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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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了，可以了。”陈波笑着对周伊说道。“好，就差这一点了。”周伊很细心地将陈波中指那一点快要褪去的指甲剪掉了。虽然陈波处于这种环境之下，内心竟然有了一丝感动，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经历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陈波或许还真的能把这里的人当朋友。
    周伊抓着陈波的手指，小心地吹了吹，将陈波手上的碎屑吹到了地上。“嗯，可以了，以后一定要小心点儿了，不要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周伊笑着对陈波说道。“应该不会了。”陈波搓着自己的手指，笑着说道。“对了，陈老板。”周伊正色道，“你以后要多注意一些新老板的动向，尤其是那个方老板。”“嗯，我知道，方老板心态不好。”陈波点了点头，说道。“嗯，在这里好好表现，等出局以后好好孝顺父母，回去吧。”周伊拍了一下陈波的肩膀，说道。“嗯，我知道。”陈波站了起来，“尊敬的领导辛苦了。”陈波说完，转身走进了“课堂”。他的心里一直回味着周伊的话，多注意一下新“老板”的动向？难道自己不算是新“老板”吗？看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算是被监视的对象呐。
    陈波走进了“课堂”，他还没有走进去屋子里，一股夹杂着汗臭味和发霉味道的热浪迎面扑来，几乎将陈波熏了出去。陈波站在门口，干咳了几声，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了，并且轻轻地将门关上了。6月中旬的安徽黄山，已经十分酷暑难耐了。在赤日炎炎的下午，这么狭小的屋子里竟然呆了将近十个人，陈波进来都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什么地方。这些人为了避免出现“负面”，将屋子的门窗紧紧的关闭着，还拉着一道厚厚的窗帘，使得这间狭小的屋子就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孤岛，而且这间破旧的出租屋内也没有空调、风扇之类的降温设备，屋子里的空气十分的浑浊，陈波进来仅仅几分钟就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
    陈波找了一张板凳，坐在了一旁，他看到“帅哥”刘朋君坐在了墙角的一个板凳上，四周坐满了人，在陈波看来，他们这样做似乎是为了防止刘朋君逃跑。郑鲁迪坐在刘朋君的对面，不住地和刘朋君说着话，这就是“行业”里所谓的“拉平衡感”，这是为了让新来的“帅哥”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来的过程都是一模一样的。陈波看到郑鲁迪似乎和“帅哥”刘朋君没什么说的了，自己也待在那里无聊，于是陈波凑上前去，笑着说道：“我来和帅哥聊会儿吧。”郑鲁迪一边站了起来，一边指着陈波对刘朋君说道：“这就是在我们这里做的非常好非常棒的陈老板，他想和你聊会儿，你一定要好好看着，看看陈老板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陈老板在外面可是大学生，一个月不少挣……”
    “陈老板请用白兰地！”马涛弯着腰给陈波递过来一杯水。“感谢。”陈波接过那个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然后将那个水杯放在了凳子下面。刘朋君一身的臭汗，身子已经瘫了下去，他有点儿不耐烦地看着陈波。
    陈波用手抹了抹嘴，笑着对刘朋君说道：“帅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刘朋君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记得了，那天你在黑板上说的太快了。”“没事。”陈波宽容地笑了笑，说道，“不记得我不要紧，我再给你自我介绍一下，真诚的友谊来自真诚的自我介绍，我来自河北张家口，名叫陈波。这回记住了吗？”“记住了，记住了。”不知道是处出于害怕还是不耐烦，刘朋君不住地点头说道。
    陈波看着刘朋君，说道：“那天说的确实是快，不过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大部分吧。”“嗯，我相信你。”刘朋君叹了一口气，说道。“相信个鬼啊。”陈波笑着说道，“谁来这鬼地方能相信别人啊，我来的时候就谁也不相信，不过说真的，我和你说的真是真话，我真有一个对象，以前谈了5年呐，后来异地，黄了，要不然也不会掉这地方来。”“那是可惜了。”刘朋君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和陈波打着哈哈。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啊？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大。”陈波笑着说道。“29岁了。”刘朋君无精打采地说道。“29了，也不小了，怎么还掉到这种地方来了？家里没有给你介绍对象吗？”陈波不住地问道。“我一直在外面，我爸妈也一直干工地，所以也没时间给我介绍对象。”刘朋君苦笑着说道。“你爸妈多大年纪了，怎么现在还在干工地啊？”陈波不解地问道。“快60岁了，没办法，我没有出息呗。”刘朋君有点儿自暴自弃地说道。
