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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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滴滴……”喧哗的街道上，一辆洒水车播放着响亮的音乐，从后面的车厢上喷出一股水柱，将黝黑的柏油马路打湿。路边的行人惊叫地跑远，生怕被这洒水车浇个透心凉。撒水工人笨拙地操作着高压水枪，将路边的小树洗涮的一尘不染。此时已经是6月份中旬，酷暑难耐，街上的女孩子穿着超短裙，露出雪白的大腿，颇有几分撩人之意。街边一幢破旧的三层楼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一双绝望的眼睛注视着这美好的世界，那是陈波。
    “陈老板，献爱心，周导叫你。”陈波听到了有人在叫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窗外。刚才洪荣荣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理了发了，陈波是最后一个。自己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理发。陈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儿认不出自己来了。这个洪荣荣根本不是什么理发师，也就是拿推子将每个人的头发理短了，省的头发了生虱子什么的。陈波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那个瘦骨如柴的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推开“女寝”的门，走了出去。
    “尊敬的领导早上好，辛苦了！”陈波走到“领导”周伊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陈老板，坐这里，别客气。”周伊轻轻拍了怕她坐着的那张沙发，笑着说道。“嗯，好。”陈波有点儿拘束地坐在了周伊旁边，眼神有点儿尴尬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个周伊是几天前新调入这个传销窝点的“领导”，还是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不是很好看，但是却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像是一个乖乖女。在这个陈波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傅温彬“上线”的时候，陈波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么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和这么多抠脚大汉待在这个传销窝点里？她的出现，确实给了处于人生低谷中的陈波一丝丝慰藉，她甚至给了陈波这样的错觉：这个在陈波看起来坏事做尽的行业，其实是迫不得已这么做的，至少从事今天这个行业的人不是什么坏人，就像是陈波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也就是现在管理着这个传销窝点的周伊。
    “怎么，一个大小伙子，还这么拘束，你紧张什么啊？”周伊笑着对陈波说道。“没有紧张，我这个人本来就话少。”陈波不停地搓着手，非常尴尬地说道。“其实我挺喜欢和你们这些大学生聊天的，感觉你们有文化，都挺会说的。”周伊笑着说道。“有文化？”陈波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不怎么会说话。”“没事，沟通是慢慢练出来的。”周伊说道，“你们这些大学生脑子转的快，想的多，以前我当老板的时候，我们那个家里有一个老板，也是一个大学生，他在当帅哥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课程都学会了，当时他自己经常算课程里讲的那些东西，还算出来自己出局的时候能拿多少钱。后来他当了老板以后，每个月邀约至少能来4个‘市场’，我相信他很快就能上去了。”
    “哦，那挺厉害的。”陈波打着哈哈，他心里却感觉到有点儿震惊，他看着周伊，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女孩能把这些陈波看起来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说的这么的轻描淡写，周伊的神态就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是侃大山那么平常一下。陈波低下了头，看到了周伊那穿着凉鞋的雪白的脚。
    “想什么呐？脸都红了？”周伊看着陈波说道。“没有想什么。”陈波猛的抬起头来说道。“没事，你就把我们当成家人就可以了，大家都在一起吃一起住，本来就是家人嘛。”周伊开心地笑着，对陈波说道。“嗯，我知道，可能……有些还适应不了。”陈波吞吞吐吐地说道。“没事，慢慢适应就好了。”周伊靠在了沙发上，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我这个人比较贪玩，有一次有一个朋友说是她在安徽黄山这里呐，让我过来玩几天。我于是就来玩了，一直玩到了现在，当时进来了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呐？”陈波有点儿好奇地问道。“后来就一直待着，有一次那个家里出了负面了，我也就被带到了公安局里。”周伊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那会儿我都打算回家的，后来还是自己贪玩，又跟着别人回来继续玩，一玩玩到了现在，嘿嘿。”“玩？”陈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可不敢把现在这种生活当成玩，这种生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后来出了几次负面，公安局的好多人都认识我了，每次见我都问我，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不回家？”周伊似乎是在真的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陈波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哪怕一丁点的负面的东西。周伊看着陈波，问道：“你怕不怕公安局啊？”陈波笑了笑，说道：“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怕公安局。”陈波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现在没做……”“没事的，难免会出现负面的。”周伊开朗地笑道：“你家洪老板，都经历了好几次了，他们就是那种对行业非常坚信的人，你现在咋样？相信不相信行业？”
