。”
    虞晓桐来到四中的第一个愿望破灭。
    “别看啦，门口那几个学生会的，年年都能把横幅挂地上去，草包。”男生媚眼如丝，不屑地一瞥，旋即那一瞥正正好转到虞晓桐的身上，马上又变得炯炯有神，“介绍一下，我是欧阳长宇，不过……你可以叫我欧阳老师！”欧阳长宇说完掩嘴一笑，像个小姑娘似的羞涩了起来。太精分了，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虞晓桐跟着欧阳长宇走进七班的教室，立刻就有几个男生围上来：“欧阳，去哪了，李锋说咱班主任是个美女啊！”
    “哪个美女啊，四中就没有老师是美女的，我都呆了三年了，心里没数吗？”欧阳长宇眼睛一斜。
    难怪骂学生会草包，原来这个娘娘腔是从四中初中部直升的。虞晓桐不禁暗自赞叹，四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一样难考，本校的学生升高中部都没一点加分政策，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竟然从小优秀到大。
    教室里熙熙攘攘，初中同校的同学围在一起讨论中考分数，虞晓桐甚至还隐约听见有人在讲中考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有几种。中考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对最后一题耿耿于怀，更重要的是，虞晓桐压根就已经想不起那道大题长什么样儿了。
    优等生真可怕。虞晓桐摇摇头。
    座位基本坐满了，还有前排几个角落空着，但都堆着新教科书，几个男生鱼贯而入，把手里最后一批教材扔上讲台，为首的高个儿平头甩着手腕冲到欧阳长宇的身边，一把拧住他的脖子呵道：“死娘炮，想偷懒，叫你去搬书，溜到哪里撒野尿去了，找死！”
    欧阳长宇哀声求饶：“童哥童哥我错了，人家真的搬不动啦！”周围的男生哄堂大笑。欧阳长宇恬不知耻，一点也不把自己当男生看，好好的一张脸扭曲得变型，虞晓桐的脑子里只想到一个词，花容失色。真是浪费了这么高的颜值。
    前排的座位没法坐人，虞晓桐只好背着书包去后排找，莲花中学这么名不见经传的社区学校，整个年级只有3个人考上了城西的九中，还有就是自己撞了狗屎运孤零零地来到四中。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有个空座，虞晓桐坐下来，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生，个子不高，一脸的青春痘，额前耷拉着油腻的齐刘海，她正拿着本教材在一张演算纸上写写划划，虞晓桐凑近看了看，是高一英语课本里的单词。
    “你好我叫虞晓桐。”虞晓桐想想还是招呼一声，“你都开始背单词了啊，这么用功。”
    女生眼皮也没抬，冷冰冰地说了声：“你自己没背吗？暑假一定连课也补了吧。”
    什么意思？
    “我叫虞晓桐，你叫……”
    “假惺惺！”虞晓桐话还没说完，就被女生打断。
    她是不是有病？这个学校的学生怎么都是怪怪的？
    教室门口叫“童哥”的男生还在跟欧阳长宇拉扯，又有两个男生加入了队伍，一时嬉闹扭作一团。
    “童鑫，干嘛呢？”走进来一个穿粉红色连帽t恤的女生，长发披肩，轻薄的齐刘海，笑靥如花，整个人身上都像带着一股暖暖的香风。虞晓桐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桌，同样都是齐刘海，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姜，姜睿晞。”童鑫的脸一下子红到耳后根，站直身子不知所措地挠挠后脑勺。
    “哦喔~”刚才扭打在一起的男生集体挤眉弄眼发出怪笑。
    “有美男兮，见之不忘，见而分兮，思之如狂。”欧阳长宇好死不死，在一旁嬉皮笑脸地煽风点火。
    姜睿晞不置可否，靠在门口笑得暧昧，她似乎很享受别人这样的起哄。反倒是童鑫，话也不会说了，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一个劲地用胳膊肘推欧阳长宇：“别瞎说别瞎说……”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童哥魅力这么大，让姜副校长的千金亲自光临！”欧阳长宇唯恐天下不乱，挪到姜睿晞身边。
    “看过分班表吗？不会没见到我的名字吧？”姜睿晞歪着脑袋冲欧阳长宇眨眨眼。
    “啊？你也是七班的？”欧阳长宇有点意外。
    “不行啊？”姜睿晞笑眯眯，推开欧阳长宇径直走到讲台边上，双手抱胸，“林渊，你们班主任找你。”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从教室最后面起身，晃晃荡荡地走向门口，眼睛眯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姜睿晞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你去、去哪？”童鑫结结巴巴。
    “回我自己班啊。”
    “啊你不是……”
    “怎么，失望啦？”姜睿晞把脸凑近，有轻微的洗发水香味在童鑫的鼻尖荡漾，童鑫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骚包！”同桌恶狠狠地啐了一句，更猛力地在纸上划来划去。
    这个同桌真的很奇怪。
    很多年以后，虞晓桐回想起第一次见姜睿晞，依旧心生羡慕，她时时刻刻都是那样自信又泰然若之，每一个小动作都做得这么好看，让人无法拒绝她的魅力。这种魅力不仅仅在于她好看的脸蛋和了不起的校长爸爸。具体在于什么，虞晓桐也说不上来。
    虞晓桐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盯着窗外的操场看，操场有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在缓慢地散步，他们看起来沉静、美好、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我以后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吗？虞晓桐想着，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这样的人，成为了四中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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