    “对了，帅哥，那会儿听你和别人说你进过劳教所，怎么回事啊？”陈波好奇地问道。刘朋君叹了一口气，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在大街上抢人包，被抓进去了，在看守所里待了半年。”“你那不是抢劫吗？怎么才被判了半年啊？”陈波不解地问道。“不是抢劫，是抢夺。”刘朋君极力解释道，“我和我的一个朋友抢了人家一个包，后来又去抢的时候被便衣抓住了。”“看来警察早就盯上你们了啊？要不第二次就直接把你们抓住了呐？”陈波笑着说道。“嗯，是。”刘朋君有点儿苦涩地说道。
    陈波有点鄙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刘朋君，用传销里的话，这个人做人真是太不成功了。都快30岁的人了，欠了一屁股的债，以前还因为抢人东西在看守所待过半年，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还因为找对象掉进了这个鬼地方。不过陈波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比人家好到哪里去，要不还能在一个屋檐下扯这些没用的闲淡吗？这个刘朋君已经来这里3天了，明天他就要被“领导”的“踩”，也就是收拾他一顿，不让他睡觉。
    虽然陈波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出于好心，对刘朋君说道：“帅哥，其实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舍得你父母在工地干活吗？”“不舍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呐？”刘朋君一脸无奈地说道。“怎么能没办法了，哪怕你踏踏实实地上班，给他们减轻一点儿负担也好啊。”陈波正色道，他看见刘朋君脸上浮现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道：“其实多余的话也不想和你说了，既然来到这里大家就是缘分，你……”陈波伸手拍了拍刘朋君的肩膀，说道：“你好自为之吧。”陈波说完，端起自己的水杯，坐到了一旁。这时，洪荣荣打开了房门，冷冷地说道：“解决私人问题，准备搞起！”
    晚饭以后，“课堂”里只留下陈波、马涛和董先法看守着“帅哥”，其他人都被洪荣荣叫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陈波有点儿无聊地站在墙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屋外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忽然，“课堂”的门被打开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尊敬的大领导到！”陈波吓了一跳，他看到“大领导”赵云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帅哥”刘朋君面前，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也是个“领导”。赵云阴沉着脸，抓着了刘朋君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帅哥，这房子要到期了，我要带着你去别的地方了，说吧，你能不能给我闹，能不能给我跳？”
    刘朋君非常害怕，他惊恐地看着赵云，小声说道：“不敢，不敢。”赵云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没事，你要是敢给我跳，敢给我闹，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行业的黑暗。”“对！”赵云身后的那个小伙子哑着嗓子应和道。“把他带走！”赵云冷冷地吩咐道，他看了一眼陈波他们，和那个小伙子拽着刘朋君，走出了屋子。
    “咱们干什么啊？”陈波看着马涛，茫然地说道。马涛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笑着说道：“调家而已，不要紧张。”“调家？”陈波有点儿疑惑地问道，难道今天自己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了。“房子到期了，我们要调到别的寝室去了，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收拾吧。”马涛说着，走到墙边，准备将墙壁上贴着的那块破黑板揭了下来。