    陈波面对周伊的提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还好吧……挺相信的。”“得了吧。”周伊打断了陈波的话，说道，“谁刚来会相信啊？我开始都不相信。不相信没事，等你在这里待着时间越来越长，见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你就会对行业越来越坚信的。”“嗯，知道了。”陈波苦笑道，他可没有做在这里长期“抗战”的打算。
    “其实这个行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坚持。”周伊语重心长地对陈波说道。“坚持？”陈波说道。“对，坚持。”周伊笑着说道，“你在外面的时候在网上或者是电视上看到过许许多多的人在骂今天的这个行业，或者是说这个行业多么多么的不好。”“对，有不少人说过。”陈波说道。“他们就是那些干行业没坚持到最后半途而废的人。”周伊又说道，“他们和我们一样，在这个行业也投入了不少，可是他们半途而废了，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最后灰溜溜地回家里了。他们心里不平衡，肯定会通过各种渠道抹黑这个行业，他们就是那群闲的没事干的无业游民。”“哦，这样。”陈波觉得周伊说的还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不过陈波觉得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吃饱了没事干，来抹黑这个所谓的行业吧？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行业给陈波的感觉是非常不好的，是伤天害理的一个行业。
    “而那些真正在行业里做成功的人呐，他们在这个行业里挣了钱，发了财，你觉得他们会到处宣传自己发了财吗？”周伊问道。“不会。”陈波平静地回答道。“是的，不会。”周伊笑着说道，“谁有了钱都会很低调，这些做行业做成功的人他们就很低调地过日子，享受生活，当外界说这个行业多么多么不好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说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今天这个行业会被传成这个样子。”“哦，这样。”陈波打着哈哈，他心里在想，这个行业怎么样关自己什么事呐？反正自己也不准备干这个“行业”。
    “对于这个行业，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周伊微笑着说道。陈波想了想，好奇地问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成天什么都不做，最后挣的那几百万上千万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其实很好解释的。”周伊笑道，“其实我们投的钱，全部投给了天津天狮这个公司了，这个公司用我们的钱做成那些保健品，高价卖到外国去，这个利润是成百上千倍的。然后天津天狮挣到了钱，再给我们回扣，说白了，其实我们都是天津天狮的投资人，也就是股东。”“哦，这样。”陈波半信半疑地说道，不过他始终无法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和这些传销份子的所做作为联系到一起，陈波总觉得自己是被强迫留在这里的，自己其实已经算是被抢劫了。
    “以后记得多给家里打电话，不要让家里人担心你。”周伊关心地说道。“嗯，我知道。”陈波笑着说道。“咦，你这手指怎么回事啊？”周伊看着陈波右手中指那翘起的一层指甲，问道。“这个啊。”陈波看了一眼自己的中指，说道，“这个是之前上班的时候抬机柜的砸的。”“那应该疼死了吧？”周伊关切地问道。“嗯，还好，刚刚养好伤，就掉进了这里。”陈波有点儿心酸地说道。周伊轻轻地抓住了陈波的中指，另一只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把小指甲剪，说道：“我帮你把指甲盖上面快掉下来的那层指甲剪下来吧。”“不用了，不用了。”陈波连连推辞道。“没事。”周伊笑着说道，一边认真地给陈波剪起指甲来。陈波有点儿感动地看着周伊，脸再一次红了起来……
    给读者的话:
    虽然我在传销待了3个月，由于我所在的那个传销组织管理十分的封闭，所以我没有见过所谓“老总”上去时的“盛况”。下面所说的是我从网络上查阅到的，在下面给大家分享一下。当你的产品套数和业绩点数达到以后，你的上线B级别会给你打电话：恭喜你，你将在某某日（这个日子一定要选好，不能走漏风声，以免警察突然来袭）晋升为我公司的一名B级别经理，请做好晋升前的准备（就是想好晋升的感言）！在你晋升的前一天，大B经理会布置好一个大会场，大会场一般安排在废旧的工厂里，空旷的建筑房屋里，或者在酒店里租一个大会厅等等。一切安排妥当后，B级别会通知传销组织各个团队的大C主任，让他们次日将所有人员带入指定会场，然后再派人在会场的各个路口设好把风的，有什么可疑情况（也就是警察如果来了）立即通知。在规定的时间内，人员迅速进入会场，门口会站30多个C级别主任向入场的人员握手问好，会场里被划分成了很多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坐满了人，连过道里都是。大家都站在那里兴奋不已，喜乐融融。那种气氛加上升级仪式上的场景，不由自主的让你想起：千人大会，九万奖金，五辆清一色的宝马或者奔驰护送你衣锦还乡……所有人员到齐后，一个负责主持的C级别主任就要开始讲话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我们的某某大领导晋升为B级别老总的日子，今天是他告别贫穷的日子，是他享受人生的日子，是他改变他家族命运的日子......等等一大堆屁话。这位负责主持的C级别煽完情后，开始宣布：“今天，将有三位老总亲自来到这里，接我们的某某大领导去星级宾馆，过人上人的日子。大家现在知道该怎么做吗？……把手放在胸前，是心中无老总；把手放在眼前，是眼前无老总；让我们把手举过头顶，使劲地拍吧。”然后大家都像神经病一样站了起来，高高举着双手，齐刷刷地开始鼓掌，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老总辛苦了！老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