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末口令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个样，是个头发染得黄黄的男同学，皮肤有点黑，右耳还打着两颗耳钉。虞晓桐一惊，四下张望，一时意识模糊。
    “嘿，你醒啦！”黄头发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向虞晓桐。
    “我同桌呢？”虞晓桐还在发懵。
    “你同桌不就是我么。”黄头发嬉皮笑脸，“你说的是钟璐璐吧，她脑子有病，我把她赶跑了。这儿位置多好，又是边儿上又是后面，方便睡觉啊。”
    面对这样的男生，虞晓桐有些害怕。
    “我叫李锋，锋利的锋，你叫什么？”李锋倒是挺热情。这是来到四中后第一个问自己名字的人。
    “虞晓桐。”
    “于，小，彤。”李锋随手拿了支签字笔在桌上写，“是这个吧？”
    虞晓桐眼睛一翻，一个字都没对。
    “初晓的晓，梧桐的桐。”虞晓桐拿手比划，“虞是笔画挺多的那个，虞美人的虞。”
    “哈哈哈哈……”李锋发出一阵爆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美人，哈哈哈哈哈……”
    “虞美人是一种花，也是一种词牌名，你不懂还瞎说什么。”
    “我没文化呀，我学习可差了。”李锋毫不在意。
    “学校不让染发的。”虞晓桐想回击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好拿头发的颜色做文章。
    “我头发天生就是黄的。”
    “学校也不让打耳钉。”
    “这是算命的瞎子教的，避邪。”李锋说着张牙舞爪做个鬼脸吓唬虞晓桐，“避邪！避邪！”
    真幼稚。
    虞晓桐扭头不再理会李锋，李锋转过去跟后座的男生玩得高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幼稚。
    “想掀房顶啊孩子们。”门口一把大三角板“铿铿”敲上门框，传说中的美女老师驾到。教室里出现短暂的沉默。欧阳长宇撇撇嘴：“这就是李锋说的美女班主任？”“不美吗？”童鑫两跟发直。“还成吧。”欧阳长宇斜眼一飞。
    “瞧前面那几个傻帽，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李锋不屑一顾。
    “你觉没觉得这个老师很像《终极一班》里的田欣？”虞晓桐想起暑假看的电视剧。
    这时候林渊晃荡着进了教室，还是刚刚那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进来的是亚瑟王。”李锋凑到虞晓桐耳边小声说。
    “我觉得更像丁小雨。”虞晓桐转头回应。
    “后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都抬起头看黑板。”美女老师声音爽脆，黑板上已经写上了她的名字，“邵冬华，我的名字，83年生，教数学，你们的班主任。”
    83年？虞晓桐在心里列了个竖式，今年才23岁？大学生？不会是实习生吧？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男生有点兴奋，女生有点……无法形容，年轻又美丽的女老师，似乎会唤醒同性之间某种原始的危机感。
    虞晓桐的危机感不在于邵冬华是否年轻美貌，而是作为班主任，她是教数学的。从小到大，数学就像是一个天敌，架着迫击炮追着自己跑，轰上一炮，往前跑一跑，炮火一弱，就瘫坐在地。数学面前，生死悠关，这是虞晓桐连上幼儿园以来10年读书的经验总结，刻骨铭心。
    那么有一个数学老师做班主任，高中的生活注定不得好过吧。暗自叹息。
    按邵冬华的通知转达，学校明天开始军训，一个星期后正式上课，中间休息一天，给寄校生回家领点衣服，因为下一次休息，就是一个月以后。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又不是高三。
    讲台下哀叹声一片，邵冬华拿三角板敲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虞晓桐觉得，邵老师今天带它过来，也许本意也是想做一个防身的武器。
    “不要觉得刚上高一，时间还早，高中三年转瞬即逝，连着几次期终考，就轮到高考了，高考是什么相信不用我再多说，所以！”邵冬华像是要用高分贝的声音来激发大家的斗志，三角板重重地往桌上一磕，吓得虞晓桐跳上一跳，“三年须尽痛蹄血，一旦松弛万事抛！”
    台下雅雀无声，气氛尴尬。
    “你看邵老师那个慷慨激昂的样子，整个儿一个邪教组织的头儿啊。”
    “我觉得她就是年轻，心虚，不整点正能量，怎么服众？”
    “哼，她来这么一出，你服了吗？”
    显然没有。
    虞晓桐走出教室，在走廊里听到两个女同学讨论。如果换成是自己站在讲台上，光是面对这么多双质疑的眼睛，怕就该双腿发软，手足无措了吧，还得承受课后同学们的无数条议论。选择做老师，其实也挺有勇气的，还得有口才。
    中午吃饭。四中的食堂用欧阳长宇的话说，非常的international，仿制一些高校采取特色性窗口，分为四川菜、东北菜、杭帮菜、淮扬菜、小吃点心等，听着很有派头，光炊事班都得有上百号人，但分类实在不明显，吃来吃去都是一股子基调十分统一的酱油味儿。后来虞晓桐才知道那个味道的具体名称叫做豆瓣酱。
    她打了份饭菜，又在小吃点心区排了好久的长队。虞晓桐本来不想凑热闹，但是新学校新食堂的新鲜感又让她克制不住好奇心。
    事实也证明，好奇心不仅害猫，也一直害人不浅。