    陈波茫然地跟着马涛从墙上往下揭着那块破黑板，这时陈波才发现这块黑板原来是贴在墙上的。此时陈波心事重重，对于陈波来说，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今天自己有可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如果把这个机会错过了，陈波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出去了。不过陈波又转念一想，立刻又犯愁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的，如果有那么容易，这些人会冒险让这么多人走出这个屋子吗？而且如果自己逃出去，身无分文，手上也没有手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的问题。而且陈波也见过“大领导”给郑鲁迪发工资了，陈波也算过，这个“工资”自己应该可以拿将近10000块钱，这个钱自己是必须得拿到的。因为这样算是亡羊补牢，能往回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正当陈波纠结的时候，洪荣荣打开了房门，对马涛说道：“马儿，你先和他们走吧，陈老板，你和我来。”陈波走出了“课堂”，发现这间出租屋里已经空无一物，完全没有了做过传销的痕迹。“卧室”里的榻榻米、做饭的高压锅、菜盆子、讲课用的黑板、那几床散发着汗臭味的被子还有“老板们”仅剩下的一点儿行李，都被他们转移走了。让陈波紧张的是，那扇将他与外部世界隔绝了将近1个多月时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陈波甚至可以听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陈波的芯“砰砰”地跳着，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准备一下冲出去。正当陈波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那是“大领导”赵云，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洪老板，陈老板，跟我走。”陈波吃了一惊，他一边纠结着自己要不要逃跑，一边顺从地跟在赵云身后，走出了这间自己被非法监禁了已经一个多月的房子……
    给读者的话:
    传销上总的集会，你会看到看到三个穿着一身带金扣的报喜鸟西服的人，春风满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30多个C级别领导随后站在两旁。B级别先鞠个躬，然后就开始给你们洗脑提激情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我的名字叫××。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过去，我以前是××，一个月工资也就那么一两千块钱，要死不活地过着。可是，可是……我现在有钱了，再看看我身上穿的这套西服，不是我小瞧你们，你们还真买不起；即使你们买得起，我相信也是家里的钱，而不是你们自己挣的钱。你们总用家里钱，心里踏实吗？你们看我这衣服，不说别的，就说这金扣，大的一个400元，小的一个280元，这一个金扣，就够你们买套衣服了（这里一定要能吹，但是也要吹的真实，这样才能提起下面人的激情），我为什么敢花？就是因为我从事了今天的这个行业，这个月说不花不花也花了八千多了，但我不怕，这个月花完了，下个月又来了。在传统行业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我现在还在学开车，等我升到A级别的时候，我就自己开车回去把我的父母都接到这里好好玩玩。大家看看我是不是长胖了，天天在宾馆里睡到中午才起床，吃什么都是叫服务员送，整天又没什么事，能不胖吗？我们几个老总现在碰到一起，不是在一起谈将来买什么车子，就是谈到什么地方旅游。我们现在有条件谈这个，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也都将有同我一样的明天，我现在成功了，我最感谢的还是我的推荐人，如果没有他把我带到这个行业，我根本就没有可能站在这里。所以将来你们成功了，首先要感谢的也是你们的推荐人。在座的新朋友，你不要误会你的推荐人。我也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有些人总是怀疑我们这个行业不现实，今天呢，就是我们团队最现实的日子，某某C级别大领导将晋升为我公司的B级别，和我们一样，摆脱了吃大锅饭睡地铺的苦日子，将过上人上人的幸福时光，最后送给新老朋友几句话。先送给新朋友：和所有的人一样，你的推荐人是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你邀约到这个行业的，你不要着急，不要发火，用你聪明的大脑，敏锐的目光，仔细地考察这个行业，你觉得能干，能挣到这黑板上的你就干；如果你觉得你不能，那你就早点儿回家，继续挣你那每天累死累活的血汗钱。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做，也没有人强迫你不许做，做与不做全在你。但是既然你已经来了，你不妨就花上几天时间，在这里好好考察考察吧，考察清楚了，然后做一个终身无悔的选择。我再送给老朋友一句话，就是说别人能得到的，我们一定也能得到，我们选择的是常人所不理解的，我们也将得到常人所不能得到的。我们踏上了这趟不平凡的列车，只要中途不下站，车头到站，车尾就一定能把你拖到站！我要让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走向成功，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大家和我一起努力吧！