    什么时候要为别人犯的过错埋单？比如食堂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汤，而这碗汤正好泼进了你的脖子里。可能比泼在头上更有难度，也更让人糟心。但是林渊做到了，他还浑然未觉。虞晓桐愣在原地气儿都忘了怎么喘，对面的林渊还松松散散地想转身走。
    “喂！”
    林渊回过头，看看虞晓桐，再看看自己的汤碗，吓了一跳。他的那一跳并不是因为虞晓桐的狼狈，而是自己的汤突然见了底。林渊愣了愣，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一阵摸索，什么也没摸到，红着脸走到虞晓桐的面前：“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虞晓桐想原地爆炸，脖子里的汤汁已经顺着领子往胸上渗。
    “我带你去洗洗？”林渊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他搁下餐盘，朝虞晓桐招招手，“你来。”
    虞晓桐无奈，放下餐盘跟了过去。从脖子到胸口的黏腻感像一条甩不掉的毛毛虫，带着胸腹脊背一阵颤栗的恶心。怎么这么倒霉。
    林渊往学生宿舍的方向跑，虞晓桐疑惑：“你要回宿舍？”
    “嗯，你去宿舍里洗洗，中午大家都在吃饭，没人看见的。”林渊一脸认真。
    “不行。”虞晓桐斩钉截铁，“我不能进男生宿舍。”
    林渊翻了一个白眼，他的白眼翻得有点大，看起来像要昏厥。
    “我脑子有病啊让你进男生宿舍。”林渊站正，“去女生宿舍，有个认识的人，我让她帮你。”
    虞晓桐点点头，这个挺合理。
    马上不合理的内容又出现了，去女生宿舍找人，他怎么进去？
    林渊神通广大，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站在女生公寓1号楼底下扯开嗓门一声吼：
    “汪悦！”
    “汪悦！”
    “汪悦！”
    虞晓桐目瞪口呆。周遭隐约出现回响，一众路人像被画上了休止符，林渊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女生公寓的阳台上逐渐有人探出头来，虞晓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刚刚为什么不自
    己找人帮忙，可是又能找谁，要是当时跟钟璐璐搞好关系就好了，至少班上能找个女生帮帮自己。这样一想，甚至有些恨李锋，都是他私自换座位，害得自己孤苦无依。
    正当虞晓桐开着脑洞沉浸在悲伤之中时，汪悦来了，她上来二话没说就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甩在林渊脸上，头发湿漉漉的，还沾着些泡沫，显然刚刚正在洗头，而且没有洗完。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我是神龙啊，等你召唤啊？”汪悦劈头盖脸。
    林渊一点也不恼：“不是不是，你是通灵兽。”
    “找我干嘛？”汪悦收回毛巾，揩着头发上的水，她的头发很短，甚至比林渊的还要短。虞晓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倒是被汪悦飞来一个不悦的眼神，“你女朋友？”
    呸呸呸！谁是他女朋友！虞晓桐心里骂着，嘴上却说不出话来，脸立刻通红。
    “不是的，我都不认识她，但是我把汤灌到她脖子里去了。”林渊指指虞晓桐，“你借件衣服给她吧。”
    “林渊，你招惹女同学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好了，难度系数这么大的动作都能完成。”汪悦不悦，“你来。”
    虞晓桐不敢不来，临走时林渊伸手从她的肩膀上取下一片香菇，此时她只想爆了他的头。
    汪悦的宿舍是六人间，但是只住五个人，她没有上铺同学，桌上摆的面霜、柔肤水和雪花膏自然地分成了两堆，一堆四人份，一堆一人份。虞晓桐突然明白林渊说的“中午大家都在吃饭，没人看见的”这句话指的不是她，而是汪悦。
    “你怎么不吃午饭？”虞晓桐小心翼翼。
    “不喜欢吃。”汪悦扔过来一件灰白色的短袖衫，“没漂亮衣服，别给我挑。”
    衣服里有一股硫磺香皂的味道，这种古老的味道虞晓桐已经很久都没有闻过了，让她一时感到亲切。汪悦又打来一壶水，顺手递来一件内衣：“里面也脏了吧？”虞晓桐接过来，有点赧然。
    “我现在相信你不会是林渊的女朋友了，你发育得也太差了。”等虞晓桐换好衣服出来，汪悦上来就是一句。
    “我跟他是一个班的，才认识。”
    “你说才认识，他说不认识，真有意思。”汪悦挑挑眉，她的头发已经干了，眉目生得干净，脸蛋也白，只是表情很冷淡，如果留长头发，再好好打扮，是个很好看的人。
    “他可能不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
    “果然啊，林公子还是很受欢迎，这么快就有人关注了。”汪悦背靠上墙，“还不走吗？要我给你洗衣服？”
    虞晓桐连忙慌慌张张地把换下的脏衣服团在手里：“谢谢你汪悦，谢谢你帮忙，你的衣服我洗完后还你，也帮我谢谢林渊。”
    “哎，你叫什么名字？”虞晓桐正欲出门，汪悦站在逆光里问了一句。她的身影被光线包裹，又被光线削薄，显得特别地孤单。
    “虞晓桐。”
    “哪个yu？”
    虞晓桐刚想开口，想到之前李锋的嘲笑，话又收了回去，再开口竟然迸出了一句：“霸王别姬。”
    真是蠢驴。
    “知道了，虞美人的虞。”汪悦转过头，“好名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